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合约(上)

夜幕总去在突然之间降临,刺眼的雳虹,闪亮的车灯,发出巨大声响的汽车长流,骤然耸立的摩天大楼,蛛网般的高架桥,格子棋一样整齐的道路,不过是昨日的重复。

白幻幽坐在吧台前喝着柠檬水,听得见有人在角落里咀嚼药片的脆响。舞台上,有几个男人在跳钢管舞,只是那种有节奏的律动,让场内寂寞的女人们惊叫连连。

“喂,小白兔,今晚你又来啦。”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自来熟的揽上白幻幽的肩,顺便回头对舞台吹了个口哨。“怎么样,看到让你动心的了么?”女人似乎酒喝得有些多,眼神迷离的,从舌尖到喉咙都是麻痹的感觉,她要了杯伏特加,喝完以后还是觉得很渴,想喝一些能够刺激味觉的东西。

又灌下几杯深水炸弹,她哼地一声站起来,冲到舞池里面,疯狂地挥动着手臂,碰上谁就和谁拥抱接吻,火红的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辰昕在吧台后面用冰镝铮铮地敲碎冰块,他丢了几块冰到白幻幽的杯子里面。明明是经理,却要穿着黑白的侍者制服,白幻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也不想问他最近过得如何。

毕竟,如洋抵不过病魔的侵袭,在一年前离世,而辰昕也因为长姐重病而退出演艺圈,投身房地产业。这些消息,白幻幽通过瞿靖估和网络就可以知道。她当初收留辰昕的本意就是让他接手璃月的工作,如今,也算是实现了她当初的构想。

只是白幻幽不太明白,辰昕怎么又回到了忉利天。她可不希望,那些她多年积攒的财富都被夜那只贪婪的餐餐鲸食。如果卡西迪奥在,这些烦恼根本就不存在。

白幻幽摇摇头,若那人还在,只怕……

局面更是难以想象。

“我还要看几天?”白幻幽将手中的玻璃杯往吧台上一放,她知道有摄像头对着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观察中。可是她不在乎现在,她是学生,她要准时回家,老老实实睡觉。

如果再让欧阳聿修替她送回牛奶,那她还不如辞职算了。白幻幽不是在意那点工钱,她在意的是自己是否耽于享乐而将毅力和坚持抛在脑后。

“一直待到白小姐可以胸有成竹的下笔。”辰昕看到有人跌跌撞撞地朝着这边走来,伸手想要摸吧台上的玻璃杯,却一把将酒杯推到地上,冰块和柠檬流了一地,有些还泼到白幻幽的身上。女人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突然吐了起来。

白幻幽笨拙地晃了下身子,总算避过这场无妄之灾。她看着女人被几名侍者架走,摇了摇头。

女人吐出的污物里面夹杂着一些还没有完全融化的药片,和娄褐色的流液一起,反射着天huā板上七彩斑斓的灯光。

白幻幽嫌弃地看了眼鞋尖和裙角的污物眉尖微微蹙起对辰昕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先回去了。”“白小姐带伞了么?”辰昕突然这样问道。

“下雨了?”白幻幽想了想,又看了眼时间“还得及赶地铁,跑几步也没什么关系。好了,经理先生,晚安。”说完她拿起自己的书包,悄然离去。

辰昕注视着她的背影,轻轻一拉脖颈的领结,随手扔在吧台上,也离开了。

汽车灯照出的雨丝像是无数的细针,扎在地面上,溶化开去。大雨落在不同的地方敲击出不同的声音。白幻幽在雨幕和汽车中间奔跑着,急促的脚步在水洼中冲过去,渐起一路的水huā。

她的裙子被淋得透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汽车的灯光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身姿。

轰隆。

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床垫上,没有重心没有方向。

“听”一辆车在她面前疾驰而过。

白幻幽抹了抹脸上被溅的脏水,抬头再看时,那辆车早已不见踪影。她软绵绵的站在那里,突然胃里一阵翻滚,她扶着马路边的垃圾桶,吐了起来。

冷,从脚底开始,到小腿,腹部,胃,心脏,直到牙齿,全部发责抖。

这种情况她曾经有过,那是她少年时,南星曾经教她辨别过的东西。她以为她可以避开,却没想到,药物的研究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可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在她的柠檬水里下这种无聊的药?她想要什么?想测试什么?还是想知道什么?

白幻幽突然笑起来,抱着路边的垃圾桶,无法遏制地笑起来。

突然地,雨的细针没有再光顾她的身体,世界安静了。

慢慢地抬头,白幻幽看见了一把深蓝色的式样普通的雨伞,而这把伞的主人正一脸震惊疑惑不安地看着她。“白小姐你不是要去赶地铁么?”

白幻幽怔怔地看着他的手,那些修长而漂亮的手指,那是适合琴键的手,而不像是她现在的手,太小,钢琴对她来说似乎早已成为奢望。“我胃有些不舒服。”她这样说着,慢慢站起身。

在这样的雨夜,无论是赶地铁还是打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必须要回公寓,白幻幽甚至想随便找间旅馆凑合过一夜算了。

“我送你回家。”辰昕这样说着,俯身将一身泥泞的白幻幽拉起来。

白幻幽看了眼停在路边的车,突然想起某个男人,然后她笑道“我可付不起你得洗车费。”说完,她决定拿出手机给欧阳聿修打电话,至少,她赔得起他。

“下雨的时候不要用手机。”

“这倒也是,我可不想被雷击中。”白幻幽这样说着,举目四望,想在蒙蒙雨雾中找到一个既可以避雨又可以打电话的电话亭。

“车子脏了又如何,总比生病要好。”辰昕的声音很淡,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孩子也长大了呢。

白幻幽默默地想着,她终是点点头,对辰昕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个人坐上车,辰昕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毛巾递给白幻幽,又将车里的暖气开开,这才发动了汽车,朝着前方驶去。

雨夜的瓣巷,引擎声,刹车声,脚步声,声音的洪流如幕布一般,轻轻盖落两人的心跳。沉默无止境的蔓延,收音机里传来哀伤的歌声,可歌词唱得究竟是什么,却没有人去仔细分辨。

下车时,辰昕打着伞槽白幻幽送到公寓门口,看着她走进去,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这是他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安稳,这是自卡西迪奥蓦然消失后,他第一次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或许,就像夜所说的那样,这双眼眸,实在是太像了。但是,也唯有这双眼眸,与那个生死未卜的人儿相似。

洗过澡,换上干净柔软的晨褛,白幻幽披着湿漉漉地头发到楼下准备喝一杯热*啡暖暖身体。她一边转动着研磨器的手柄,一边怔怔地想着事情。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就跑下来?”欧阳聿修在书房里办完事情,正打算上楼去看一眼白幻幽,却发觉一楼的灯是亮的。

“欧阳大哥”白幻幽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尤其是在那天之后,她总觉得心有戚戚。连带着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公寓,都是能躲就躲。她不是怕他的怒气,她只是不想让污浊的自己染黑这一抹纯澈的蓝。

“叫我聿修。”欧阳聿修从身后抱住她,温暖的手轻轻盖在她放在研磨器手桠上的手,低声道“*啡喝多了会上瘾,而且对你的心脏不好。

“嗯。”白幻幽躲在他的怀抱里,汲取着温暖。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界定他们的关系。房东与租客?朋友?情人?还是欧阳聿修将白幻幽打横抱起来,却又将眉尖轻蹙“比前几天又瘦了,小丫头,你最近到底有没有好好吃晚饭?”

白幻幽趴在他怀里,轻声道“有吃啊,而且顿顿都是牛排鹅肝。”

“琉璃阁那边的工作很累?“不累,就是太耽误时间。”白幻幽叹了口气,对于夜的异想天开,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再说,像这样就这让她认输?

没可能!

来到白幻幽的房间,欧阳聿修拿出吹风机,轻轻替她吹着头发。

他撩起她的发丝,每一个动作都是那麾轻柔,如此细腻的动作,不禁触动了她心中的最柔软的地方。

从梳妆台的镜子上可以看到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是别人所说的那样,最爱他一低头的温柔。对白幻幽而言,她爱极了他专注的神情。

这个男人,变幻莫测,尽管他们以前是搭档,是男女朋友,但是她却觉得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她了解的,就只是他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头上不断传来舒服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一直轻柔地抚摸著她的头,察看干透了没有,可是这样的举动,却令她的心脏砰砰乱跳。

渐渐地,温暖让她有些睁不开眼,随着倦意朝她席卷而来,令她慢慢地闭上眼睛,而思绪也变得朦胧一片。不知不觉间,白幻幽便进入梦乡了。

温暖的灯光倾泻在她的脸上,凉风钻进窗缝,拂起了她额前的浏海,而那微风也不时划过她的脸颊,犹如温柔地亲吻她般。可是为什么,在她思绪一片朦胧间,竟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正在抚摸她的脸颊。

因为她太困了,所以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继续酣睡着。那只大手的主人开始用手指沿着她脸部的轮廓,一直划过她的肌肤,落到下巴处,那移动停止了。

那动作,很轻柔,彷佛是害怕吵醒她一般。这就像是一场梦,感觉总是虚有似无的,心底却笃定,这是〖真〗实的,一点也不像是在梦中的感觉。

不单如此,轻柔的呢喃声不断传进她的耳里,那声音就犹如天籁般悦耳,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声音非常熟悉,而且还带著宠溺的语气。

就在此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额上,白幻幽在睡梦中,感觉到熟悉又温暖的感觉传到唇瓣,就觉得这并不是一场梦。

心里被疑惑覆上,白幻幽开始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清晨的阳光顿时向她袭来,一时间无法适应这光线,不由得用手背遮住面前的光线。

可是当她睁开眼睛,在房间左顾右盼时,却发觉一个人都没有。

白幻幽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自己的唇瓣,似乎还残留住那温暖的感觉,难道,刚才的都是一场梦?可是若果是梦的话,会有那么〖真〗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