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从上海回来没多久,就收到纽约时装周的邀请。虽然全程自费,但美国已经来了,法国还会远吗?同事纷纷恭喜,伊娜却微有茫然,孙颖问:“你怎么不兴奋啊?”伊娜随口说:“我特别稳重。”
安看了邀请函,叹道:“你又要走。”伊娜马上说:“我可以不走啊。”安吃一惊,道:“那怎么成?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伊娜是替杂志社着想,全程自费,不少开销,安嘬了会儿牙花子,说:“那倒没什么,去吧,一定要去,扬我国威。”
程昕看出来伊娜不愿意去,说这么好的机会不想去,太傻了,她还想出国散心呢,伊娜问:“又怎么了?你那心怎么老要散?”程昕白她一眼,说:“就是一直没散出去呢。”伊娜真心诚意想让程昕替她去,因为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门,她也不会英语,要丢在国外了,都不知道跟谁哭去。小熊问她为什么不会英语,四级没过么,伊娜听了烦,说:“我就不会!怎么着吧?”小熊耐心道:“你不要怕,要敢说,不要怕寒碜。”安听说伊娜为这个理由,更逼她去了,总得迈出这一步,去去去,她做出轰鸡回窝的手势,伊娜欲哭无泪道:“好害怕啊。”
那盆小花已经谢了,呈现出打蔫儿的迹象,崇文一碰,花瓣便落了一片。安没敲门,进来就说:“你们能让我省点心么?一块儿跟我发难。”崇文非常羞愧,他也不想这样。安讨价还价,让再帮她两个月。崇文很为难,安又说一个月,他还是不吭声。安气急道:“我临时找不到别人!你总要给我时间。你们这些艺术家,太不懂人情世故,当规则和约束是死的么?”崇文自知理亏,只得答应,但条件是他不去杂志社坐班,做完版发给安,安问拍照怎么办,崇文想想说:“别让我跟程昕一块儿拍了吧。”安就知道中间一准儿有这些个事,看崇文尴尬得要命,她还得说:“没事,我不会问的。我同意。”
自打上次秀蜜游说程婶买床垫后,大家就没再见面。这天突然接到程叔电话,要请她来家里吃饭,秀蜜猜肯定是婶良心发现了,那自己也不能小气,买些东西便去了。东西不便宜,要让他们知道,她现在过得好。
进门叔就数落她,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婶也从里屋奔出来,有点怪样子。婶像全然忘了前事,客套道:“最近也没去看您,也是这孩子要升初三了,没时间。”秀蜜摸不着头脑,坐到沙发上左右看看:“还行,家里也没变样。”两口子在她对面坐下,互相看看,秀蜜知道有事,赶紧说吧。两人又互相看看,难以启齿的样子。秀蜜有点着急:“直说呗。”叔吭哧半天,说道:“那个我哥,不让我告诉你,可我觉得,我还是自作主张吧,跟您说一声。”秀蜜声儿都变了:“他咋了?”婶接过话来道:“和那女的吹了。”秀蜜长抒了一口气,又遮掩道:“啊?这刚在一块儿多长时间啊?为啥啊?”俩人又不说话了,秀蜜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问道:“他吹了跟我说啥呢?和我有啥关系?”叔“吧嗒吧嗒”抽烟,婶看他几眼,忍不住道:“得了还是我说吧。嫂子,这事儿吧,我听着都新鲜,跟韩国电视剧似的。他们吹了,是因为他得了病。他们本来是去婚检,结果查出来了。他不想拖累那女的,刚好没多久,就让人伺候他,太没脸了。那女的开始不肯散,他哥啥法子都用了,反正最后是散了。可你说,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又得着这个病,咋办?”秀蜜听傻了,问道:“咋办?”婶说他们不是要管这事,就是和她说说,没想着让秀蜜做啥。“其实要我说,他那么对您,要是换我,我根本不理他,我没说这是报应就不错了。”婶一指叔:“可他非觉得这事还是应该让您知道,让程昕知道。我也觉得不合适。”秀蜜信口说:“该说,该说。那他是啥病?”“贲门癌。”“癌噢。”秀蜜念叨了一句,便眼睛发直,眼泪一对一对掉了下来。
没想到第二天万总又回来了,真拿坐飞机当打车呢。一进门就挠头,脸皱成一团,开口一句“对不起”,安的心一下就凉了,陪笑道:“咱不带互相老这么客气的。”万总说:“上面不想弄了。”安膝盖一麻,差点跪下。她绕到办公桌后面,觉得应该坐下,可刚坐下又觉得烫屁股,绕出来,坐到一只单人沙发上,正好对着办公桌,怎么看怎么觉得讽刺。“不想弄是什么意思?”万总说上面对这两回的事很恼火,一是收回杂志,一是这回黄广告,虽然万总也说了一车话,黄广告这事主要怨他,可他们不听。“其实,跟你交个底,最重要的是,我手里另外几摊事,最近都出了些情况,不只你,你这儿还不算最坏的。我这儿焦头烂额,实在也是顾不了你了。对不住,安,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安知道这岁数不能再撒娇,可真是委屈啊,她说:“您是说持平就可以接着往下做的啊,我没有违背诺言啊。”万总很臊得慌,说:“是我违背了,因为,我还不是说话最管事那个。”
安镇定了一下,让万总具体说说,是收回刊号么。万总抽口烟,又长长吐出去:“开始是这么说的。后来我争取半天,说收回来也是扔那没用,最后说,不投钱了。”
安马上就喜了,死刑和死缓那是有本质区别的,不投钱没关系,刊号不拿走就行,自己再去找钱呗。万总看她那样子真心疼,可他做不了主,安马上说:“我不但自己找钱,还给社里返钱,行不行?”万总给上头打了个电话,上头答应了。
万总太瞧不起自己了,不但帮不到安,还得安反过来安慰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云云。他担忧安以后可怎么办,安说她肯定能找着钱,没事。替万总拉门出来,万总看外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百感交集道:“都要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