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活人罪

二十来米的距离并不算长,在这时候却显得步步惊心。

因为担心靳胜受不住,苏由和江思齐都加快了脚步。而等到脚一落到实地,苏由就立即蹲下身,试图帮靳胜把那两枚深深扎入石台的毒牙弄出来——

“别碰他!”杜英的声音越过水面,远远而来,“你沾到一点毒液就完了!”

“他是我兄弟!”苏由直着嗓子吼回去,眼睛都红了。毒蛇又怎样?靳胜为了他能把性命都豁出去,他难道不能?

但就在苏由头脑发热地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江思齐挡在了他前面。“冷静点,哥。如果你出事的话,那就只剩我去对付青印和后面可能的机关了。”

杜英十分同意。“没错,我相信靳胜也是这个意思。”用他们俩换取更有希望的苏由和江思齐去解决问题!

刚才的劲头一过,苏由也知道自己莽撞。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靳胜出事。“可是……”

那个巨大的三角形蛇头这时候动了一动,勉力口吐人言。“快去,由子,别浪费……”他这话十分含糊,也没说完,但其中之意显而易见。

“可是你……”苏由总算给了身后的青印一个眼神。

说是石头,但青印的质地看起来确实更接近于某种淡青色的玉石,像是半透明的水玉。远处还看不清,近处一瞧,它散发的光芒其实是个规则的球形,上面还带着不知何意的繁复纹,很像传送法阵之类的东西。

“我会处理好的。”靳胜坚决拒绝了苏由可能留下来的理由,声音里带着点嘶嘶的气声。“你早点回来,就对得起我了!”

在靳胜开始说话的时候,江思齐就已经侧身站到一边。此时听靳胜这么说,他也没出声,只嘴唇不易察觉地咬紧了。

苏由还是有些担心犹豫。他在靳胜和青印之间打量了几个来回,结果绝望地发现,青印的光芒开始有变淡的趋势。

“石台是这地方的开启阵眼。”杜英也发现了这点,迅速解释:“靳胜刚才咬坏了它,灵气外泄……再不走就进不去了!”

这话说得在理,苏由只能咬牙。“你一定要挺住!”他这么说,最后看了一眼靳胜,然后就转头冲进了那一片球形的青光里。

江思齐回头看了看杜英,接着紧随其后。

几乎是立刻,两人的身影就消失了,河面上的巨大空间里只能听到靳胜突然粗重起来的呼吸声。“看来你说对了一件事。”他哼哧道,“我不该勉强你做决定,因为我注定要死在你前面。”

“别胡说!”杜英的脸色也变了。他刚才一直勉强自己伪装成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但现在已然不需要。“我把你拉回来!”

靳胜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笑。“得了吧,你的实力在这里十分之一发挥不出来,不然还要我来画蛇添足?”他一边说,一边感觉到沉重、并且不受控制的躯体在不停地往下坠。

因为蛇尾正缠绕在杜英变出的枝条上,所以杜英当然能感觉到这种糟糕的趋势。他想用力又不敢用力——用力的话,已经骨裂的靳胜受不住;不用力,那靳胜最终就会掉到水银池子里去!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杜英几乎绝望了。然而,他并没表露出这种情绪,因为他不想要靳胜放弃。“你再忍一下,”他道,感觉鼻头不可抑制地发酸,“我会把你拉回来的!”

他现在只能不停地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骗靳胜还是骗自己。

刚才做决定的时候很艰难,但真到一切成真的时候,靳胜反而冷静下来。大概,扒皮拆骨的极痛忍过去,就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了。“嗯,我信你。”他轻声道,同时松开了尾巴——

“不!”就算提前知道也没法阻止,杜英一向淡然,此时的表情却目眦欲裂。

最后一次,你说你喜欢我,总算是真话,靳胜很安慰地想。紧接着,蛇尾入水,整个身躯随之没了下去,消失在银光浮动的水银之下。

实际上,这前后时间不超过三秒。然而,在杜英眼里,却和慢动作一样,幕幕分解,挥之不去。他收回已经没有用的枝条,呆呆地站在河边,注视着里头自己的倒影。

关于他爱上靳胜的结局,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但没一种是这样的!

这不可以!

大概是因为伤心到极致却和平时没两般了,杜英觉得他一点都不想哭。相反地,他看着那些无风自动的波浪,心里头的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

靳胜没有死!他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下一秒,扑通一声。河面起了一点水,又很快消失了。在火把的照耀下,岸边只有几头骆驼还站在原地,无辜地眨着眼睛。

至于苏由和江思齐这边,他们只觉得眼前青光一闪,四周就变得黑漆漆起来。

“小齐?”苏由在黑暗里低声唤道。虽然他还记挂着靳胜的安危,但他现在必须先做好眼前的事情。不然,他们做的一切牺牲都没有意义,不是吗?

江思齐本来就跟准了苏由进的,这时候回答得很快。“我在这里,哥。”

苏由略微安心,开始在身上摸索打火机。等他引燃简易火把,两人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条极其高大的走廊中间。

“后面是墙。”江思齐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我们大概在一个迷宫的起点?”

苏由现在不怎么想听到迷宫,因为那就意味着需要很多时间,而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效率!只有效率高,他才有可能来得及回去让靳胜摆脱困境!所以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只道:“不管怎么说,走吧。”

于是,两人沿着黑漆漆的走廊向前。在陌生的环境里快速前进本不太容易,但两侧墙壁上的火把降低了一些难度——它们就像走廊里的声控灯一样,每当有人走过时就自动燃起,人走后又自动熄灭;在这时间间隔里,足够两人看清前路如何。

换做是平时,说不定苏由有心情研究一下原理。不过,他现在满心都是效率,自然看过就算。相比与此,他还更担心可能的机关。毕竟,从前两次的经历来说,嬴齐、或者说前秦工匠们在机关设置方面的技巧简直已经巧妙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然而,这种忧虑很快就被证明是不必要的。路很平整,墙壁干净,没有拐弯——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这里只是条普通至极的走廊!

“怪怪的。”又走过一段路,江思齐突然出声道。

“怎么?”苏由停下脚,侧头问。其实他也觉得哪里不对,但就是说不上来。难道正是因为太正常,他才觉得不对吗?

江思齐看苏由神色,觉得他哥现在应该还算冷静,能认真分析问题。“你看这里,哥。”他指着边上的石壁。

苏由定睛去看。那一片石壁乍一看灰扑扑,和之前的平整石壁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一片区域显得比其他地方更光滑。

“被什么打磨了?”苏由猜测。

江思齐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只能继续往前走。”苏由道。

他说着,又抬头看了看上方——走廊实在太高,根本看不见天板这种东西;之前看不见,现在还是看不见。这让他有不太妙的感觉,但现在除了前进外没有其他选择。

两人继续向前。因为有些疙瘩,他们都更小心了,从变得更轻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这点。

然而,路上没有滚石也没有暗箭。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对头,那一定是越来越多的光滑石壁。

苏由现在觉出了一点味道。没人会没事磨着石壁当镜子玩,更何况墙壁本来就很平整。那也就是说,石壁上原来可能有点什么,但后来被抹掉了。

“看形状,倒可能是壁画。”江思齐这么推测。因为大多数光滑表面都是长方形,很像画幅。

听了这话,苏由靠近石壁,再次仔细研究了石头的纹理和色泽。“这玩意儿可不怎么好上色,”他猜测,“倒更适合敲敲打打。”

“雕刻吗?”江思齐问,随之点头,“也有可能。”

再往前一段路,这问题的答案就自动揭晓了——两边石壁上开始出现了连片的浮雕画!先是残余的一小部分,然后有剩一半的,后头则是全幅完整的——

“这画是……被削掉的!”注意到浮雕上齐刷刷的切口,江思齐震惊了。技巧要精湛到什么程度,才能在一刀削平浮雕画表面的同时还保持平面与地面垂直?

不过,苏由不关心刀法精湛与否。他认为,相比于此,浮雕的内容可能对他们更有启发性。只可惜,第一幅保存较为完整的浮雕图,他就没弄明白——

一座巍峨的城池,外头跪了一圈人……

几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