般若府的一切还是从前模样, 高而峻险的山门,巍峨的仙宫殿宇,上着早课的弟子口述法诀, 执着剑整齐地练习功法。

秦惊鹊驾着仙舟, 舟上是一直昏睡的无极。

无极周身魔气极盛,飞舟上被施了法, 隔绝了魔气泄露和一切窥探,秦惊鹊避开众人,把他安顿在自己平日里闭关的洞府。

“主人,天印损毁,七界魔族没有了天印阻拦,倾覆人界是迟早的事。”

“是吗?”

是的。

并且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魔尊厌翡把她从忘川带出来, 带回了五百年前, 以谭谭的身份重新活了五百年, 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算了算,离魔尊引发天劫的日子不远了。

上一次,她在琼月洞闭关五百年, 一出来, 便听说了天印被破,道子堕魔和妖魔进犯的消息。

七界魔尊不知所踪,堕魔的道子成了一统七界的唯一魔尊, 带领魔族蜂拥而出, 人间顿时成了炼狱, 魔与妖勾结, 大肆屠杀人族、灵族、仙族, 抢夺人界灵脉,仙族法器,灵族灵宝,取凡人生气、灵族灵气、仙族仙力,来铸造修补损毁的星痕桥。

听说星痕桥是通往天外天的唯一途径,也是成神之路。

成神啊…

十界难以避开的话题。

为了成神,为了重启天外天,不惜掀起如此浩劫。

发生过的事再次重演……

这一次不同的是,无极在她手里,这一场浩劫后面的密辛,她大概也知道一些。

秦惊鹊把无极放在寒玉**,准备施法封印,结印到最后一刻,无极醒了。

寒冰覆盖住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双琉璃似的眼睛,他疑惑地看着秦惊鹊,而后挣开束缚。

澎湃的魔气瞬间迸发,封印他的冰霜顷刻消融,水汽蒸发,连寒玉床都从冰蓝色变得通红。

“惊鸿仙尊?”

同为人族天骄,他是认识秦惊鹊的,只是没有把秦惊鹊和谭谭联系起来。

秦惊鹊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下,她若无其事地收回去,藏在背后。

“你醒了。”

琼月洞里是极寒灵气,荼归早就躲进秦惊鹊的灵府了,秦惊鹊向后退了几步,手负在身后,下意识戒备的距离,下意识戒备的姿态。

几乎是瞬间,无极便感觉心底被刺了一下,他坐起来,察觉到周身环绕的雄厚魔力。

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连点难受的情绪都没有,他很平静,转头对上秦惊鹊的视线,他说:“仙尊刚刚是要杀了在下吗?”

秦惊鹊说:“不是。”

“你不杀我……”他下了寒玉床,放开神识扫了一圈。

“般若府琼月洞,难不成…是尊上救了在下?”

秦惊鹊点头,惹来对面的人嗤笑一声,对上无极的视线,那里面荒芜一片,冰冷中夹杂着凛冽的寒风。

“堂堂剑尊,不以匡扶正道为己任,却出手救一个邪魔?”

“你不是邪魔,你是道子。”

他瞳孔紧缩了一下,没想到秦惊鹊会知道他的身份,他顶着薛晓的身体,一副让人退避三舍的邪魔模样,被直接点**份,他突然恼怒不已。

“道子?呵呵……”

他的眼中溢出红黑相间的魔气,神情讥讽。

“仙尊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让你活着跟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是不是不太对啊?在下想要教教你,到底邪魔该不该救?”

堕魔对一个人来说,影响还是太大了,能让良善之人拿起屠刀,能让刽子手肆无忌惮百无禁忌,魔族所崇尚的极端自由,就是横行无忌,挑战一切世俗枷锁秩序,野性兽性主宰一切,没有理性,就算有,也只是趋利避害。

昔日魔尊厌翡无法遏制的魔性是从骨子里带着的杀性,无极受他影响最深,自苏醒,骨子里便是盛怒和杀意。

她为什么要救我?杀了!

谭谭呢?魔界的那些人呢?

他们抛弃了他,任由他被这个所谓的剑尊带回仙府封印,他回去要把那些人全部杀光,把谭谭关起来,让她哪里也不能去,让她彻底成为他的道魂,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可是他们连那一份契约都没有,他以前真的是傻透了。

一起沉沦吧……享受这个世上所有的鲜血,享受世间万物的俯首称臣。

冲天的魔气拔地而起,遮日月,蔽山河,天空倏尔暗下,七个魔界的交汇处,素来安静的魔渊,有什么东西沸腾了起来……

察觉到无极情况不对,秦惊鹊率先动手,手里快速结印,那是封印的手势。

“呵呵…不自量力。”

琼月洞突然狂风大作,冲天的魔气好似要摧毁一切,片刻之间,魔气炸开,整个山头都被夷为平地,如果不是她提前布好结界,这动静只怕会惊动整个般若府。

在魔气炸开的一刹那,秦惊鹊就飞了出去,半空中,往生镜在她背后,变得无比巨大,像一轮高悬的太阳,发着耀眼的光芒。

秦惊鹊手中执剑,看着下面发狂的道子,想到谭谭记忆中这个人温柔正派的模样,她犹豫了下,还是把剑收了回去。

往生镜只能让这个人保持一丝理智,但是堕魔之后,魔性才是主宰。

道子和化作谭谭的她其实并无多少交集,说什么情深意重不免有些可笑,可是这个人就那样为她抗下一切,为谭谭承担一切的模样太过深刻。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还有,她不允许他是这样的结局。

她向他飞过去,变成谭谭的模样劈开一道浓雾般的魔气,然后出现在魔化的无极面前。

“谭谭?”他愣了愣,然后肆虐的魔气一瞬间平静,他向她伸开手,有些脆弱道:“你来了,你能抱抱我吗?这里有些冷…”

琼月洞的极寒灵气是用来淬炼剑体的,一般修士确实扛不住,可是魔也会冷吗?

“往生镜生于忘川,虽是神物,但却至阴至寒,”知道她在想什么,荼归在她的神识里说到:“主人是往生镜之主,自然不会觉得此间寒凉,但琼月洞和往生镜都用来封印道子,想必就算是魔,也受不住。”

谭谭出现了,他就忘了刚才所想,委屈地想要一个拥抱。

魔气平息那一刹那,天空中的往生镜发出刺目的光芒,就在无极向秦惊鹊伸出手后的片刻,万丈冰原平地起,吹过来的寒气瞬间将他冻住。

他没有等到谭谭过去抱抱他,甚至都没有看到他放在心上的人向他迈开过一步。

封印成了。

那个人见到谭谭,连反抗都不会,连魔力都不敢用,站在原地等谭谭去拥抱他,却被寒气定格住。

不知道为什么,秦惊鹊突然有些难受,心口酸涩难了。

这里好像是真的冷…

她转身,摸了摸下颌,眼泪才滚到那个地方就结冰了,她闭了闭眼睛,离去。

“恭喜尊上出关。”

走出封印的结界,她没有隐藏气息,很快便被般若府的其他长老察觉到了,几百个弟子课也不上了,跑到她的山门前,迎接她出关。

才出来,便收到大长老的传信让她去长老峰议事。

她露了个面,向这些热情洋溢的弟子们点了点头打招呼,而后便向长老主峰飞去。

宗门十二位长老,如今只余下三位,主殿内三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站在一起,他们身后,是无数棺木。

“尊上终于出关了,”七长老神色悲怆,“此次妖魔进犯,温锦仙尊带领本派三千弟子去蓬莱抵抗,三千弟子皆阵亡,十二位长老就回来我们几个,温锦仙尊被妖王俘虏,如今下落不明。”

妖界此次与人族开战,战况持续了很久,妖王攻陷了几十个仙门,抓了无数修士,似乎是找寻什么东西。

沧州一战,仙门优秀弟子陨落无数,现如今仙家实力良秀不济青黄不接,根本无力对抗妖族大军。

如今妖族在攻蓬莱,各个仙门汇聚蓬莱援助。

在蓬莱,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秦惊鹊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主殿上空挂着一张巨大的白幡,上面挂着死去的人的命牌。

白幡被风吹动,那些命牌就像树叶一样悉悉簌簌作响,像是一种哀乐。

她好像来晚了。

又好像没有,上一次也是这样,一出关就是所有人的死讯,就是人间的生死存亡。

她没有踏进大殿,只是说了一句,“我会结束这一切。”

而后直奔蓬莱。

蓬莱的天空,是红色的。

死了太多人了,土地、海水都是红色的,战场上的煞气罡风还有血腥气让方圆千里化作满是硝烟的焦土,化作血海,万里浮尸。

妖魔步步紧逼,气势如虹,人族节节溃败,殊死抵抗,不仅是修士,更多的是凡人,他们拿起凡兵,纵然是螳臂当车,也毫不畏惧。

一截一截地倒下去,又一波一波补上来,惨烈、悲壮,渺小,却又伟大。

毕竟一只妖兽,就能踩死许多人了,一点都不公平的战争。

秦惊鹊从云层上落下去,半空中结印召唤剑阵。

用尽她所能调动的一切灵气,化作千万巨剑,挟裹着雷霆之威,在方圆千里下起了剑雨,石破天惊般降临战场,杀死了所有正在屠戮人族的妖魔。

朱啸从王帐里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妖族慕强,秦惊鹊的剑阵挑起了他的战意。

是个对手,他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正要飞去战场,被正在部署沙盘的厌翡拦住。

“不准去。”

“为什么?”朱啸望了望被绑在石碑上的温锦仙尊,舔了舔唇,笑了:“这徒弟可比她师傅强多了,这样才有意思嘛…”

厌翡额间神印闪耀,一副圣洁悲悯的模样,但他眼神流转,那股子冷漠厌世的邪性藏都藏不住。

“她是半神修为,你不是对手,星痕桥只差最后一步,重启天外天就在眼前,我不希望你节外生枝。”

其实只要告诉妖王一个事实,秦惊鹊就是谭谭,那这个怂货绝不敢靠近一步,他宁愿天天和妖王宫那个替身厮混,也不敢靠近正主一步。

世间最后一只朱雀神鸟,堂堂妖王,也不过是一个令人齿寒的伪君子。

厌翡瞧不起这样的人,朱啸在寒冰地狱,靠着一抹附在金莲之上的残魂相护,苟延残喘地长大,长大之后把救命恩人留在寒冰地狱里受苦,他回到妖族倒是如鱼得水,等功成名就想起故人时,那寒冰地狱的金莲花早已凋谢。

若不是谭谭特殊,恐怕早已魂飞魄散,再相见就是谭谭和那只半妖成亲,他说不敢打扰不敢逼迫,实则是知道谭谭以爱为食的背后,是种下魔种,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装作那副模样,当初那只半妖在成亲时恢复记忆成为佛子,他分明笑得那样得意。

还有,沧州腾蛇作乱,他借着保护之名,杀了谭谭身边那个叫做薛晓的凡人,他自己在妖王宫做了一个替身,每日寻欢作乐好不快活,绕是这样,他也见不得谭谭身边出现那些人,所以那个叫薛晓的凡人就是死的如此冤枉。

最后,他从空山寺的真火中带出谭谭,把人带出来,然后送出去,送给当时是魔尊的厌翡。

真是虚伪啊…

作为天生的神祗,厌翡讨厌这样的人,他不会去想以前做魔时的卑劣与罪恶,如今重新为神,只觉得这个世间,需要一次彻彻底底的净化了。

厌翡摆好沙盘,然后把惊天剑插在沙盘一角,不疾不徐地施法。

巨大的法阵上,立着无数石碑,石碑下是数不清的尸体,那些尸体被阵法吸取灵力和魂魄,用以铸造星痕桥。

石碑上用捆仙锁绑着数十位重伤的仙尊,温锦看着门中弟子一个个被投入阵中,惨无人道地死去,不忍地闭了闭眼。

“终是我辈无能,护不了这片天地。”

十几位仙尊齐齐低头,朱啸化作朱雀真身飞到温锦跟前,用凤翎剑对准他。

“非你辈无能,只不过立场不同,本座很是欣赏几位仙尊护佑苍生之举,只不过…我妖族与战神欲改天换地迎回神主,只好委屈仙尊为这星痕桥铺路了。”

言罢,凤翎剑冒出朱雀神火,直逼温锦面门。

重伤被俘,绑在这洛刻石碑上,连自己给自己一个体面都做不到。

在劫难逃,温锦闭上眼受死。

“温锦仙尊…”其余仙尊惊呼,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剑急掠而来,打落了朱啸手中的凤翎剑,巨大的气劲之下,逼退妖王朱啸数十米。

众人只听到空气中传来裂开的声音,一个白色的身影凭空出现。

“十七。”

“惊鸿仙尊…”

众人眸含激动,仿佛见到了救星。

“师傅。”秦惊鹊回头,手中放出无数道气劲,直接斩断捆仙锁帮助众人脱困,而后撕裂虚空,就这样堂而皇之把所有人送了出去。

“十七!”

温锦没想过要靠徒弟牺牲自己留下来护送他们这些前辈逃走,他想留下来和徒弟并肩作战,但实力境界远远比不上秦惊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送进虚空。

不远处的朱啸弯腰半跪着,竟也不阻拦,他低头抹了抹唇边的血,站了起来。

“惊鸿仙尊,久仰。”

封印魔尊厌翡的人,相当于打败了曾经的天外天战神,怎么不令人心生敬意呢,同为当世强者,朱啸渴求与这样的人来一场殊死较量,为此,他不惜阻止守在阵外的妖兵进来。

“锵…锵锵!”

朱雀的清鸣响彻天地,朱啸身后燃起朱雀神火,一只巨大的朱雀虚影浴火而出。

厌翡看着冲天的朱雀法相,冷漠地在沙盘上妖王帐上插上白旗。

要找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仙尊放走了其他人,”朱啸兴奋地笑起来,赤红的发丝每一根都燃着火焰,眉眼在火光照射下昳丽明艳,他偏了偏头,道:“那就只能拿仙尊一身仙骨神魄修补这星痕桥了…”

话还未说完,朱雀神火便已烧到秦惊鹊脚下。

秦惊鹊避开那些火,飞到另一边,眼神幽暗。

朱啸是朱雀神鸟,按理来说可与她一战,且生死两两各有胜负,不过……身为谭谭时,与他在寒冰地狱相伴百余载,对这个人,她太熟悉了。

她知道他的招式,知道他的法门,也知道他的命门。

她盯着朱雀法相的某一处,突然飞身急掠过去,速度之快,一袭白衣只看到几个白色残影。

白色残影和朱雀法相缠斗了几十招,势均力敌的强者对抗,力量相撞让山河动**,天地色变。

在躲过一波一波的神火浪潮攻击后,秦惊鹊闪到朱雀身后,看到神鸟脖颈处那一抹鲜艳的焰羽。

这便是朱雀命门了…她以气化剑,毫不犹豫刺了进去。

“锵!锵!!”

法天象地状态下的巨大朱雀幻影悲鸣一声,倒在地上,漫天的朱雀神火熄灭。

朱啸用手捂着颈侧,试图住址喷涌而出的血液,他看着缓步而来的白衣仙尊,痛苦中带着不解。

他忍着疼,临死之际求一个答案:“你怎会…怎会知道…知道本座的命门?”

秦惊鹊看着插在地上的凤翎剑,思考着用它对上惊天剑的可能性。听到朱啸的话,她回头道:“妖王曾经失信于人,可还记得寒冰地狱的故人?”

“谭谭?”侧颈的伤口让朱啸无法动弹,可是听到谭谭的消息,他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甚至不顾血流的速度道:“你知道谭谭?她竟然告诉你本座的命门?”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他不该败得如此轻易可笑的,他想与惊鸿仙尊一战,却从没想过要把命留下,他自信就算败了也能全身而退。

秦惊鹊走到他身边,走到他的视线中,然后,变成谭谭的样子。

“厌翡没告诉你吗?谭谭是本尊七情六欲所化。”

朱啸睁大了眼睛,神色从不可置信转为爱恨交加的不甘。

“你…竟然是你…”

他苦笑着,滚烫的血液流进地上的阵法里,他听到了万鬼哭嚎的声音。

生命的最后,他说:“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杀我?”

秦惊鹊对这一句爱你感到无比恶心。

朱啸对谭谭做了那些事,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秦惊鹊被气笑了:“你的爱是抛弃,是利用,是指杀了她身边的人还是指亲手把她送到魔的手里?”

“谁稀罕你的爱?杀你…本尊没有半点不忍心。”明明是谭谭那样天真烂漫的容貌,一双灵气十足的眼帘都藏不住秦惊鹊的冷漠与讥讽:

“本尊不仅是杀了妖王陛下,还要取朱雀内丹,重铸妖王的凤翎剑,以此对抗战神的惊天剑,本尊会杀了战神,还这人间太平。”

“你!…你!”他气得挣扎着要起来,捂住伤口的手放开,用了用力,却终于到了极限,然后死不瞑目。

他死后,外面的妖兵终于冲了进来。

秦惊鹊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底还是有些触动,毕竟寒冰地狱里百余年的相依为命真的算是刻骨铭心。她不懂当初寒冰地狱里只有彼此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懂是不懂,难受也是难受,趁他散灵之际,她还是挖了他的妖丹。

凤翎剑也是神剑,剑身环火,融入朱雀内丹之后,更是通体赤红,威力大增。

神剑在手,只需轻轻一挥,蜂拥而上的妖兵便被尽数斩杀,不留余地。

那些妖兵死后,被阵法拖入石碑之下吸干了血肉修为,大阵后方的星痕桥逐渐完整。

秦惊鹊先是尝试劈开这个阵法,可是耗费诸多仙力后也没进展,反而让阵内死去的亡魂躁动起来,被阵法吞噬。

阵法里的威力越来越大,力量翻滚,万里雷啸轰鸣。

这个阵,破不了。

她运力欲撕裂空间出阵,可阵法的结界比刚才稳固了几十倍几百倍,她的力量,竟然破不开了。

被困了。

如果出不去,被困在这阵中,会被这越来越强的阵法生生耗死。

然后修为神魄被大阵生生吸走,转化成修补星痕桥的力量。

秦惊鹊懂阵法,但此阵没有生门,无解。

她仰头看着天,手提长剑大喊。

“厌翡…南棠,你出来!”

“你不是战神吗?就这点藏头露尾的本事?出来见我!”

“出来!”

大阵之外,厌翡动了动眼皮子,看着阵中的秦惊鹊不屑地勾唇。

“真像只可爱的小蚂蚁,本座一次次的放过你,怎么就不知道跑远点呢?神祭阵也是你能进去的?”

面前的沙盘上插满了白旗,他挥了挥衣袖,一股力量吹动了白旗,与此同时,身在阵中的秦惊鹊突然觉得不安,圃一抬头,便看见,天塌了。

天,塌了。

阵法高速运转,疯狂地吸走秦惊鹊身上的仙力。

塌陷的天空出现巨大的黑洞,天上的一切东西都落了下来,那座星痕桥好似天梯一般升高,连接住天上的大黑窟窿。

无数废墟掉落,还有,无数精纯灵气从天上的窟窿里喷涌而出。

厌翡看着那个窟窿,眼底闪过兴奋的幽光,他当即什么都不管了,拔走沙盘上的惊天剑,孤身一人前往那个窟窿。

秦惊鹊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黑洞里明明是一个只有废墟的世界,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灵气?

人间的每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出现这么精纯的灵气。

这些灵气……是传说中的天外天灵气。

厌翡,他又成功了,成功修了星痕桥,成功开启了天外天神境。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玩弄世界,颠倒乾坤的神能屡屡成功,他们这些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却总是什么都得不到。

生命都是别人的踏脚石。

厌翡走后,神祭阵并未停止运转,如果放任它继续扩张,整个世界都会毁于一旦。

这就是掉入忘川之前遇到的天劫。

她被困阵中,见天下倾覆,乾坤颠倒,见万丈红尘,背负神境开启带来的灭世之劫。

山崩地裂,天地震颤,洪流涌出,这个世界水生火热。

一切好像与上一次重合了,她注定要抗下这天劫,再次掉入忘川吗?

这是一个闭合的轮回,是一个循环,她到底是第一次回来,还是已经回来无数次了?

神祭阵疯狂吸走她的灵力,可她没有发现,从天外天神境里涌出的灵气,也疯狂地注入她的体内。

一块石碑倒在秦惊鹊面前。

石碑上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从虚凝实,秦惊鹊听到了佛家吟唱。

“一花一叶,一经一世,沧海浮生,天道天生,顺之亡逆也亡。”

“唯愿来生,天道允人族通途。”

和尚抛出手上的檀木佛珠,佛珠变成巨大的能量体分散在大阵四周,竟然阻塞了大阵的运转。

秦惊鹊脱离桎梏,无力地倒在地上,又强撑着站起来。

“剑尊可还安好?”

佛子一人撑着大阵的运转,还忍着大阵内魂灵的侵蚀,他的身体破败得很快,说句话的功夫,黛青色的眉眼化作霜白。

还死不了…秦惊鹊想回答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用凤翎剑支撑着身体,手上的血顺着剑身流入大地。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她在经历着什么。

“主人!”

荼归在她的神识里突然就被挤了出来,不仅是他,秦惊鹊身上的一切都突然涌入体内的一股力量排斥,冲刷。

荼归变成镜灵模样帮助秦惊鹊疗伤,灵力才碰到秦惊鹊,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弹开。

竟然是在这时…

往常神色稚嫩的荼归眸色渐深,出现了和平时大相庭径的深邃神秘,他微微一笑,眼中充满着即将得偿所愿的喜悦。

天外天一开,神主…要归位了。

秦惊鹊很痛苦,她一身的仙力,一身的功德,灵脉丹府里的传承,都被那股霸道的力量冲出来,像是洗经伐髓,但是洗出来的东西都是她引以为傲的修为仙力功德。

仿佛这些都是垃圾,不配呆在她的身体里。

她无法阻止那股力量在体内冲撞,可是任由这么多年的修为被洗掉,终究是太不甘心了,倒不如…

她看向不远处的佛子,抬手,把自己所有的仙力传给了他。

“你做什么!!!”

万千生灵铸成的神祭阵压在他身上,纵然修为不够,他也能保持身为佛子的气度。

可是看到秦惊鹊把修为全都传给了他,他失态了。

“谭谭,”他叫她谭谭,高高在上的佛子全无仪态,他卑微地祈求道:“住手,别这样,你会死的!别这样…相信我,我会把你带出去的…”

“停下啊,求你,停下来!”

天在塌,地在动,神祭阵在运转,无人在意他的祈求,他的呐喊。

他是佛子,也是半妖夜白。

他为了自己的使命离开心爱的人,不代表他能看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但却没有人理他,神祭阵中生灵万千,却各有各的痛,他们当然无法安慰失态的佛子。

仙力散尽,秦惊鹊被那股力量携裹着,离地而起,冲破神祭阵,飞向星痕桥。

飞往星痕桥的尽头天外天。

“谭谭!”

神祭阵终于被破,珈明得了自由,便迅速做法飞身去追秦惊鹊,追到天迹,被神境入口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挡住。

他疯狂拍打着那一层结界,却毫无作用,只能看着秦惊鹊远去。

一位白衣乌发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背,一股清气点入珈明的眉心,使他慢慢平静下来。

“天外天只有神明才能进入,佛子另有使命,神祭阵余留生魂万千,还望佛子超度。”

“天外天已开,佛子当为人族第一位神祗。”说完这句话,白衣男子踏进神境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