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书房。◎

泛白的梦境。

昏暗车厢内,咫尺之间,她瞳眸映着黎锡然猩红的眸。

夜晚的路灯,伴着风从窗子闯入,他眼神明明又暗暗,像是幽深的渊林。

深春初夏的天,她穿着单薄短裙。

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随着她胸脯起伏,分不清是谁低沉的喘气声乱在这春夜里。

这也成了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黎锡然如此认真,不带丝毫闪躲地看她。

从眼睛到鼻尖,再盯着她殷红的唇,视线不移地久久流连打转。

大约便是这寸寸注目,又借着酒精的催动,让她突然想冒险一下。

甚至,想要回应他的注目。

于是,抱住他脖颈,凑近了唇...

是突如其来的天光乍泄,将她从缠绵的鼻息中揪出。

日光顷刻攀爬,电动窗帘的音轨携带着窗外爬墙蔷薇飒飒作响。

春夜的梦,结束在立夏的晨。

尚禧暖双目空洞,宿醉的身体,汗涔涔如刚从桑拿房捞出一般。

而绵延不绝的空虚感,拉扯着梦境里未得到的答案,还有那个下一秒便实现的吻。

她怔怔盯着眼前的中式刺绣壁纸,意识剥离时,连梦境与现实的辨别不清。

只记得她捧着黎锡然的脸问,可以喜欢自己吗?

甚至连他的回答,在梦境里都是无声的。

至于那个吻...

冷乱,呆滞。

又无言的烦躁。

“听到你说话了,还以为你醒了。”蕙姨先是将温蜂蜜水端到她床头,关切问,“头疼吗?”

“...”尚禧暖沉默着,似在和自己怄气。

“暖暖,不是蕙姨唠叨,你每天这样作息混乱,对身体不好。”蕙姨边收拾着她昨晚扯一地的衣服,“家里运动房和各种球场都有,你多运动运动。”

“尚董现在就和你舅舅、舅妈,在后山打高尔夫呢。黎董也在。你去散散心,总这样闷着,也不利于思考论文。”

任蕙姨如何唠叨,她都像没听到般。

直到那句“黎董也在”,才像落花掉在湖面,泛起涟漪。

“黎舅舅也在!”

蕙姨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应道:“昨晚黎董送你回来都凌晨三点了。尚董怕司机再开一个多小时车不安全,恰好今天周末,就留他们在家里过夜,顺便师徒俩也聚聚。”

闻言,尚禧暖从**跳下来,“好!我现在就去洗漱,陪外公打高尔夫。”

-

为了表现自己要陪尚遵打高尔夫,同时又想在黎锡然面前漂漂亮亮。

尚禧暖穿了一身浅紫色运动装,短款上衣搭配短裙,稍一抬手又能露出一截纤细腰肢。

青春活力的同时,又不失性感撩人。

她扎着高马尾,戴了顶运动遮阳帽。

刚绕过家里的博物馆,就看到外公和黎锡然站在一起的身影。

“外公!”她高声娇俏,一出现就要获取全场瞩目。

尚遵彼此正和黎锡然打赌谁的球更远,赌注是各自腕上的手表。

黎锡然打了个不错的成绩,现在轮到了老爷子。

尚禧暖这一嗓子,直接让老爷子脱了杆。

“哎哟!真是小祖宗诶!”尚遵满脸无奈的同时又满是宠溺,下一秒她已经冲进他怀里,“你是不是和锡然串通好的,赌定了我的手表?”

尚禧暖还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只略带疑惑看向黎锡然。

他今天同样穿了件短袖运动Polo衫,双手撑着高尔夫球杆,露出了健壮的手臂肌肉线条。

衣袖末端,隐约可见一半鸦色羽翼纹身,末端还有两条鲜红的飘尾,像是刀疤,又像是纹身的图案。

没有刻意打理的发型,毛茸茸的在光晕下泛着微微的金色光散。

见她过来,摘下墨镜。

垂眼看她的神情,还是熟悉的温柔。

“外公!”她撒着娇,“我可刚刚醒来,除非舅舅能跑我梦里。”

说完,她颊侧又突然一红。

在她醒之前,那人确实在她梦里,很是缠绵缱绻。

“大姑娘真是不害臊,日上三竿才醒来,也好意思说。”虽是责怪的话,但满是宠溺地口气。

“外公...我不是为了写论文嘛。”她狡辩道。

“嗯!我还真是不知道,什么论文需要去酒吧写。”尚遵边说,边用手指戳了戳她鼻尖,一个灰印便落了下来,“昨天的论文度数应该也不低,都写醉了。”

大小姐不免被教育一番,抬眸就看到黎锡然正敛着眸子笑她,“外公。您不能因为输给舅舅一块手表就迁怒我。”

拉人下水,大小姐最会了。

“不说我都忘了。”尚遵又看向黎锡然,“你就背着我惯她吧。等她去了英国读书,我看你怎么去收拾烂摊子。”

大小姐抱住尚遵手臂,一双明眸灵动俏皮,“那看来,为了方便舅舅收拾我的烂摊子,我最好去壹京读研。”

“锡然,你听到了吧,以后她归你管。”

黎锡然琢玉般的手撑在球杆上,腕上的运动手表束着虬结的血管。

“嗯?她不是一直归我管吗?”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尚禧暖再次听到了自己失序的心跳声。

临时起意的话题,谁也不当真。

但偏黎锡然一句话,足以轻而易举地撩动她心潮澎湃。

“尚董,杨医生到了。”尚遵每周都有身体检查。

尚禧暖顺势接过尚遵的球杆,“外公快去吧,我再帮你把舅舅的手表赢回来。”

尚遵拿她一点办法没有,笑着摘下自己的手表塞到黎锡然手里,“归你了。”

看着外公离开,尚禧暖才又看向黎锡然,只见他似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

一些梦境的浮想联翩,再次不合时宜地在她脑海中涌现。

大小姐脸颊发烫,用骄纵无理做掩饰,“你要赢我吗?”

黎锡然笑声很轻,连那句“不敢”也像羽毛般,轻轻搔动她的心。

然后便见他抬腕,将那块黑曜石运动手表摘下递到她手里。

在她还看清他腕心那串英文纹身时,视线已被尚遵的手表遮住。

“你们两个打不打?”坐在凉亭下的尚宸郗道:“不打的话,我陪你舅妈打一会儿。”

尚禧暖本来就不是来打高尔夫的,顺势将球杆递给尚宸郗。

楚菱走过来时,先喂了她一口菠萝蜜,“你表哥昨天送过曦曦,怎么没回来?”

她昨天喝得烂醉如泥,哪里还记得乔曦这回事,“啊?我一会儿给哥哥打个电话。”

“算了,我打过了,没人接。估计又在公司旁边住下了。”楚菱边说,“凉亭有给你晾好的燕窝,记得吃。”

尚禧暖坐在楚菱的位置,端着燕窝盅心不在焉地搅动。

“还没醒酒吗?”看她魂不守舍,黎锡然问道。

尚禧暖摇头,她哪里是没醒酒。

她分明是在懊恼关键时刻断片,现在连个问细节的人都没有。

“舅舅。”她又不甘心,委婉道:“我昨天没有乱说话,或者耍酒疯吧?”

黎锡然顿了一下,眼底似穿云过雾,“记得?”

这个反问,直接让她哑口无言。

记得告白了,还要去吻他。可不记得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做了一场春日梦。

“就是因为不记得,才问的。”

“没有。”黎锡然收回视线,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乖得很。”

得!

唯一当事人,也不说。

尚禧暖只好继续去搅自己的燕窝盅。

“论文还没写好?”

尚禧暖嘴角抽了抽,这绝对是和她断片同等灾难的事。

“还在检查初稿的方向。”大小姐叹了口气,“舅舅,你们金融专业,论文是不是更难?”

黎锡然一脸风轻云淡,“我毕业之前就已经进入黎氏工作了,论文边工作就写好了,没什么难度。”

凡尔赛。

太凡尔赛了!

“喻嘉樾。就是我同学,他在电视台实习,论文也已经写好了。”

“舅舅!”尚禧暖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都在发光,“坐班工作是不是有利于写论文呀!”

“有利于调整你的作息。”

“那你缺不缺秘书什么的,我去体验一下,试试能不能激发论文方面的进度。”

黎锡然看着她,像是想看透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不缺。”

不出所料地回答,她哀怨的叹气声都随即接了上去。

“不过你如果想体验坐班,我可以在黎氏给你准备一间单独的工位。”他大约是见不得她失落的神情,又说道:“或者,你不是一向喜欢我那间办公室,给你分一半出来做书房也可以。”

这是意想不到的回答,尚禧暖只愣神一秒,就惊喜地雀跃着点头,“我要你的。”

“办公室。”

那是心跳猛烈加速带来的强劲酥麻电流,窃喜的浪潮更是将她整个笼罩。

“行。下午我就让行政部去办。”

“那你...周一准时报到吧。”

“好!”她果断答应,然后又想到什么,迟疑道:“周一吗?”

“可是我和同学约好了,周一要去图书馆帮我看论文。”

黎锡然又端起水杯,仰头喝一口,才说道:“没事,你随时过来就行。”

尚禧暖盯着他,久久地,又改口道:“舅舅,我周一准时到黎氏!”

黎锡然嘴角扬了扬,眉梢也有说不出的畅意,“好。”

-

周一。

黎氏集团的董事办。

几人透过百叶帘往里看,尚禧暖坐在与空中花园一窗之隔的桌前,稀疏的花影洒在她颊侧,美好静谧。

感慨与唏嘘声此起彼伏,连带整个黎氏内网都发起了激烈的讨论。

【董事办Jordan:小老板娘驾到!】

【行政部Lemon:怪不得老板昨天兴师动众地召集我们回去加班,原来是老板娘坐班查岗来了。】

【企划部Bright:这个瓜保真吗?】

【人事部Chloie:都坐老板眼前了,你说真不真!】

【企划部Bright:谁还记得前天太后娘娘带来的旗袍美人?】

【人事部Chloie:所以很明显是老板娘知道了,来宣示主权了呗。】

【行政部Lemon:有道理!】

“董事长早!”不知是谁先叫了第一声,随后整个总裁办,乃至内网都恢复了忙碌状态。

窸窣的议论声办公室内听不到,但黎锡然到来后的各式问候音,还是吸引了尚禧暖抬头向门口处观望。

这是她第一次以另一种身份坐在这里,且接下来一段时间,日日都要和他共处一室。

甚至为了让自己和那些高级白领更融合,她连夜准备了一衣柜的职场风衣服。

办公室门被陈缇推开的同时,她踩着细高跟,边抚平一步裙褶皱,边朝着黎锡然鞠了九十度深躬,“黎董早!”

黎锡然如她所想那般,愣了片刻。

眼底似有惊艳之意,打量她许久后才看向旁边坐着的喻嘉樾。

“黎董。”她开口,双手叠于小腹前,比陈缇还像董事长助理,“我不想破坏公司工作时间的规矩,但又提前和同学约好了今天修改论文,所以就擅自带人来了。”

“我保证,就一上午!”

黎锡然神色辨不出喜怒,只是平和地走到她书桌前。

捏了捏花瓶内插着的西府海棠,不用猜就知道是从空中花园折的。

他没说话,是陈缇先开的口,客气又委婉,“暖暖小姐,虽然这是黎董给您特批的书房,但毕竟是在董事长办公室,会涉及很多工作相关,以后还是要多注意‘闲杂人等’的进出。”

“闲杂人等”差点呛到,憋了个红脸。

这时黎锡然才温言笑道:“既然是暖暖的书房,那她就有一半的自由支配权。”

尚禧暖还沉浸在入驻黎氏董事办的喜悦中,根本没听出这一场红白脸,“那我下次再带人来,提前和舅...黎董讲。”

黎锡然眉梢肉眼可见地颤了颤,抬手将她戴在胸前的工牌理正,“好,就按照尚助理说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