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昕把植树当天的流程发给大家,容萱看了没瘾,阵容太弱了,想想秋姐那边,肯定特别豪华特别绚烂,要能看看就好了。正憧憬间,安推门说:“把‘一姐’加上。”容萱惊道:”一姐不是慈善专家么?哪有慈善哪就有她,怎么可能来咱们这儿而不去梁秋那儿呢?”伊娜说:“THIS IS友谊。”安攒了这么多年的人品,终于有回报了,小熊让她也加油,伊娜一瞪眼:“我攒你有用么?十年以后,你能给我什么回报?”小熊说:“你可以试一下嘛。我可以从你攒起。”

小熊问小王能不能帮着接老艺术家,小王还没醒,一边接电话一边推开卧室门,没见葛一青。转一圈,却见她在狗窝里睡得正香。他蹲下摸摸她头发,葛一青睁眼见是他,抓过他的手枕住。小王就手躺在她身边,在窗外照进来的灿烂光线里回笼。

读者还是走面儿的,一见头发雪白的老艺术家,都冲过来搀扶。刚搀上,伊娜的“奥迪”上下来了“一姐”,读者“呼啦”就拥那边去了,老艺术家们很理解,自己站着。“一姐”是哪一个?墨镜一摘,一溜小跑“阿姨叔叔”地叫着,一手搀一位,读者赶紧跟着又跑回来。

万总激动得手足无措,这安的路子太野了。安给俩人介绍,万总小心道:“我是你的粉丝。”一姐特别会聊,笑道:“万总您太客气了。我是看着这几位叔叔阿姨的电影,才爱上这一行的。”伊娜赞道:“扬眉吐气。”“一姐”不去梁秋那边,十个一线艺人也顶不住。

智平去“三联”买书,想到这儿离安近,便挑了几本书上来拜访。安这些年忙得只看杂志报纸和微博,基本上跟文盲差不多,智平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良师益友。智平说晚上不妨一起吃个饭,安想起万总明儿要走,今天可能会张罗,果然万总就来了。互相给介绍了,万总琢摸智平什么情况,嘴里说:“我明天一早走,今天过来一起吃个饭,梁先生?”他并不是邀请的意思,但智平没听出来,满口答应,万总也只得认了,说:“那太好了,咱们四个吃点好的。”安问哪来四个了,万总说:“那个,我还约了我兄弟。”

D**ID什么样的人物,一看这场面,第一个举杯:“得,各位大哥,我先干为敬了。”智平还劝:“酒要慢慢喝。”D**ID豪爽地笑道:“我不能喝,但是敢喝。”安还妄图把气氛往家常那儿拉,问万总这两天都带孩子去哪了,小孩几岁了,万总也问问新认识的智平的状况,这桌上真齐了,未婚的,离有孩的,离无孩的,就是没有在婚的,万总把这归功于社会进步了,智平修正道:“是社会包容了。”万总不服输,强调:“那还是进步了。”D**ID说大家因为安走到一个桌上吃饭,得敬她一杯,安还得笑着谢过,D**ID为桌上的男的分别为五零后六零后七零后哄着又喝一杯。万总猛灌智平几杯,智平推不过,说道:“酒以不劝为欢,棋以不争为胜,咱们还是慢慢喝吧。”万总稍下不来台,D**ID化解道:“我陪我哥喝这杯,甭劝!不劝!我自己喝得欢。”安忍不住说:“几天没见,酒量见涨啊。”D**ID小声说:“情况太复杂了,我得先把自己喝大。”

这顿酒把万总和D**ID喝痛快了,兄弟情又上一个层次。饭后安要送,D**ID说他有司机,黑暗中来辆MNI COOPER,开车的是个女孩子,D**ID并不介绍,熟稔地开门上车,夹在门那儿问万总要不要搭车,便关门走了。

安嘱咐万总把自己电话给孩子,学校有什么情况可以先找她。万总感动坏了,表示会常来北京。安说飞来飞去太累,万总不如跟集团商量在北京弄个办事处,常驻算了。万总摇头道:“你不懂,不能远离权利中心,是吧梁兄?”智平点头称是,万总忽道:“而且我觉得,飞来飞去挺浪漫。”安并没听懂,万总臊着解释:“飞来飞去,在我那儿和北京之间,这种旅程本身就让我觉得浪漫。”安干笑两声,后座的智平叹道:“浪漫一般都比较辛苦。”

万总下车,安一时无话,打开收音机听午夜节目絮絮低语。智平突然说:“其实D**ID仍然喜欢你。”安不信,智平说:“他处处维护你,每当看到你有尴尬,都会不露声色地帮你化解,就算是出于习惯,也肯定是因为爱你才养成的习惯。”安自嘲道:“爱我?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爱过我。”智平自信地说:“很明显爱过,而且这感情还存在。”且智平说,万总也很好,这下安不信任他,这人眼里没不好的。智平笑说:“选择一个人,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生活方式。但是安你很幸运,他们都是好人。一个人的财富、外在条件,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在于品格。”“他们品格好?”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安隐约也觉得一离婚反而有桃花朵朵的意思,是不是该烧香还愿去啊。智平说安太自谦,这个院子里,她的背影最迷人,“每次你从路上走过,知道有多少人在偷偷看你么?”安颓废地问:“是不是我鞋带儿开了?”把智平逗得几乎要丢了斯文,说:“这就是我觉得你最可爱的地方,民俗的和国际的气质在你身上融合得特别巧妙。以前每次经过你,我都觉得很美好。你一定能办好《尖果儿》,你太特别了。”

安妈在楼上看见两人结伴回来,进屋就兴奋地打听什么情况,安说这回您可以放心了,结拜了。

痴老送程昕到楼下,握住她的手,痴老的手绵而有力,感觉程昕的后撤力,问道:“你觉得发展太快?”程昕坦白地说:“和快慢没关系,是还没有感觉。”痴老说:“好,我愿意等。”程昕推开车门,痴老叫她:“小老乡,不请我上去坐坐么?”程昕犹豫了一秒钟,答应了。

秀蜜听见交谈声,赶紧迎上来,程昕引荐了,痴老客气地解释不放心,上来看看。秀蜜嘴里道着谢,却一直使眼色,程昕还没懂,崇文穿着居家服从那屋出来,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程昕大惊:“你怎么在这儿?”崇文振振有词道:“这是我家。从今天起,我搬回来了。”他跟痴老握手,说作家局上见过,痴老说那天喝多了,记不清,崇文一指程昕:“咳,记着她就行了。”痴老见状要闪,崇文不让,说头回来,进来聊会儿,边说边引痴老进来:“就是我们这儿有点儿乱。”痴老完全弄不清楚状况,悄悄问这谁呀,程昕扫眉搭眼地说:“同事,也是我房东。”

屋里简单布置过,倒比葛一青在时清爽。崇文问痴老喝白的啤的,痴老以开车为由婉拒崇文拿过自己的“小二”,点评道:“我看过你的画儿,还不错。”痴老只“噢”了一声。崇文问哪毕业的哪一届,痴老并不热情。程昕给痴老倒了杯可乐,痴老冲她温柔地笑笑,才问崇文:“你没再画画么?”崇文说准备弄弄装置,痴老又“噢”了一声,转而跟秀蜜说:“咱们是老乡,前一阵我刚回去写生。”程昕想起来,摸出盒“冬虫夏草”递给秀蜜:“痴老送您的。”痴老说道:“不成敬意。”这么贵的东西,秀蜜不好意思要。崇文问:“这得卖多少钱?”痴老说别谈钱,朋友送的,崇文说:“我这人俗,就爱谈钱。你的画现在多少钱一张了?”痴老只笑不语。崇文感慨道:“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都画那些神头鬼脸。比如您,您以前不是作家么,现在怎么也开始画那种笑得跟大傻子似的油画了?还是挺挣钱的吧。”痴老涵养好得很,索性承认说:“是,庸俗得很。你要搞的装置是?”崇文说还在想法阶段,痴老和善地说:“很期待。”把两手往膝上一撑,起身告辞。到门口,痴老与崇文握手道:“祝你成功。”又亲昵地嘱咐程昕早点休息。关上门,程昕冷冷地问崇文:“你干吗啊?”“我成心。”

程昕不再搭理他,崇文追着说:“你以前不知道这人么?口碑不好。”程昕说:“我哪有你知道得多啊,有你不知道的么,怎么你就什么都知道呢。”崇文耐心道:“你得听我的。”“你管我呢?你哪位啊?”程昕问,崇文说我和你妈今儿要不在家,你们准备干吗啊,程昕骂道:“喝多了吧你?”崇文说:“是啊。”

秀蜜看着气哼哼进来的程昕笑,说太逗了,不过这痴老年纪太大,得跟她差不多,程昕没好气地说:“没你大。”秀蜜说那当然了,要是比她大,可以来追她了,年龄差太多,她是不同意的。程昕说:“年龄不是距离。”秀蜜说别扯了,什么都是距离,一会儿又说:“你和崇文也有距离。唉,看来看去,你就和蒋涛没什么距离。”

安跟程昕说要增加一个艺术版块,介绍国内新锐艺术家的作品,程昕装不懂啥意思,安问:“你觉得痴老能愿意做我们的艺术顾问么?”程昕说:“不知道啊,需要他做什么呢?”安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就是给些艺术界的信息,有什么展览啊,拍卖啊,当然他要是每期能写篇文章是最好的,实在懒得动笔,挂个名也行。看程昕脸皮薄,她笑道:“有这资源,我还真舍不得不使。”程昕不适,说他也不一定同意吧,安说你问问呗,反正你们熟,程昕可以请他吃饭,饭钱她来报。容萱提起李败犬有一阵疯狂追求痴老,这要是给她知道,恐怕又得气出病来,伊娜笑说哪有败败不追的异性,又打听程昕跟痴老进展到哪一步了,弄得程昕心烦意乱。

晚上容萱跟蒋涛吃饭,无意中透露了程昕正跟一个有名画家交往的消息。蒋涛大跌眼镜道:“不会吧,有名儿能看上她?”容萱笑说以前不太了解,现在明白这画家是喜欢幼齿。蒋涛倒替程昕高兴,说道:“那不错啊,她也算熬出来了,总算是个有钱人。”容萱淡淡说就是比她大很多,可能和她妈差不多大,蒋涛不信了:“我了解她,虽然好逸恶劳,但不至于为了过好日子找那么大岁数的。”容萱讽刺道:“你了解她?你哪年了解她?”

安交代的事,程昕不好不办。晚上给痴老打电话,先是不接,好不容易接了,却一通胡言乱语。先问是谁,程昕就纳闷,从来也没问过啊,听是程昕,反应了一会儿,问怎么了,程昕说想请他吃饭,他念叨:“吃饭,为什么要吃饭?”程昕说:“杂志社的事情。”那边一片杂音,程昕“喂”了好几声,没有回应,看电话也没挂,接着“喂”。就听痴老说:“我说,程昕,你和我结婚吧。”程昕说:“什么?”痴老说那挂了吧,随后就是忙音。程昕一路各种揣测,没敢再打回去。

进了家,开灯不亮,叫秀蜜,没人答应,只得用手机照着亮。屋里面一片沉寂,她径直往自己屋走,却照见秀蜜呆呆地站在客厅当间,吓得“嗷”一声:“干吗呢您?是停电了么?”秀蜜说不是,这时她才能看清旁边的崇文正蹬在梯子上,鼓捣半天,让秀蜜开下灯。屋里一亮,程昕完全懵掉,沙发不见了,餐桌不见了,最可怕的是,崇文那屋的地板都给撬走了,就程昕那屋没动。她惊愕地问:“谁干的?你欠人钱?让人追杀了?”崇文说还他妈能是谁,葛一青呗,连灯泡都给拧走了,幸亏他今天把“似虎”带棚里,要不然也给偷走了。

程昕突然间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秀蜜尴尬地劝道:“别这样,有点同情心。”崇文问:“有那么可笑么?”程昕捂肚子擦眼泪,频频点头:“有,真有。”秀蜜问崇文床都没了,晚上睡哪,崇文说:“我睡地上。”便关了门。秀蜜拉程昕衣角,批评道:“你这样太不好了。”程昕说:“不是,你不觉得这太逗了么?”秀蜜叹口气,进屋抱了床被子,送到崇文屋里。崇文过来拿梯子,要给自己屋也安上灯泡。程昕又接到痴老的短信,写着:“来我家玩呀。”程昕一头雾水,问秀蜜这是什么意思,崇文说:“赶紧去啊。”秀蜜问是让现在去么,怎么那么瘆人呢?程昕回了个“玩什么啊”,痴老很快回:“玩那个啊。”程昕奇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秀蜜担忧地问:“你们这是什么暗号,咋听着那么不正经呢?”

秀蜜让崇文晚上在她们屋睡,起码能睡上沙发。崇文说不用,他凑和一宿得了,然后不大自然地说:“阿姨,您可得看好了她。”秀蜜说:“一块儿看吧,来吧,没事。”

崇文进来的时候,秀蜜早钻被窝睡了,程昕靠在床背上看书,床边一盏小台灯,影子打在墙上。崇文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空间格局,却充满新鲜感。沙发一头有盏宜家的落地灯,很常见,银灰色,圆头,他忘了是自己买的,还是程昕搬进来后置的。程昕眼皮都没抬,他也不理她,躺到沙发上看画册,顺手把落地灯打开。他那边不出声了,程昕才抬起眼皮,发现崇文的睫毛竟然很长,灯打得眼睛下面一片茸黑的影,她故意扭扭身子,发出一些悉索的声音,茸黑的影似乎更深了。程昕找到书签塞好,躺进被窝,伸出一支手把灯关了。崇文这才慢悠悠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哗哗又翻了几页,合上画册,关灯睡觉。

过了一刻钟吧,秀蜜那头儿亮起一盏小灯,她起身看看程昕,看看崇文,又把灯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