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怎么,不欢迎我?”肥脸圆肚的男人往白霄原来的位置上一坐,仰起脸道,“好歹我也是一镇之长,奇二爷,给点面子。”

文顷趴在一边静静听着,此刻,他装睡是最好的方式。他想着镇长当真不一样了,竟然敢在奇二面前大耍威风,也不怕他暗中报复?

文顷怎么会想到,镇长不过是摆出了一副虚架子,手心里早就出了一阵虚汗。要不是奇二的儿子跑出来通风报信,他怎么着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来到这老宅子。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总是有点原因的。

文顷埋着头,看着下方的眼睛明显瞧见镇长藏在桌底下的那双脚在颤抖,虽然抖得不厉害,但也可以让文顷猜测出来,镇长在紧张。

也不知道镇长这纸老虎能撑多久,总觉得他还是会被奇二赶出去,这里可是他的地盘。文顷正担心,没想到奇二却说:“你来得正好,把他带回去吧,说是身体不舒服。”

这么简单?文顷有点不敢置信。不过想想也对,如果奇二的目的是他脖子上的挂坠,那么他既然得到了,自然不会再图什么。

紧接着,只听奇二朝外头大喊一声,十几个壮丁噔噔噔噔跑进来,把屋子唯一的出口堵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奇二说:“快把镇长和文兄弟好生带出去,不要出任何岔子,听见没?”

众壮丁齐声道:“知道了!”声如洪钟。

镇长一愣,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显出一点男人的气势来,喝道:“奇二,你想干什么?”那个“爷”字都不说了,显然状况有点不对。

奇二笑道:“镇长都亲自过来了,我自然要摆出大排场请你,还有你可爱的结拜兄弟去后山吹吹风,享受一番大自然的美妙气息。”

这下文顷是明白了,奇二方才是说了反话,他还是要把自己弄死,现在几乎连镇长都逃脱不了这种悲剧性命运。他到底哪来这种滔天的胆子,这小镇的公理究竟何在?

其实镇长不至于无知到单身一人进入奇二的宅子,他怎么着也会藏着后招。来奇二府上之前,他特地让仆人小李去请一些有本事的打手来,来干什么,自然是给自己撑场面。

奇二是何种人他还不清楚吗,想当年他一穷二白,做买卖怎么也不见起色,见着前前任镇长家底丰厚,还正好有个未出嫁的孙女,便起了巴结的心思。

那时镇长柴术家也算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与花云父母也算有些交情。奇二便托付柴术帮他在花家当家的面前美言几句。柴术那会儿还不像现在这样得过且过,心中也算是有大理想的,要说那大理想是什么,就是当上现任的镇长。

柴术觉得,自个儿不能白帮他,总得拿些好处吧。于是他就对奇二说:“我帮你可以,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柴术要求奇二答应的事,也就是在娶了花云之后,依仗花家的势力,说服镇上各大兽族的族长,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推举自己成为下一任镇长。

当时的柴术也算是一表人才,可不是家中的独子,上头有个出息很大的大哥,下头还有个温柔秀气的妹妹,父母从小疼惜大哥,什么好的都先给他。妹妹出生后,因着那过人的美貌,受到不少公子哥的青睐,上门提亲的数不胜数,后来也算是嫁了个好人家。

唯独自己,三十好几了还碌碌无为,既不被家人待见,也没大家闺秀看中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伟大理想,也时常遭人鄙视。好不容易有个毛头小子愿意与他合作,他自是喜不自胜。

没想到的是,这说媒的事后来还真成了。于是奇二也履行了诺言,靠着花家的实力和财力,把各大兽族族长吃得死死的,选镇长当天,几乎全票通过,成为柴术这辈子最为骄傲的事。

其实柴术也知道,当年,奇二为了帮他,在背地里耍了很多手段。这些手段奇二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那对他来说,是抓在柴术手里的唯一把柄。如今每每见到柴术,他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当年的事,虽说那时也是逼不得已,但是心里难免有些疙瘩。

如今柴术公然与自己作对,为着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把与自己十几年的交情都弃之不理,他心中自是有怨又有气,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两人一并铲除了。后山上猛兽众多,就算打晕了随便一扔,第二天保管只能看见一堆破破烂烂的尸首。到时候如果外界问起,他就说是在他这儿喝醉酒之后忘了回家的路,不幸进入后山猛兽的地界。

如此一想,他又觉得这光天化日把他们强行送去后山有些不妥,得趁着夜黑风高无人出没才行。

于是他又说道:“先把两人关进柴房,晚上拖去后山。”

十几个壮丁便凶神恶煞地涌上来。

镇长猛地站起来,指着奇二的鼻子便骂:“奇二,我可告诉你,凡事不要做得太绝,否则最终会自食其果。”

奇二冷笑道:“这种道理还要你来教吗?”奇二从来不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一说,他做事用人,从来只看是否对自己有利,他是标准的实用主义者。

镇长心中直骂该死,早知道就该带着一大帮人过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先采取行动。也不知小李到底找到人没有,这种紧要关头,他不要又拖拖拉拉说什么价钱谈不拢,如今眼看着连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镇长只是希望,自己这招险棋,能走得有价值。

奇二这人,绝就绝在,但凡下定了决心,不管后果如何,都会按照预定的计划一条道走到黑。不过这种扭曲的信念终究昭示着,他后半辈子会过得很痛苦。

可他这人有个毛病,从来不会去想后半辈子的事,要是想了,他就不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了。

文顷觉得,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自己装睡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他就忖着要不要醒过来。想想又发现,还是不要清醒为好,要不然不是摆明了告诉奇二,自己早就知道他的计谋,玉佩也是冒牌货吗?

所以,他还是先趴着吧。如今已有了个垫背的,他可一点都不担心。听说后山猛兽多,要吃也不会先吃他这个皮糙肉少的吧。

文顷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奇二与镇长的争执上,却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且不说之前的发热问题,单单是皮肤的色泽转变,已经足够让待会抬他的人发现异常。

手腕以上,几乎都被赤色的图腾覆盖了。由于热度侵蚀了感觉,文顷并没有察觉到,手臂上正在一刺一刺的痛。那些被衣衫遮盖住的皮肤,已经被灼烧出白虎族特有的纹身。

然而,这仅仅是初期的变化,这个时候,文顷还能保持起码的清醒,若是到了后期,文顷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几乎是每个兽人在转化期时都会遇到的状况,不过在这个时候,文顷还远远不知道这些知识。他不知道,等图腾完全在身体皮肤上勾画完成,他立刻会进入第二阶段。第二阶段的显著特点便是,散发出种族特有的雄性(或雌性)气味。

“奇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镇长还在尽全力拖延时间,当然他不知道文顷的状况,只当他是喝醉了,他拖延时间,纯粹是为了小李能及时找人来救他。

救了文兄弟,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善事。他还有一个女儿,十六岁,长得玲珑可爱,还未找到喜欢的男人。他正忖着把文兄弟介绍给她,还等着喝他俩的喜酒。所以他万万不可交代在这儿,他就算死皮赖脸跪地求饶了,也要活着出去。

奇二依旧冷冷发笑,他可不愿与眼前这人耍嘴皮子。柴术是哪种人他实在太了解了,于是也不多言,抬起一腿踏在椅子上,另一条腿则直立着,然后撩起散下来的袍子,指指双腿间的空当,挑挑眉道:“镇长,念及你我多年交情,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从这里钻过去,我就放你和你兄弟出去。”

镇长一愣,面色霎时苍白,厉声喝道:“奇二,不要欺人太甚!你这么做,迟早会有报应。”

“报应?”奇二呵呵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会怕报应?”

“你、你你你……”镇长气得直发抖,他这辈子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与这种人结交。

文顷虽闭着眼不看,其他感官却异常敏锐,凭借直觉,他大致可以猜测得出,奇二是想让镇长从他□钻过去。他既不齿于奇二的卑劣行径,又担心镇长会如何选择。说实话,他完全没必要为了自己牺牲到如此地步。文顷不知道兽人世界如何定义胯.下之辱,但身为堂堂七尺男人,被这样辱蔑,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告诉自己,冲动是魔鬼,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不能对镇长置之不理。正当他满腹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镇长颤抖的声音响起来:“好,我钻。但是,你要遵守承诺,放我们二人离开。”

奇二得意异常,拍拍腿,说道:“你钻了再说。”

镇长一咬牙,啪嗒一下跪了下去。

文顷一时脑热,差一点就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可是他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一旦他忍不住暴露了,镇长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包括自己正处在转化期的状况也会被看出来。两头为难,他真的是一点选择都没有。

在奇二放肆的笑意中,镇长当真就从他的胯.下钻了过去。那时候,镇长只有一个念头,出去之后倾家**产也要报这胯.下之仇,不把奇二此人整死,他誓不为人!

“现在,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镇长的脸已经苍白到极致。

这时候,奇二却摇头大笑出来,只道:“柴术啊柴术,你我这么多年交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这么简简单单一个钻胯.下,就能让你们走,我是傻子吗?放你们走不是等着你们报复吗?”

“你……”镇长胸中郁结,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奇二手一挥,脸色剧变,“把他们带走。”

壮丁们个个称是,正准备上了架人。

文顷手握成拳,血液里躁动不安的愤怒因子已经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传入他的耳朵,本能地让他停止了即将进行的动作。

紧接着,奇二与镇长的声音也响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谁放他们进来的?”这是奇二的话。

此刻镇长仰头大笑三声,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说道:“小李,你这个吃猪粪的终于找来人了,赶紧把奇二这个狂妄之徒给我抓起来,要是搞不定我扣你一整年薪水!”

接着,便是两方人马干架的嘈杂声音。

然而很快,文顷就感觉有人在接近他。他觉得自己该趁乱逃走,可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可能也是酒精催化的原因,导致他现在变得有气无力。

薄毯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他觉得身体被人抬了起来,架在了某人的肩背上。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远,那人带着他穿到了后花园,在某个空旷的地方忽然摇身一变,幻化成了白底黑纹的巨大走兽。

文顷猛然意识到,这是白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