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过编辑么?”
“没有。”
“那给什么杂志或者报纸写过稿么?”
“没有。”
“……你上学的时候,总出过黑板报吧?”
“……”
“这个也没有?”
“这个……真没有。”
程昕站在CBD某楼门口儿仰望着四围奇形怪状逼仄而来的高楼大厦,心里默默蹦出“石屎森林”四个大字。有记忆后,头回跟她妈去庙里,一进山门左右两侧四大金刚大眼珠子把她瞪哭了,那种不适感与此时类似。
身边穿戴时髦的男女疾速进出,人人目中无人,可谁倒也都没撞着谁。程昕收回目光,攥紧被人来人往带飞的衣角,小心避让。这地方有种奇怪的节奏,让人心里慌,自卑,渺小。
讨厌。
她在这儿一次性见恶心了巨烦的那种男的——竖领子的,绝不是因为刚才面试她那俩人也竖着领子。那种男的在她心里,和手臂上有烟疤的占领着最缺的前两名,分不出先后。那么多男的竖领子,说明受到了大多数女性的鼓励,起码不反感。她深感不合群。
程昕溜边儿站了,拧开手中巨大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一大口。来北京没几天,老觉得渴,不随时补充点水份就像缺能量。北京没她西北老家干燥,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多少汗都迅速被蒸发,八成也是她紧张,自排汗。
她仰头眯眼,大厦的玻璃外墙反射强烈的太阳光线,似乎转了起来,越转越快,全无方向。她从小只知左右上下,不分东西南北,只得胡乱找了个方向胡乱走了。
如果北京是个家,那CBD只是一块门板,门里边儿也没多高级。拐过石屎森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小吃街热气腾腾泛着各种吆喝,程昕心情随之好转。各家门口都有价目表,可一一比对,她一支手嘴里咬着,另一支手牢牢捏住斜挎在身上的小包,那里面还有三十块钱。
来到炸酱面馆前,打帘出来一位中式装束的伙计,大热天扎着裤腿,肩上搭条白毛巾,一口老北京腔:“来了您内——”,右手“刷”一挑帘,“一位里边请——!”里面一片回应:“一位您内——。”程昕脸红道:“昂?”人一直挑着帘子不放,她只得磨叽着进去,手把包捏得更紧。
里面人不少,伙计领她到一张两人桌前,中间竖张报纸,拼桌的是位大叔,看样子吃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伙计端了全套过来,问她:“菜码都要么?”她没听懂,反问:“什么?”
“菜码,都要么?”伙计把话断开说,似乎这样她就能懂似的。大叔从报边儿上歪个头,用下巴指指菜码:“就这些菜,他问你都放面里么?”程昕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道:“都要!”大叔碎嘴地问:“葱也要?有味儿。待会儿不跟人说话啊?”她赶紧说:“噢那葱不要了。”
拌了菜码,程昕四下扫量。墙上挂着大画,各种老北京吃食。画得不咋的,还不如她呢,实在找不着工作,说不定能给饭馆画画。然后目光落在大叔的报纸上,一个醒目的黑框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个招聘启示。她停住咀嚼,探头看。招聘启示反着,她拧过头,倒着看。
大叔放下报纸,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程昕吓一跳,装没事接着吃。大叔把剩的酱牛肉连汤带水一片片夹上去,伙计搭讪:“给您一塑料袋?餐盒?”大叔甩甩汤儿,淡定道:“不用!不!环!保!给我们家狗,废报纸就行。”
程昕扫着报纸上还没被油全浸住的招聘启示,大步的筷子指着肉问:“你想要啊?”目光落在她右上唇,程昕微痒,一舔,是粒酱。她用力点点头道:“我想要报纸,行么?”想到大叔要包肉给狗,她从包里摸出一叠报纸,看看确实是没用了,拣出一张递过去:“我跟您换。”
大叔接过来,把牛肉扣到新报纸上,再把那张已经不像样子的报纸缓缓推向她,嗔怪道:“你早说啊,这油呲麻花儿的。”遂拿着包好的牛肉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回头看看她,程昕就一直谄媚地目送。大叔突然咧嘴一笑道:“北京欢迎你!”
听见的全乐,程昕不知道怎么就看出她是外地的了,又慌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