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城的清晨薛家宅门外鞭炮齐鸣,老跺爷在马车前面摆上生猪、生羊,焚香祭拜,然后将那生猪生羊的血抹在马身上,祈求这一路上能逢凶化吉有个好彩头。薛贵出门谢过跺爷与他低语几句,那跺爷高呼一声:“薛家走跺了!”

后面几个跺头跟着跺爷这声高喊随即也喊了起来,然后跺爷赶着大车向前走,走到虫草堂方才停下将冯万春、时淼淼、欧阳燕云三人带上,之后才一直沿着洪恩街向西而去。

这走跺的规矩颇多,跺爷不但要会讲很多黑话行话,而且更要审时度势,有眼力价儿。这跺头一路之上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出跺”也要沿着一个方向。不是实在没有客栈的话,一般的小店是绝不会住的,往往会挑一些比较大的客栈居住,一来可以让大家休息得好,另外这些大客栈一般都有人在后面撑腰,一般的土匪不会来抢。

而这薛家的商队更是有些特殊。薛贵为人仗义,在这丝绸古道之上也颇有些威名,因此一般的土匪、强人不会来抢他。他们从兰州出发,经由青海,一直到了新疆境内。这期间冯万春一直坐在车前与那跺爷聊得不亦乐乎,甚是熟络,冯万春本也是个直爽之人,与走江湖人的交流起来自然容易方便得多。

而时淼淼和燕云两个人一直坐在车里,燕云时不时将时淼淼教给自己的那粗浅的易容之术拿出来研习一下,燕云本来也不笨,很快便能将自己打扮得和时淼淼一般无二,唯独声音始终无法像时淼淼一般变幻自如。

几日工夫,商队终于到了新疆乌鲁木齐,几个人换乘马匹向火焰山的方向赶去。这一路上燥热难耐,四周是死气沉沉的荒漠,偶尔依稀可见远处似乎有几座红山在燃烧。

“燕云,这火焰山真的是燃烧的山吗?”时淼淼骑在马上,头上盖着一块黑纱说道。

“嗯,是的!我们训练皮猴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座燃烧的山!”燕云绘声绘色地说道,“爷爷说那里的大火已经烧了上百年了!”

“真的有啊!”时淼淼不可思议地说道,“我记得《西游记》书中写道:‘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日落之处,俗呼“天尽头”,这里有座火焰山,无春无秋,四季皆热。火焰山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若过得山,就是铜脑壳、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

“当然不是啊,不然的话就真的没法生活了!”燕云头上也戴着一块黑纱,这火焰山附近的太阳异常毒辣,皮肤完全暴露在外面的话,极容易晒伤。

“哈哈,是啊!”时淼淼难得笑得如此灿烂。

“你们两个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少说点儿话吧,不然一会儿就会被晒坏的!”冯万春见两个女孩说得如此热闹,不禁打趣地说道。

“嘿嘿,冯师傅,我和时姐姐都还好啊!您看您长得那么黑,小心被晒化了才是!”燕云这刁钻古怪的丫头说起话来却是绝不客气的。

“这热咱老冯倒是能忍!”冯万春望着头顶上的太阳,又摇了摇挂在马上的酒袋子说道,“这大热的天儿让咱老冯没有酒喝,你说这让我怎么过啊?”

“嘿嘿,冯师傅不用担心,到了我家我一定把酒窖里最好的酒拿出来给您喝!”燕云安慰冯万春道,“您没听过葡萄美酒夜光杯嘛,到时候我再把夜光杯给您拿来!”

“嘿,你这丫头真是懂我老冯的心思,就这样啊!咱们快点儿,我这口水都被你说得流出来了!”说着冯万春轻轻地在马肚子上夹了一下说道,“燕云,来,咱们赛赛马,看到底谁更快一些!”

“好啊!”燕云催马跟在后面,在这广袤的沙漠旷野,两匹马一前一后向前狂奔着,沙漠中蒸腾起的水汽将两匹马的影子渐渐模糊了,而时淼淼轻轻地催着马向前,她心中始终有些担忧,她担心应该如何把实情告诉燕云。

傍晚的时候夕阳西下,照在西面红色的山脊上,宛若那山和天边的飞霞连成了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在他们翻过一座巨大的沙丘之后,一个巨大的院落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院落西边数里之外是红色的火焰山条形山脊,右边则依靠着一处陡峭巍峨的高山,院子有前前后后八进,较之北平城那些宅院,这所宅院的每一进都要顶上那里的两三进那么宽敞。

“前面就是欧阳家的老宅了!”说着燕云捏着嘴唇轻轻一吹,瞬间那沙丘下面的院落中传来一群狗的狂吠,像是附和着燕云的口哨声一般。

一会儿工夫,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青年人手中牵着狗从院门口奔出,他们抬起头看见南面沙丘上站着的三个人中间的燕云便向此处而来,一个年轻人奔到燕云身边道:“小姐,你总算是到了,老主人他们比你们早到此处两天了!”

“啊?老主人?”燕云皱着眉头说道,“什么老主人?”

“小姐,您没事吧?咱们家的老主人啊!”那青年的话音未落,只见燕云轻轻在马肚上一夹,便向山下疾驰而去,她刚到门口立时怔住了,只见三个人在几个青年的簇拥之下缓缓走了出来。燕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青年口中的老主人欧阳雷火,而在他左边的是自己的父亲欧阳烟雷,右边的女子燕云之前虽未见过,但也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燕云,你们总算是到了!”欧阳雷火迎上来将马僵绳接过来说道。

燕云从马上跳下,一下子便扑进欧阳雷火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爷爷,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傻丫头,当然是我了!”欧阳雷火虽然平日里对别人大呼小叫,然而对孙子孙女却一直疼爱有加,任他们如何任性自己也不会发火。

“当时燕鹰说您已经过世了,我……”燕云止不住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串般洒落下来。

“好了,傻丫头,别哭了,快来见见你的父母!”欧阳雷火说着指了指身后两个人,燕云接着扑到欧阳烟雷怀里道:“父亲,我以为缘石斋烧了之后你还在里面呢!”

“燕云,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欧阳烟雷轻轻拍了拍燕云的肩膀说道,“你们母女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吧?”

燕云扭过头望着金素梅,金素梅张开双臂一把将燕云紧紧抱住,而燕云在金素梅的怀里却无丝毫反应。在安阳潘家旧宅的时候,燕鹰曾经和她说过眼前这个女人让自己回去,如果不回去的话那么就只有死。一个母亲能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狠毒,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正在这时,冯万春和时淼淼随着几个牵着狗的年轻人也来到门口,欧阳雷火大笑着说道:“哎呀,时丫头和冯师傅都来了!”

“欧阳世伯?”时淼淼与冯万春都是一惊,四目相对,又看了一眼欧阳雷火说道,“您没有……”

“哈哈,我老头子命硬,哪有那么容易死啊!”欧阳雷火说着走上前去抱住冯万春说道,“一时半刻死不了!”

“那是,世伯您命大啊!”冯万春附和着说道。

“好了,大家别都站在门口了,咱们进去吧!”欧阳雷火说着招呼大家进入这院子中。欧阳雷火这院子里假山林立,很有些北平城富家宅院的样子,想必是当年金素梅亲手所建,这么许多年也没有什么变化。

时淼淼看着金素梅更是觉得一头雾水,只见金素梅始终抓着燕云的手向里走,但是燕云的脸上却毫无表情,与之前那副活泼的样子判若两人。时淼淼一面向里走,一面心中盘算着潘俊此时在何处。

一行人走到第二进院一个大厅中,欧阳雷火立刻吩咐下人去准备吃喝,这是欧阳家十多年来第一次聚得如此之全,如果燕鹰回来欧阳家就算人都到齐了。想到这里,欧阳雷火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金素梅母女两个坐在这大厅的一旁,虽然燕云始终不愿理睬金素梅,然而金素梅的眼中却充满了怜爱:“燕云,对不起,这么多年母亲一直没在你身边!”

燕云瞥了一眼金素梅冷冷地说道:“早习惯了!”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母亲当年那么狠心撇下你和燕鹰去了日本!”金素梅想用尽全力让燕云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境,然而燕云却丝毫不予理睬。她站起身对时淼淼说道:“时姐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东西!”

“好!”时淼淼站起身对金素梅笑了笑,然后被燕云拉着走到了第三进院中,绕过院子里的回廊,她带着时淼淼走进自己的房间。这闺房布置得非常雅致,梨木雕花桌子,红木书架椅子,金丝楠木镂空的大床,屋子中还种着几盆开放的娇艳欲滴的花,那花时淼淼从未见过。

“燕云,这花是……”时淼淼觉得那花开得如此惊艳,让人不得不赞叹。

“嘿嘿,时姐姐你喜欢这花?”燕云笑呵呵地说道,“那你跟我来!”说着燕云在墙角轻轻一按,地上竟然裂出一条缝隙。燕云首先钻了进去,时淼淼紧紧地跟在燕云身后沿着那条隧道向前走。

这条隧道显然已挖通了很久,直接通往东侧的那座陡峭的红色石山之中。她们走出隧道的时候面前是一大片平坦的沙地,沙地的对面是数米高烘烘燃烧的火苗,而眼前的沙地上均是刚刚时淼淼所见的那种开放得无比灿烂的花。

“时姐姐,这花叫做天宝花,原本生长在西域,只是后来一个过往的商人送给我一些。这种花生命力极其顽强,也只有它能在这沙漠的酷热中生存了!”燕云蹲在一棵天宝花前娓娓地说道。

“燕云,这里是什么地方?”时淼淼不解地问道。

“嘿嘿,这里是我和燕鹰从小训练皮猴的地方!”燕云说着拉着时淼淼的手走到一侧说道,“时姐姐,你看下面!”

时淼淼站在那里往下一看,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燕云带到这大院东面的山顶之上了,往下是一处足有数百丈高的悬崖,欧阳家的宅子从此处看甚是清楚,那些忙碌在第一进院中的仆人在做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时姐姐,这个送给你!”说着燕云将自己的那个召唤皮猴的小笛子递给时淼淼说道。

“这……燕云你把这个给我,那你怎么召唤皮猴呢?”时淼淼诧异地望着燕云说道。

“嘿嘿,时姐姐教给我易容术,我就教给你如何控制动物!”燕云微笑着说道,“而且这笛子以后我也不需要了!”说着燕云确定般地点了点头将笛子塞在时淼淼的手中之后,才带着时淼淼回到宅院之中。

“燕云,你是不是很讨厌你母亲?”时淼淼坐在燕云的闺房中问道。燕云沉默片刻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长大之后弟弟一直吵着闹着找妈妈,当我们找到之后却发现妈妈为了自己甚至下令让别人杀了我!”

“燕云,也许你母亲有太多的苦衷,她也是身不由己啊!”时淼淼柔声说道,“你应该试着去了解她,体谅她的难处啊!”

“也许吧!”燕云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段姑娘,她明明知道燕鹰做的是错的,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在一起,我也不相信她真的会背叛潘……潘俊哥哥!”燕云本想说“潘哥哥”但想到自己也许真的配不上潘俊便改了口。

“其实……”时淼淼有些犹豫地长叹了一口气正色道,“燕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

“什么事?”燕云诧异地望着时淼淼,心想难道她要说的事情与潘俊有关吗?

时淼淼靠近燕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燕云听到时淼淼所言惊得瞠目结舌,当时淼淼说完之后,燕云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时淼淼无奈地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正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耳边响起了阵阵隆隆的轰鸣声,燕云和时淼淼对视了一下,然后燕云连忙拉着时淼淼向门外走去。刚推开门,只见一个红色的物事不偏不倚地从头顶上飞过来,时淼淼手疾眼快,一把将燕云拉住,那红色的物事重重地砸在地上却依旧燃烧着,燕云心有余悸地扭过头对时淼淼微微笑了笑,之后两个人再次走出门,只见东面的山顶上无数燃烧的细小石块正快速地滚落下来,落在附近的院子中或者房顶上继续燃烧。而此刻很多弟子已经在院子里聚集起来。

待震动停止之后,他们各自拿着扑火的用具奔上房顶将那燃烧的石头扑灭。时淼淼长出一口气,惊魂甫定地望着燕云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燕云笑了笑说道:“其实这种事经常会有,小小的地震往往会将东面山顶上燃烧的石块震落下来,我们这里这种极小的地震时常发生,并不足为奇!”

时淼淼这才放下心来,望着东面的山顶,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晚宴是在深夜开始的,这天是欧阳家族十几年来聚得最齐的一次,而且正好赶上中秋之夜,因此显得格外隆重,欧阳雷火一直在里外指挥着下人忙活,他从箱子里翻出多年前燕鹰百岁那天所用的那个景德镇的紫砂壶,这么多年了他一次也没再用过。今天的气氛又让他想起当年那个晚上了。

想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将一旁的一个弟子叫来说道:“对了,你去酒窖里把那些陈年的葡萄酒通通搬出来,今儿让所有的弟子都喝个痛快!”

“是,老主人!”那小徒弟嬉笑着叫了两个同伴一同前往酒窖,搬来许多陈年葡萄酒。

晚宴是在二进院的院子中举行的,这院子周围张灯结彩,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院子里摆了十几桌,主人的桌子摆在最前面,欧阳雷火、欧阳烟雷、金素梅、欧阳燕云、时淼淼、冯万春等人围坐在桌子前面,而余下十几桌全部是欧阳家的弟子和仆人,想想也有上百人。

刚一开宴,欧阳雷火便站起身举起杯说道:“今天是十多年来我欧阳家人聚得最全的一次。这么多年了,我老头子刀山火海地爬过来,一直铁骨铮铮地没死,我一直纳闷这是什么原因。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他妈的在等着今天。正好今天也是中秋,来,大家满饮此杯!”

周围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纷纷举起酒杯,正要干杯的时候忽然一个人从外面喊道:“爷爷,恐怕还差一个人吧!”

这声甚是响亮,欧阳雷火一怔,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只见燕鹰带着一个女孩子正从一进院缓缓向内中走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六七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日本青年。

“燕鹰……”欧阳雷火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一把抓住燕鹰的手说道,“这次就全回来了,全回来了!”

欧阳雷火将燕鹰拉到自己旁边坐下,燕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冷笑了一声。

“现在我欧阳家的人才算全部齐了!”说到这里欧阳雷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余下的人也纷纷举起酒杯,只有燕云始终坐着将酒杯紧紧攥在手里。待所有人都喝完坐下之后,燕云霍地站起身来,谁知燕鹰也站起身,举起酒杯说道:“姐,谢谢你这么多年代替母亲照顾我,这杯酒我敬你!”

“呵呵!”燕云冷笑两声说道,“真难为你还记得这些,潘哥哥在哪儿?”

“我说姐,你别一口一个潘哥哥地叫好不好?”燕鹰将那酒杯放在桌子上瞥了一眼时淼淼,“潘俊有把你放在心上过吗?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在安阳的时候让你给那个姓时的吸毒疗伤?”

“闭嘴!”燕云被燕鹰这话激怒了,一杯酒泼在燕鹰的脸上。燕鹰也不生气,轻轻地将脸上的酒抹掉说道:“你不是问我潘俊在哪里吗?”

“潘哥哥在哪儿?”燕云盯着燕鹰说道。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从屋子里面传来,只见潘俊缓缓地从后面的屋子里走出来,让时淼淼、冯万春、燕鹰、燕云都是一惊。本来以为燕鹰只是听从母亲的命令将冯万春一行人骗到新疆来,却没有想到潘俊真的在此。

“潘俊,你怎么会在这里?”冯万春站起身疑惑地望着潘俊,潘俊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冯师傅,也许这里面最希望我出现在新疆和最不希望我出现在新疆的都是你吧!”

冯万春笑了笑道:“潘俊,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师傅,我想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时淼淼站起身来说道,“在潘俊让你调查我的时候,其实他也让管修调查了你!”

潘俊微微地笑了笑说:“其实在怀疑子午之前,我就曾经怀疑过你,后来因为子午将所有的事情都一力承担了,因此我当时确实疏忽了。然而我越想子午的话越觉得奇怪。子午说你在几年前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于是我便给管修写信去调查你,在我们离开安阳的时候,我上了庚年的马车,在临行之前庚年曾经对我说也许你是内奸,我当时问他确定吗?他告诉我十之八九!

“后来我们离开安阳的时候遭遇了日本人,时姑娘和我引开了那群日本人之后她将一件东西交给了我,那件东西就是你经常用来点烟的任地。那是出现在湘西水系时家火灾现场的东西。联系到之前管修对你的调查和子午的话,我对你更怀疑了。只是我当时真的很难确定!如果你真的是内奸的话,恐怕你隐藏得最深,如果我在你身边少有怀疑的话,你必定会有所察觉。所以……”潘俊望了时淼淼一眼,只见时淼淼从怀里拿出一个五彩的物事放在桌子上。

“时姐姐,这是……”燕云好奇道。

“这是湘西水系时家的虫蛊,见血为虫,遇土木则化为虫卵!”时淼淼淡淡地说道,“而它最大的用途是迷惑人的心智,令人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

“对,在时姑娘将一切都告诉我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怀疑你了,冯师傅,只是我唯恐这样的怀疑会让我在你面前露出马脚,因此只有这个办法!”潘俊紧紧地握着拳头说道,“我实在不想相信冯师傅您是内奸!”

“那潘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燕云扭过头看了一眼欧阳烟雷说道。

“他是跟我们一起来的,之前他一直躲在屋子里!”欧阳烟雷平静地说道,“当时在兰州城的时候我在缘石斋的遗址上遇到潘俊,那时候他正和一个老乞丐在一起。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体内的蛊毒忽然发作,谁知片刻之后他竟然完全恢复了记忆。在他想起之前的事情之后他一下就猜出了我的身份。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调查着七十二年前的那场火灾,而且我也渐渐发现有一个人始终藏在你们的身边。”

“哈哈,潘俊,真没想到你为我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冯万春忽然站起身来冷笑着说道,“不过潘俊,太晚了,你知道得太晚了!”冯万春站起身来向四周的一群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望去,微微地笑了笑说:“还不动手?”

只见他面前的那群年轻人一直坐在桌子前纹丝不动,冯万春那微笑立刻僵在了脸上,他又大喝一声说道:“还不动手?!”可是却依旧没有任何人离开座位。

“冯师傅,你是在叫他们吧?”潘俊轻轻地拍了拍手,只见几个火系弟子从后面押出四五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

“怎么……怎么会这样?”冯万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诧异地望着潘俊。

“呵呵,其实这都是潘俊的计划,他知道一旦他离开虫草堂你一定会有所行动!”欧阳烟雷淡淡地说道,“所以当天晚上潘俊让那个老乞丐与自己演了一场自己被劫持的戏!”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和时姐姐去义庄的时候没有发现那个老乞丐的尸体!”燕云看了一眼时淼淼说道。

“我想当时冯师傅一定很诧异,因为我的失踪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于是他连夜离开了虫草堂去了日本人的秘密联络地点,他一定认为是一直跟着我们的燕鹰将我劫走了!”潘俊淡淡地说道,“于是他便准备和燕鹰联系,想要弄清楚我的下落!这也是我最终确定你是内奸的原因。但是你没想到的是燕鹰根本不相信你,他怎么会告诉你实话呢?所以你提前将这些人安排在了欧阳家!”

“在我们回来之后就将他们几个人给抓起来了!”欧阳雷火站起身来说道,“那个一直和我联络,最后又带走素梅将她送到日本的人应该都是你吧,冯万春?”

冯万春痴痴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正在这时,他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眩晕,他勉强睁开双眼,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而其他人似乎与冯万春一样也感到阵阵的头晕,接着全部昏倒在地。

潘俊一惊,看着倒在桌子上的这些人,此刻只有燕鹰、燕云、潘俊、段二娥还有燕鹰带来的几个日本人没有晕倒。燕鹰笑了笑说道:“冯万春算个什么玩意儿!”

“燕鹰,这……难道是你?”燕云狠狠地说道。

“姐,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比我再熟悉酒窖了,我比你们任何人,甚至比这冯万春还要早地赶回了这里,然后在酒窖里所有的酒中都下了迷药!”燕鹰信心十足地说道,“恐怕这一点你潘俊也没有想到吧!”

“而且现在这里已经完全被日本人包围了,你们再也走不了了!”燕鹰望着潘俊说道。

“你究竟想要什么?”潘俊盯着燕鹰的眼睛说道。

“当然是驱虫师的最终秘密!”燕云说着便向潘俊走了过来,谁知这时燕云却飞起一脚,燕鹰连忙躲闪避开了燕云这一脚,扭过头对燕云说道:“姐,你不要逼我出手!”

“好啊,燕鹰,我倒是想看看这么久你和日本人学会了什么!”燕云冷冷地望着燕鹰。

(第三季完)

第四季

引子

刺耳的轰鸣声,让我的耳膜隐隐作痛。望着首都机场腾空而起的飞机,我心中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那班航班是从北京飞往乌鲁木齐的,欧阳子月说过,她爷爷晚年时有三个心愿:第一个是希望能在死前得到潘俊的谅解,第二个是自己过世之后能魂归故里,而第三个心愿……

想到这里我的手腕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我连忙挽起袖子,左腕上的伤疤微微泛红。这个伤疤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一旦我想触及那段记忆的时候就会提醒我。

出租车停在了北京某军医院附属医院门口,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可医院门口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我下了车,沿着甬道走向医院后面的住院部,谁知刚一进门便看见父亲和几个伯伯焦急地站在住院部门口,我心头一紧,难道爷爷的病情恶化了?

想到这里,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道:“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几个人见到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过了片刻父亲才将我拉到一旁,低声对我说道:“还记得前几天我曾经和你说过,每到半夜你爷爷就会趁着我们睡着的时候离开病房吗?”

对此我并未在意,疑惑地点点头,惊异地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极其神秘,接着对我说:“知道你爷爷去做什么了吗?”

父亲的语气很低沉,似乎并不想听我的回答,而是从怀里抽出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递给我说道:“你看看!”

我不解地接过照片,这是一张早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三四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我很容易便从这张照片上找到了爷爷。虽然他此时已经年逾古稀,但是那种独特的气质始终没有改变,而照片上的其他人……正在我琢磨的时候,忽然我盯着站在爷爷旁边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爸爸,这个女孩子……”我指着那张泛黄的照片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父亲看着我指着的那个女孩子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也认出来了!”

我慌忙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些恍惚,难道是我最近“穿越”的电视剧看得太多了?或者是产生了幻觉,照片上的女孩子与照顾爷爷的那个叫宁宁的护士竟然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般。不过,几分钟之后我立刻明白了,接着问道:“爸爸,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是谁?”

“时淼淼……”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我已经几乎窒息了。好一会儿之后,我才喘过气来说道:“那……难道这个女孩和时淼淼……”

“嗯!”父亲将我拉到门口,一边点着一根烟一边微微地点点头说道,“我和你的几个伯伯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可是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我诧异地望着父亲。

“唉!”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也一直以为你爷爷每晚只是起夜,不过这几天我忽然发现,你爷爷总是在这个护士值班的时候才会失踪。后来我偶然在你爷爷的床下发现了这张照片!向你几个伯伯确认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是时淼淼!”

“哦,原来如此,那爷爷晚上失踪,应该也是想确认这个女孩与时淼淼之间是否有关系!”我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嗯,我想是这样的!”说着父亲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扭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本来你大伯想直接去问那个女孩子,不过既然你来了,我想你去确认的话会比我们几个老头子要好得多!”

“老爷子,不是吧!”我一脸窘相地望着父亲,见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其实即便他不让我去,我也想尽早确认一下这个女孩子究竟和时淼淼有没有关系。

父亲和几个大伯分别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爷爷闭着眼睛半卧在**,在床头摆放着欧阳燕鹰的回忆录《百年虫史》,还有几个新鲜水果。我坐在床头对面的沙发上打开电脑,看着文档心中却万分忐忑。刚刚看了一下护士的值班表今晚又轮到那个叫宁宁的护士值班了。

如果直接找她问: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叫时淼淼?恐怕有些唐突。正在我琢磨怎么接近这个女孩子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孩子笑颜如花地推开门,向屋内望了一眼,见爷爷睡着了,又向我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问我爷爷是不是睡着了!

我正要点头,只见爷爷轻声说道:“是小宁吧!”

“嗯,是我!”叫宁宁的护士这才左手推开门,右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走到爷爷床前说,“我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没有!”

小护士开心地坐在爷爷的床前说道:“潘爷爷,您猜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咦!”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小护士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上拿着一个粉色的小盒子。

爷爷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那微笑的意思显而易见,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如此熟悉了。只见那个女孩子神秘兮兮地将手中的盒子放在爷爷面前,然后扭过头对我说:“帮忙把灯关了!”

我一头雾水像个丫头一样起身关掉灯,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闪烁的灯光从窗口射进来,有些朦胧地洒在这一老一少身上。只见小护士将手中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瞬间两个小小的光点从盒子中飞出,它们向着灯光的方向飞去。

爷爷坐在床头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牙齿之间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声如蚊叫,只见那两只萤火虫像是忽然找到了方向一般,向爷爷的方向飞舞过去,之后从房顶黑暗处相互盘旋着从上到下飞舞。

虽说我知道爷爷是驱虫师,可这也是我第二次见爷爷用驱虫之术,不禁看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爷爷微笑着对我说:“沐洋,把窗子打开让它们走吧!”

我这才缓过神来,慌忙站起身推开窗子,那两只萤火虫就这样相互盘旋着从窗口飞了出去,之后才各自飞走了。我站在窗前痴痴地望着那两只萤火虫,突然一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闪过,难道这个小护士也知道爷爷是驱虫师?

正在这时病房里的灯被小护士打开了,她笑着说道:“潘爷爷刚刚那一招真是厉害!”

“呵呵!”爷爷淡淡地笑了笑。

“潘爷爷,我先去别的病房看看,一会儿再来看您!”说罢小护士满意地笑着推开门走了出去,我连忙推开门跟了出去。

“护士小姐……”我轻轻地喊道,这时的走廊里空****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的声音被这宽敞的走廊奇妙地回应着,仿佛在暗处藏着另外一个人。她停下脚步,微弱的灯光照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竟然和照片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我竟然语塞,难道她真的是时淼淼的后人?

“怎么了?是不是潘爷爷找我?”小护士警觉地望着我说道。

“不……不是……我是想……”我双手相互摩挲着,涨红着脸却始终说不出话来。还是她先打破了尴尬,“你是想问我名字吗?”小护士似乎见怪不怪地道,“我叫于冠宁!”说完她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扭头向另外一间病房走了过去。她进了隔壁的病房,我才如释重负地低着头推开门走了回去,刚关上门就发现爷爷坐在床头正冷冷地盯着我。

我低着头,避开爷爷的目光向沙发的方向移动。谁知爷爷轻轻地正了正身子,幽幽地说道:“她不是时淼淼的后人!”然后闭上眼睛躺了下去。而我却如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爷爷这句话显然已经知道了父亲和大伯们的怀疑。

我颓然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闪烁的文档上轻轻地敲击着,脑海中依旧不解,这小护士是什么时候和爷爷这般熟络了?爷爷为何会在一个外人面前展示他的驱虫之术。所有的谜团宛如黑洞般几乎将我吞没了。

一直写到午夜,我始终打不开思路,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正要点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医院。无奈之下我只得站起身向爷爷的方向瞥了一眼,此刻老人已经进入了梦乡,不时地传出一阵有节奏的鼾声。

我揣着烟出了病房向走廊一端的窗口走去,站在窗口。此时已经夜深人静,医院中的病人更是早早地入睡了,我点上一根烟靠着窗口,一阵夜风吹来,我裹了裹衣服。这时我敏锐地感觉似乎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我连忙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影正站在走廊里向我望过来。

她发现我察觉到她后,这才缓缓地向我走了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于冠宁轻声说道。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指着叼在嘴里的烟说道:“睡不着,烟瘾犯了!”

“呵呵!”于冠宁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的烟瘾这么大,睡觉都能被烟瘾给勾出来!不过也挺难得的,现在像你这样孝顺的人很少了!”

“哪里啊!”我长出一口气,将剩下的烟一口气吸掉,轻轻掐灭烟蒂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说实话自从爷爷说了这个女孩子与时淼淼没有联系,我对她的好奇已经减了一大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于冠宁好奇地问道。

“搬砖的!”我打趣地说道。于冠宁立刻重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讪笑着说道:“有这么干净的搬砖工吗?”

“嗯,只不过我们搬的是字而已!”我确实很难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

“哦,写作的是吗?”于冠宁若有所思地说道,“难怪这么晚还没有睡觉,应该是在构思吧?”

“嗯!”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你都写过什么?”于冠宁来了兴致,对我产生了极大兴趣。

“以前写过几本书,现在正准备写一本关于驱虫师的书!”我淡淡地说道,随手又点上一根烟。谁知于冠宁听后身体微微一颤说道:“我曾经听母亲说她也懂一些驱虫术!”

我像是被电了一下:“你说什么?”

“驱虫术,好像和潘爷爷说的不太一样。我母亲说家里流传着一种驱虫术,可以改变人的容貌,据说有两种,一种就像是电视里演的那种人皮面具,另外一种好像能彻底改变人的容貌,我想应该和整容差不多吧!”于冠宁的话说得漫不经心,而我却听得激动不已。

“你母亲有没有说那个会驱虫术的人是你什么人?”我激动地抓住于冠宁的胳膊问道。

于冠宁眉头微皱,一双跳动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嘴角微撇,低着头望着我抓她的手。此刻我才发现,是因为自己太过激动抓着她胳膊的手没轻没重,想必是将眼前的这个姑娘抓痛了。我连忙缩回手抱歉地笑了笑。

“我外婆……”当我放开手,于冠宁一面揉着自己的胳膊,一面轻声说道。

“你外婆还健在吗?”我连忙追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时淼淼,谁知于冠宁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向值班室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等待于冠宁的消息,偶尔会接到欧阳子月的电话,她已经找到了欧阳燕鹰所说的新疆欧阳家的旧址,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完成欧阳燕鹰的遗愿。童亮那边的电话总是能给我带来兴奋的消息,关于《虫图腾》的选题已经顺利通过了,只是我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始,因为对于里面太多的人和细节我实在捉摸不透。

三天之后本该轮到于冠宁值班了,她却没有出现。我有些焦急地向另外一个护士询问。原来于冠宁是他们的院花,刚毕业不久,经常有病人的家属会缠着她。我想当初我追出去的时候于冠宁想必也把我当成是追求者了,因此才那么随意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显然这种事她经常遇见。

不仅如此,于冠宁家里算上她已经有三代人在这个医院工作了,她的母亲也在这个医院,而且是外科的主任。至于今天于冠宁为何没来她也不知道原因。

在临走的时候我又扭过头问里面的护士:“她……还没有男朋友吗?”

那护士一脸黑线地望着我,我识趣地走开了。

从值班室到病房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于冠宁肯和我说驱虫师的事情,那么想必爷爷也知道了。可是为什么爷爷又说这个女孩和时淼淼没有任何关系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地向门口走去,正在此时,迎面的走廊中传来了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接着从对面走过来三个人,中间的那个人看上去和爷爷的年纪差不多,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军装的人。

医院来一些部队上的人也不奇怪,不过看那些人的气势倒是有点意思,跟班的两个人的军衔应该是上尉级别的,而中间的那个人虽然是一身便装想必军衔也不会低。正在我琢磨的时候,发现他们竟然在我前面的一个病房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轻轻地在门口敲了敲,停了片刻见无人回应两个军官均扭过头望着中间的老人。

我这时才发现那三个人站的病房正是爷爷所住的房间。我急忙走上去有些胆怯地问道:“你们……你们找谁?”

“你认识病房里的人?”其中一个军官看了看我问道。

“嗯,我爷爷!”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心想这几个人一定是走错了,我爷爷在北蒙待了一辈子了,也没听说他和部队有任何联系啊!

我的话音刚落,只见中间那个老头死死地盯着我左手的手腕,我连忙将左手背到身后。这时那老者微微笑了笑,肯定地说道:“我们就是找你爷爷的!”老者的语气虽然平和,但是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退,推开房门,发现爷爷正坐在床头戴着一副老花镜,手中捧着那本《百年虫史》专心致志地看着,眼角上闪烁着一些晶莹的东西,甚至我推开门都没有注意。

“爷爷,有人……有人说要找您!”我小心地扭过头向身后望了望还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谁知我的话刚说完那个老头已经走了进来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的爷爷不可思议地喊道:“潘爷……”那声音宛若从胸腔里发出的一般,虽然轻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爷爷听到这声音像是被人点中了穴位一般,身体立时僵住了,手中的书悄然滑落。良久才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向门口的老者走来,此时爷爷早已经是老泪纵横了,而眼前这位老者也皱着眉头,控制着眼泪。

“管修兄!”爷爷沉沉地喊道。

我不禁一怔,眼前这位竟然是管修。只见管修大步走到爷爷近前,两个七旬老人紧紧地握着双手,两个人相互对视着却始终一句话不说。良久之后,爷爷才开口说道:“管修兄,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唉!”管修长叹了一口气坐在爷爷床头道,“五十多年了,五十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撒手人寰了!”

“五十年了,你我已经从二十来岁的青年变成糟老头子了!”爷爷说完风趣地笑了笑。

“潘爷,你知不知道在你失踪之后我们几乎找遍了大江南北,寻找你的下落。新中国成立后我们也从未停下过!”管修娓娓道,“这些年你究竟在哪里呀?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宁宁那丫头恐怕我一辈子也看不见你了!”

“于冠宁?”我颇为诧异地小声说道。

管修听到我的声音,不禁微微扭过头看着我问道:“潘爷,这孩子是您的……”

“是过继给我的,叫潘沐洋!”爷爷幽幽地说道,而管修像是早已猜到了一般点了点头,道:“她说的没错,至今为止她说的所有事情都应验了!”

“她……”爷爷吞吞吐吐地说道,“她还好吗?”

“唉,当初我们都认为你死了,唯独她一个人不相信。看来她真的猜对了。”管修说到这里从**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两个军官识趣地退了出去。我也会意地转身向外走,谁知却被管修拦住:“沐洋,我听宁宁说你正在写一本驱虫师的书,这些你听听没有坏处!”说完又扭过头望着爷爷,爷爷点了点头。

“潘爷,我真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忽然离开?”管修见我坐在沙发上又走到爷爷床头说道,“难道真的是因为燕云?”说着管修扭过头看了看我的手臂。

“那是我欠她的!”爷爷说完痴痴地望着窗外。

“这就是你选择沐洋的原因?”管修中气十足地说道。其实就像我在之前那几部书中所说的那样,关于为什么爷爷要收我这个外姓人跟随他的姓氏,甚至给我取潘沐洋这么一个名字,即便是我的长辈们也未必知道。听到这里我自然是来了精神,好奇地盯着爷爷,心想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原因。

只见爷爷微微颔首,看来爷爷选择我的原因真的如管修所说是因为欧阳燕云,想到这里我心头一激灵,难道说之前那个屋子里的女人就是……欧阳燕云。可是究竟为什么选择我呢?

听到这里管修沉默不语地坐在床前,下意识地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自顾自地点上说道:“潘爷,她等了你五十年,你不想见见她吗?”

爷爷长叹了一口气,将脸别向一旁,望着夕阳不再说话。而管修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你们在新疆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我本想打破屋内尴尬的气氛,谁知我的话一出口,两个老者立刻将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我真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

谁知过了片刻,两个老者相互对视了一下,爷爷向我招了招手,让我坐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也该告诉你之后的事情了!”

于是在那个傍晚,伴随着血色夕阳,坐在屋子中的三个人完全沉浸在那段五十年前的历史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