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每每为他上药,都会忍不住眼圈通红。源少商心中虽然痛苦万分,却总会问她些事情宽慰她,叫她不至于那么伤心。
“阿樱,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京都?你见过昭儿吗,他长的像谁,是我……还是他的母亲?”
“小少爷该有半岁了,长的……”看到源少商如今的样子,薄樱越发哽咽,她几乎能猜到溶月见到少商死而复生,却活的这样痛苦时,既高兴又心碎的模样,薄樱抹去眼角的泪,“我跟小姐离京的时候,小少爷才刚刚满月,现在长什么样,姑爷自己回到京都看看就知道了。”
源少商眼中露出一丝落寞,他现在的这副丑样子,一定会吓着溶月和昭儿吧。
卫风下楼时,觉察到客栈大堂中似乎有人盯着他,他扫了眼四下,发现靠近大门处有两大桌坐着清一色的青壮男子,这大热天的,他们身上穿的虽是赢国服饰,脚上的鞋却都是外邦人惯穿的靴子,其中几人又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他与源阀的兄弟会合坐下后,着意叮嘱了几句,“兄弟们,这顿吃饱,门口不太平,今晚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少主安全!”
果然,三更鼓响,二楼薄樱与源少商所在的房间外就生出了响动,外头的人往屋内扔了数枚迷烟弹,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十数名黑衣人分别涌入两间客房,进门就举刀往床榻上一阵乱砍,完事其中领头的用朔方话下令烧毁客房。
一帮人还没来得及扔火折子,就被源阀兄弟冷不丁拿刀顶住,那帮人此时才发觉,客房中的圆桌边还坐着一个人,刚才因迷烟弹的关系,没有看清。
卫风握着剑起身,敲了敲那为首黑衣人的脑袋,“你刚才乌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你们是谁派来的,做事也太不小心了吧,灭了口也不看看灭的对不对,万一杀错了呢?”
那黑衣人不做声,卫风扬手就将他的胳膊按在圆桌上,长剑在他胳膊上来回比划,“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不说老子现在就卸了你们的胳膊!”
不多时,被按在桌上的人嘴角就溢出黑血,中毒身亡,与他同行的数人也都咬碎了藏在牙齿中的毒丸,立时毙命。
卫风将尸首扔到地上,冲出门与相邻的薄樱会合,只见房内忽起大火,薄樱匆忙逃出来,“死了四个,还有一个放火跑了,听声音是朔方人,既然已经被盯上,此地是留不得了,快去楼下接应姑爷,咱们快走!”
晚饭后卫风就与薄樱说起了可疑之人的事,身边的源阀兄弟虽然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薄樱却仍旧不敢让有伤在身的源少商冒险留在客房内,当下就悄悄将其送到了客栈后院的马车内,以免生出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形,便于迅速脱险。
好端端的客栈被付之一炬,源少商在车内就知道果然有人夜袭,一行人连夜就离开,避开官道,绕小路回京。
一路上薄樱都心绪不宁,晚上她明显感觉到那
帮黑衣人招招想要置她于死地,听卫风所言,冲进她房间的刺客人数也比攻击源少商的多,就好像这次的目标是她一样,而且来的都是朔方人,以她对朔方的了解,来的不会是烈阳王的人,那么到底是谁呢?
一直以来她只与京都通过消息,朔方不可能知道,也没有理由杀她,莫非此人是身在京都的朔方人?
“卫风,你离开京都的时候,有没有朔方人去赢都?”
“哦,倒没有人在赢都,不过赢朔不计划和谈么,听说会去个朔方使团,我离开了这么久,现在应该早到京都了。”
自云姜被禁足后,南显扬就积极地暗中调查源阀安葬宣武侯之地,花费近十日终于找到,即刻就收买了不少乱民去坟茔前闹事,致使少商之墓被弄的污秽不堪。
消息很快就传入宫中,负责守卫女枢宫的源阀兄弟听闻此事,个个愤懑不已,又不敢贸然禀告云姜,只好与同为源阀旧人的阿酒倾吐此事。
阿酒闻知,心中更是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她清楚地知道,若是告诉云姜此事,云姜必定会违抗宫禁,毫不犹豫地去到武侯墓前,事情会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不说,她却觉得身为女婢,对不起主家。
可南宫烟急于对她发起反攻,刚从南显扬处得知一切已经布置得当,就迫不及待带人来到女枢宫想看看韩云姜心急如焚,悲痛不已的样子。
“贵妃姐姐这几日还好么,妹妹担心姐姐听到什么消息,近日里烦闷,特地给姐姐送了些应景的东西过来,来人啊,把本宫给贵妃娘娘的东西呈上来!”
云姜位于上首不愿多理会她,“哦?难为妹妹了,送的些什么?”
南宫烟见韩云姜神色如常,便知她宫中的这些侍女都未将武侯之事告知,忙命身边的几名侍女个个捧着竹篮进来,亲自掀开竹篮上的红绸,将香烛冥钱呈现在韩云姜面前。
云姜一见这些立时变了脸色,起身步下台阶,“南妃,你送这些不吉之物来本宫宫中是何意!你一个小小庶妃,竟敢渺视本宫,诅咒本宫!”
南妃掩袖妩媚一笑,语带委屈,“那件事……她们都没有跟你说吗?姐姐是不知道,还是当真凉薄心肠呢,姐姐虽已贵为皇妃,曾经却也是源氏府邸中的人呢。”
“你什么意思?源氏府邸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闻近来京都出了一桩百姓泄愤作乱的事,京都令一查,原来是一些因此次战乱丧子丧夫的孤寡老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宣武侯的墓葬之地,昨天啊,拿着锄头铁锹去把武侯的坟茔给砸了,那墓碑敲的是一点不剩……”
云姜听到少商之墓被毁,突如其来一阵眩晕,几乎令她瘫倒在地,幸而阿酒在侧将她稳稳扶住,云姜看向阿酒为难歉疚的神色,便知她也是早知道此事的了。
“阿酒……”
未等云姜有喘息之机,南宫烟继续一字
一句道,“哎呀这也就算了,听说那些百姓恨极了,在武侯的坟茔上扔了不少腌臜之物,什么臭鸡蛋啊,馊水啊,总之现在那个地方,是连京都令的手下都不愿走近了,实在是太过脏污了。”
云姜握着阿酒的手霎时收紧,喉头一阵腥甜涌上,从嘴角溢出来,“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从前少商带领将士们杀敌,他们这十数年的安稳都是将士们拿性命换来的,少商不过被奸人陷害,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让他身后都不得安宁!”
看着她这副样子,南宫烟打心底里高兴,一不小心,竟笑出声来,“姐姐切莫气坏了身子啊,虽说宣武侯爷曾是姐姐的夫君,可姐姐现在可是皇上的女人,这副模样要是叫皇上瞧见了,可怎么好呢。”
她尖细的声音声声入耳,听的云姜极不舒服,又想起豫王日前所说的,她就是陷害少商的罪魁祸首,云姜再顾不得任何事,甩开阿酒的手就向南宫烟扑去,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扭打起来。
南宫烟毕竟身子重不敌,云姜骑在她身上,揪起她的衣领就是重重两巴掌煽下,“你这个毒妇,谋害少商在先,那些暴民能找到少商的墓地,也必是你从中作梗的吧!好,既然你一定要这样逼迫我,我就随了你的心意,让你也尝尝与至亲阴阳相隔的滋味!”
南宫烟总以为在宫中,不论如何韩云姜是不敢对她动粗的,谁知道今日失策了,她竟发了狂,她眼睁睁看着韩云姜用膝盖重重压向她的小腹,小腹一阵剧痛,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浓稠的血液从双腿间流出,襦裙上渐渐殷红一片。
随她而来的女华宫侍女个个被吓得不轻,忙冲出殿外传太医,阿酒将云姜从南宫烟身上拉起来,“夫人,她如今已是皇妃,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她腹中的孩子,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渐渐渗到地面的血迹,云姜除了有些后悔牵累了那个无辜的生命,面上没有丝毫惧色,“既然已经做下了,不论有什么样的后果,都由我自己承受,要杀也好,要剐也罢,现在我都要去少商坟前看看,看看他们把他弄成什么样子了,我是少商的妻子,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不在他身边呢。”
言罢云姜就要冲出宫去,阿酒知道她这一去,就等同与睿帝撕破了脸皮,所带来的必是难以挽回的后果,勉强拉住她,“夫人,南妃之事传出,皇上若知道了,一定会即刻赶来,此时夫人你不在宫中,此事就再无转圜余地,只能任她们攀咬了啊娘娘!”
云姜甩开她的手,眼神决绝,“阿酒,我什么都管不了了,我不能让少商一个人在那里承受那些人的凌辱,我一定要去!”
阿酒无法,只能忍痛喊出事实,“夫人!姑爷已经死了!你就不能为了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吗!”
云姜忍了半晌的眼泪在这一刻落下,蓦然回首,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阿酒,“不,他没死,少商没死,他一直活在我心里,我要去找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