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疾风劲草马蹄急 第三卷 第六十一章 投资引发的风波

苏东强主持谈判,陆政东也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县里经济发展方面。招商引资的目的也是促进全县经济的发展,但仅仅是靠招商引资,这远远不够,市里给各县都是下了死命令,陆政东还得要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县里一些年初开工建设的乡镇企业已经陆续投产,但还有些问题制约着这些企业的正常生产,陆政东也就经常下乡镇采取现场办公的方式,促进这些企业走上生产的正轨,这是县里gdp的一个重要增长点。

由于全县道路交通的极大改善,各种私营经济在各级政府的宣传组织下也蓬勃发展,这无疑也极大的促进了全县经济的发展,如何利用下半年在各种日用消费品传统的销售旺季创造更多的产值,这也是县里工作的一个重点,这几样工作一抓,加上年初布置的一些农村养殖业、经济作物也到了要收获的季节,加上火电厂、宜长路以及几条乡村公里的建设,这样的基础设施建设无疑也能拉动不小的经济增长,县里最后几个月的经济上量就有了一个基本的保证。

不过陆政东在抓这些工作的同时,也时时关注着和华德的谈判,苏东强若有若无的不让他插手谈判的事情,这一点陆政东已经是完全感受到了,苏东强这么做无疑是觉得有了市里领导的支持,

就和企业的谈判来说,他在开发区谈了那么多来投资的企业,不管是从经验还是技巧。肯定都是有着其他人不可比拟的优势,但这一点完全被人忽视,有些人这么做实在是不明智。这让陆政东心里不由有些危机感。

而更让陆政东感到心神不宁的是李兆德和范晓琳到宜蓝来投资建设厂的事情,陆政东始终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元明粉只是一种很普通的最基础的化工原料。用途很广泛,范晓琳讲投资这个主要是给华德位于西河下游的一家洗涤用品厂提供原材料。

现在正是各种企业急剧发展的时候,部分原材料的供应有些紧张,自己建立一个原料生产基地确实可以解决原料供应的问题,但是陆政东又疑惑,华德有背景,只要华德在货款和价格问题上不过分,不会存在有人敢卡华德的情况。这样的基础原料。投资一个厂供应原材料,就是范晓琳讲得天花乱坠,可陆政东总觉得不充分。

真是公事,范晓琳也就没必要显露李兆德的背景。而作为一种图私利的投资行为,这样的初级原料的利润空间有限,对于有背景的人来说,投资上千万来搞这样没利润的事情,恐怕会被圈中的人笑掉大牙。

陆政东想来想去。范晓琳选择到宜蓝来投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利用投资这个名义,把华德的国有资产进行转移。这里是天高皇帝远,转移起来神不知鬼不觉。这样不但把国有资产转移了,这个企业今后也会逐渐变成范晓琳等人的囊中之物;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一直担心的空手套白狼。想办法从宜蓝套到资金。对方虽然讲出资是一比一点五,但是由于掌控权在对方手里,对方真正都是出资多少,这很难掌握住,即便是宜蓝方面作为投资方参与企业的管理,由于主动权在对方手里,加上范晓琳是个厉害角色,很难起到制约作用。

陆政东仔细的琢磨着,如果范晓琳真要想套出华德自身的国有资产,那就没必要在宜蓝方面出资的条件上咬得这么紧,,陆政东越想越觉得最后一点的可能性最大,甚至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出现在脑海里——对方会不会是骗子?

高官子弟的牌子不管是在普通人还是在普通干部心目中都是挺神秘和挺吃香的,冒充高官子弟的骗子也屡见不鲜。

陆政东细细的想着和对方接触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疑点不少,李兆德真要是有背景,就是范晓琳有啥心思,实在犯不着跑宜蓝来投资,而且李兆德看着像是个公子哥,实际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连他也难以确定。

陆政东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又打电话给谈判的苏东强和蒋以任提醒一定要坚持在宜蓝方面不出资,或者尽可能的少出资,陆政东虽然怀疑对方是骗子,但是拿不出真凭实据,所以有些话他不能讲,只要宜蓝不出资,对方随便怎么玩也玩不出大花样来……

两天之后,双方终于达成了意向性协议,陆政东认真的看了政府办报送上来的意向性协议,看到里面对方的条件,越来越觉得对方真有可能是骗子,只觉得心里的火苗直往上窜,把协议往办公桌上一甩,拍案而起道:

“这样的协议还用谈吗?土地白送,三通我们搞,三年内返回一半税款,这些条件谈不下来也就罢了,我不是一再强调,宜蓝出资的事情一定要慎重,按照这个协议,我们在前期的合资就要投入将近一千万,加上三通和土地的费用,我们就是投入了一千五百万左右了,而对方理论上出六百万,实际能出多少?能够到六百万的一半,咱们就要高唱阿弥陀佛了,这样的以小博大,这样的生意谁不愿意做?这完全就是把我们宜蓝当冤大头……”

陆政东顿了一下又道:

“我不是一直讲,华德方面提出的合理条件要接受,优惠也要考虑。但是无理要求我们不能接受,我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苏县长和蒋以任强调,怎么最后还是全盘接受了对方的条件?”

骆长松也有些惊诧,在他们的印象中,陆政东虽然很强势,但是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都是面不改色,态度一般都比较温和,两人都还是第一次看到陆政东这样黑着一张脸。严词厉色,知道陆政东这一回是震怒了。

骆长松迟疑了一下,低声提醒道:“与华德集团的谈判,安市长一直在参加……”

陆政东知道骆长松的意思。这事有高市长把关,他这样讲有些逾越,陆政东摇摇头:

“我们要弄清楚一个问题,华德集团是同宜蓝县政府谈判,最终签协议的是宜蓝县,权力和义务都属于宜蓝县,其他都是为了帮助宜蓝搞好谈判工作,而并非代替宜蓝。出了任何问题,板子只会打在宜蓝县委县政府身上……”

骆长松也小心翼翼道:

“蒋以任在谈判中已经坚持了陆书记您的指示,但对方实在是很难缠,这只是前期。华德已经明确表示很快大笔投资就会到位……”

骆长松是知道陆政东让蒋以任参加谈判就是希望能将他的想法贯彻到谈判中去,可苏东强不像申国中那样基本上是陆政东定调子,他负责实施,苏东强很有个性又得到市里的支持,觉得这属于政府事务。所以也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下决心,加上又有安市长把脉,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他作为常务副县长也感觉到夹在了陆政东和苏东强之间是左右为难。所以蒋以任在谈判一结束就把这情况给他通报了。

而骆长松也清楚,苏东强这样的做派。和陆政东发生冲突基本上是无可避免的,县里的局势就此肯定会变得微妙。这个时候还是要团结柱蒋以任为好……

陆政东看了骆长松一眼,沉吟了一下,拿起意向性的协议说道:

“长松啊,你也把这些人看得太善良了,到位?我看未必,你看看这条件,对方答应建设厂房,我们负责一部分的设备资金,这里面的陷阱很多。

设备必须按照他们指定的单位购买,我就不说设备的价格里面的猫腻,就是厂房建设这一块,从材料供应到建设的工资,按照惯例都是承建者先垫资,实际上他们在前期根本就不会出多少资金,只要地一圈,房子一开始修,就以这个为抵押找银行贷款,县里支不支持?不支持,我们自己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进去不说,而且华德方面把厂房建设的应付款随便找个理由一拖,这笔账就记在县里面,县里身子已经陷进去了,也就不在乎脚了,这么做实际上就是我们宜蓝自己建设一个厂送给他们,这完全是得不偿失……”

“应该不会吧,毕竟华德也是一家不小的公司,不会采用这样的手段吧……”

陆政东叹了口气道:

“这和公司的大小没关系,而是如何运用游戏规则的问题,不管是遇到什么情况,脱离了游戏规则的游戏,搞不好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好在这只是意向性的协议,还算不了数,我再和苏县长好好谈谈……”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陆政东也做过了功课,确实有华德这个公司,也确实有李兆德这个人,但具体情况他托人了解,还是没有更进一步的情况,陆政东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对方在游戏规则中玩把戏,担心对方就是纯粹的骗子,把资金席卷而逃,从这个意向性协议里,他更是看到了这样的危险性。可这样的事情没发生,就没办法确认。

而真要发生了,堂堂一县政府被骗子骗了,那可真正是天大的笑话了。所以他必须要把这样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但是由于这仅仅是他的猜测,他在骆长松面前同样也不能说。

陆政东思考了好一会才交代着骆长松道:

“你找一下司法局和县政府法制办,找最好的律师和最熟悉经济合同方面的人士,认真剖析一下这份协议,不要透露我的看法,注意保密……”

骆长松出去之后,陆政东坐在办公室里,轻轻揉着头,临南市又和长滩拉开差距,刘建中是着急上火,这个四万吨的元明粉项目,如果真能投产,那一年有上亿的产值,如果就这样放弃,他必然要面临极大的压力。可真要是被骗了,不但对宜蓝的发展造成极大的不利影响,对他今后的发展更是会产生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那对他的影响会更坏。

要不。把自己的身份也亮一亮,不管李兆德是真是假,都会知难而退,可这样做。还得要给刘建中也亮明自己的身份,即使这样,刘建中未必相信李兆德就有什么问题,并且这个时候才告之他的来头,刘建中心里恐怕会更不痛快,甚至还会觉得他是挟背景压人的嫌疑,这结果其实也和否定这协议差不多。

陆政东沉思良久,终于下了决心。随后找了几位县委常委进行了个别谈话,进行了一系列准备工作以后,他才决定找县长苏东强交交底。--做好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结果。

苏东强进了小会议室。笑道:

“我去忙谈判这一摊子事,县里也是如火如荼,看来完成市里下达的人任务希望还是很大,政东书记在家可累得够呛……”

陆政东没有选择在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小会议室,也是希望显得平和些。也笑着客套了几句,才转入了正题:

“府办送过来的意向性协议,我认真看过了,华德集团这要价可真是高啊……”

苏东强深有感触的道:

“条件确实很苛刻啊。安市长为了谈判的事情,都犯头痛病了……”

陆政东点点头:

“那个女人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我对这个协议有一点不同的看法,特别是关于宜蓝方面要投资的事情。这里面味道太多了……”

陆政东把自己的一些担忧简单的讲了一讲,苏东强两根浓眉扬了扬,道:

“可这是对方最坚持的地方,这个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谈不成功,华德将投资放到其他地方去,那我们就太被动了,安市长还设有市计经委的领导和我研究过,只要把控得好,对方投资到位这方面应该问题不大,而且华德在税款返回上做出了很大让步,实际上三年只减免一半的税款,我们的投资就等于回来了多半,加上后续的盈利,这肯定是划算的……”

陆政东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才道:

“这仅仅是设想,属于理论上存在的,真要按照这样的计划发展,这当然是好事,不过,为了保证发展按照这样的轨迹进行,恐怕在投资这上面还需要家一些限制性的东西……”

陆政东并没有完全直接的就反对县里投资,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县里可以出资,但设备的款项由他们负责,县里负责厂房建设,凭李兆德的面子,范总组织些设备回来,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总之要么见到设备,要么见到华德的资金,我们把资金投入进去睡觉才会安稳……”

苏东强沉默了一会,道:

“陆书记的想法是想要降低风险吧,李兆德是有背景,可也不是万能的,华德是搞化工生产的,不是搞化工机械的,这方面他也无能为力……谈判之所以拖这么久,也就是卡在这个问题上,谈到最后,对方也是寸步不让,对方也表明了他们的苦衷,这到年底了资金比较紧张,春节之后,大笔资金就会迅速到账,这风险已经是降低了不少,当然,只要做事,就会有风险,如果前怕狼后怕虎,那就没办法真正干事情了……”

陆政东原本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冷静的谈这事,没有料到苏东强却带着情绪,不过还是很平和的说道:

“我也知道像我们宜蓝县想要引进一个企业实在是太难,有些方面确实要做出重大让步,很难做到公平可言,但是至少要保证我们投资的相对安全吧,华德口口声声讲,拉我们投资是为了保证他们的投资安全,可谁又来保证我们的投资安全?我们在这方面提出一些要求,这在正式签约的时候提出来,并不算是过分……”

“我们宜蓝的条件摆在这里的,而且谈判是在安副市长指导下进行,我们好歹也是代表以及政府,不说吐口唾沫钉钉子,至少也不能言而无信,还这怎么改?”

陆政东听苏东强口气很冲,显然觉得一县之长在这样的事情上有决定这件事的权力,他这样的要求有伤其面子的意思,陆政东心里也有些恼怒,招商引资这确实是政府的事务。但是其涉及到县里要投资一千多万进去,这占去年整个县财政的四分之一了,这就是事关全局的事情,他这个县委书记不能不管。苏东强不和他进行充分的沟通协调,还把他排除在外,这怎么都说不过去了,他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管怎么样,陆政东也知道这事没办法谈下去了,只有上常委会了。

其实陆政东不知道,苏东强之所以如此硬气,那是因为苏东强在意向协议谈定之前。专门单独给刘建中汇报过,刘建中没有反对……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回到办公室,陆政东也是沉默良久。他知道如果把这事提交到常委会上,按照民主集中少数服从多数的议事原则进行表决的话,两个人的分歧必将公开化,这才搭班子就如此,不管从哪方面讲。都不是一件好事,这不是陆政东想见的结果,但是陆政东坚信自己的判断,即便是李兆德和范晓琳不是骗子。也绝对是无利不起早的角色,不采取措施。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要不要把此事给刘建中汇报一下?

这念头在陆政东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颇让陆政东费脑筋。刘建中现在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就是要在短期内缩小和临南的差距,肯定会赞成苏东强的意见,他能说汇报什么?能有什么能够改变刘建中的想法?

陆政东想了又想,他拿不出非常充分的理由和证据,汇报也不会改变结果,而给肖清扬汇报,由于刘建中和肖清扬微妙的关系,那搞不好结果还比不给刘建中汇报还要糟糕。

陆政东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假装糊涂,先在常委会上表决把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汇报……

县委办主任骆长松看着桌上的意向性协议,这协议他不知道细细的研读了好多遍,内容他几乎已经是滚瓜烂熟了,实际上他现在根本就没关注这个,而是在考虑在常委会上表决的事情。

他很清楚陆政东已经给大部分的常委都打过招呼,党群的安书记、组织部长邱智慧,这是肯定要支持陆书记的,纪委书记钟慈斌很有原则性,对于这样慷国家之慨的行为看不惯,加上和陆政东一直关系不错,也会支持,至于人大主任包春雷,由于苏东强当选县长后,就没有对人大的工作表示过支持,对苏东强并不是很感冒,估计也会支持陆政东,至于武装部长,基本不管政府层面的事情,基本上是看书记的态度,陆书记在常委会上有绝对的胜算。

这他也不是太担心,他担心的是表决之后的后果,担心的是陆政东否决这份意向性协议所面临的政治风险。

想了许久,骆长松终于还是走进了陆政东的办公室,说道:

“陆书记,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否定这份协议,市里肯定会有看法,而且这也得罪了那个姓李的……”

骆长松的忧色直接就写在脸上,市委刘书记的心思全长滩的干部都清楚,这差不多的事和刘书记的心思背道而驰,没有失去了市委记的支持对县委记意味着什么,骆长松非常清楚。

从大的方面讲,离开市委书记的支持,县里的工作就很难开展,从私心的角度讲,作为办公室主任,他已经深深的打上了陆政东的烙印,自然不希望陆政东遭遇不必要的挫折,于公于私,骆长松觉得都有必要提醒陆政东考虑到否决后的后果。

“我并不是完全否定这个意向性协议,只是这个意向性协议确实有需要完善的地方,在没有正式签字之前,这都是可以谈的,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骆长松顿了一下道:

“但结果是一样的。”

陆政东沉默了一会道:

“结果是不是一样,这就要看华德,看范晓琳了,主动权在他们手里,但是有一点,我今天在这里给你交个底,不管于公于私,这个协议都有修改的必要,我不想让宜蓝蒙受重大损失,也不想把自己弄得一辈子蒙羞,你放心,天塌不下来。这事我心里有数得很……”

骆长松一听陆政东这么讲,就知道陆政东是经过反反复复的斟酌,经过深思熟路最后做出的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