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义的案子既然闹到了这一步,温谅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市里起先的遮掩和低调不过是为了青州整体大局,不想在权力交替的关键时刻另起泼天大案,外加许复延为个人名声着想,不愿初掌大权就搞的人心惶惶,“举手书记”不好听,可也比“抄家书记”好那么一点点。但这些忍让和退步并不代表身为青州市委书记的许复延真的可以容忍这帮蛀虫为所欲为,而郭昌盛之死,已经碰触到了许多人的底线。

许复延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暴怒,青州上下一片动**,赵新川因此抛官去位,刘天来因此两股战战,左雨溪因此黛眉紧锁,就连此时安保卿提到许复延,也是一脸的凝重和忐忑。

布衣之怒仅仅血溅五步,可许复延的怒火,足以改变许多许多人的一生!

可温谅却跟这帮困在局中的人不同,他隐于局中却跳在局外,看东西想问题难免会清醒一点。

虽然从短期看,郭昌盛的突然死亡给市里造成了一定麻烦,也间接影响了案子的调查进展,让某些丧心病狂之辈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从长远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既坚定了许复延彻底解决顺义问题的决心,也给了他下狠手的理由和借口。

想的更深一层,如果顺义的班子倒了,腾出了足够的位置,许复延完全可以籍此对青州治下各县进行全方位的调整。也不一定非要动多少人,只要做出某种姿态,自然会让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子们心急上火,不管是满足现状,想保住当下的位置,还是要求进步,换一换脑袋上的官帽,都得聚拢在许复延的身边,卑躬屈膝的仰他鼻息。

这对许复延来说,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本来要做到这个地步,至少要等市内的磨合期过去,从市委市政府到各市值机关全部稳定下来,才可能有余力和心劲去整合下属各县,继而树立在青州境内的绝对权威。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延续半年或者一年以上都有可能,但却因为顺义粮案和郭昌盛之死,骤然提前。

所以通观全局,利远远大于弊,许复延何等样人,岂能想不到这一层去,他的雷霆怒火,纵然有,也绝对有限!

所以温谅并不担心刘天来会真的失宠于许复延,此次以赵新川代他顶罪,许复延默许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佐证。可惜刘天来被权欲眯了眼,看不到这一层去,妄自战战兢兢,自个吓坏自个。

温谅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点破,反而借此机会示之以恩,更坚刘天来投效之心。还是那句话,一个人是否可靠,不取决与这个人本身,而是你控制他的手段。

温谅正在学,也正在做,且做的很好!

既然这么快就有了线索,接下来的事也就没什么悬念。对政府来说,最怕认真二字,真要认真起来,没有什么事做不到。温谅放下这一层,交待安保卿最近抽调资金,组建一个新的公司,并以新公司的名义对依山进行投资。温谅的话并没有说的太细,但安保卿人精一样的人物,能有什么不理解的?

他低声道:“我明白,资金绝对干净,经得起查,可差额部分太大……”抬起头看了看温谅,试探着道:“反正要引资,要不我去找找猫娘……”

温谅盯着他,眼神逐渐凌厉,直到安保卿识趣的闭上嘴,才缓缓靠坐在沙发上,嗓音听起来似遥远又深沉,道:“九哥,你要知道,这世上朋友可以有很多,可脚下的路却只有一条。况且我只想发财,不想惹麻烦,蒲公英,我没兴趣!”

安保卿没想到温谅对蒲公英的戒心竟然这么大,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是纵横青州黑白两道多年的人物,却在刚才的一瞬间,有种被完全压制的负重感。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半年,当日那个谈笑风生却又矜持有礼的少年,隐在不被阳光所照耀的地方,悄然长大!

安保卿身形一正,道:“我明白!”

见气氛有些凝重,温谅突然哈哈大笑,道:“九哥,有件事还得麻烦你帮个忙……”

安保卿仿佛也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帮忙是瞧不起我呢。”

“那就麻烦九哥了。”温谅低声道:“深海的光你见到的女人,其实是我老师。”

安保卿一向阴沉的脸首次出现呆滞的表情,好半响才恢复过来,轻咳一声,道:“嗯,是不是她有麻烦?放心吧,交给我处理,保证她什么事也不记得!”

安保卿的语气听不出一点的狠意,但他若无其事的态度更加让人觉得可怖。也许这就是青州教父跟小混混的最大区别,他的气势和手段已经不需要言语来烘托。

温谅知道安保卿会错了意,以为司雅静拿两人间的事来要挟自己。捶你个香蕉巴拉,以为我是许复延呢,有权有势的家伙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好伐?他哭笑不得,道:“你呀,真不懂怜香惜玉!跟她无关,是他丈夫的事,哦,说起这个,她丈夫你也认识,邮电局的潘国飞……”

温谅提的要求很简单,一要让潘国飞名声扫地,二要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三图图的抚养权归司雅静,四,赔偿抚养费,生活费,精神伤害费,青春损失费等等共计10万元,夫妻共同财产作价10万元,全部一次性付清……一系列的条件开下来,连安保卿都心里发怵,暗念以后谁家女的跟了温谅,千万记得一点,哪怕被温谅打死,也千万别跟他闹离婚——这代价还不如去死呢!

“怎么样,这些条件还算人性化吧?”

安保卿抹了一把冷汗,道:“太便宜那小子了,不过好歹夫妻一场,就这么办吧。”

“难度大不大?”

安保卿笑了,刀斧刻出一般的脸顿时充满了男性魅力:“这样的事再有难度,以后还怎么跟着温少打天下,小意思了!”

温谅大笑,道:“其实也就难为难为他,别的条件无所谓,但图图一定要归司雅静,这一点务必做到。”

安保卿点点头,他倒没说大话,对付潘国飞这样的小人物,哪怕他攀上了夏鸣显,也不过是动动嘴的工夫。就是随便派个像明哥那样的小地痞,也能把这事办的顺顺当当,何况他安老九亲自出马?

温谅本来不想让安保卿介入此事,他知道司雅静跟自己的那一夜,却并不知道司雅静的身份。师生恋在这个时代毕竟太过骇人视听,能少个人知道总是好的。而对付潘国飞这样的货色,刘天来才是不二人选,公安局抓人有一套,栽赃也有一套,想要潘国飞就范简直轻而易举。但刘天来正在顺义拼死拼活,温谅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正好刚才谈到蒲公英让气氛有些凝重,温谅顺势搭个台阶,将这么私人的事坦诚相告,一来安保卿做事老辣,是除刘天来外的最佳人选;二来也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以安其之心。

事情交待完毕,温谅起身告辞,今晚他必须跟父亲见上一面,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许多事需要提前进行沟通。

不过回家之前,还要去左雨溪那里拿手机,温谅已经初步感受到通讯不畅的弊端,不能因小失大,配一款手机还是有必要的。

左雨溪没有在家,这几天市里统考,又牵扯到全国教改,大会小会不断,接到温谅电话时她正在会议室里听省里来的专家做报告。同局长李定国打了招呼,左雨溪提着手袋,脚步轻快的行走在街边的小道上,束腰的米色风衣扬起小小的角度,即干练又典雅,一双修长的美腿在风衣下摆处若隐若现,清冷的脸上带着平日绝不曾显露的柔情,小巧的唇瓣微微上翘,眼眸水波**漾,透出一股少女般的顽皮。长安路的西餐厅。

温谅还坐在上次两人坐过的那个位子,斜依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的暮色,右手轻轻击打着桌面,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变。

温谅的目光慢慢的往上,沿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长腿,盈盈一握的腰身,近乎完美的高耸胸线,最后定格在那张精致的容颜之上。

夜幕西垂,华灯初上,青州的夜晚永远是那么的美!

温谅对着窗户轻轻的呵口气,伸出食指点在了雾蒙蒙的玻璃上,如同心有感应一样,左雨溪同时伸出食指,两人的指尖正好相对,然后向着相反的方向缓慢的画出一道蜿蜒的弧线,再在终点处紧紧相连。

收回手指,一个小小的心印在透明的玻璃上,反衬着窗内窗外的灯光,变得煞是好看。

一个娇俏美丽的女子,一个温润淡然的少年,就在这初冬的时节,在这青州的夜晚,在这扬扬洒洒的尘世间,隔着薄薄的玻璃窗,彼此深深的凝望。

然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