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一个人不犯法◎
团里有大小演出, 资源不缺,缺的是时间跟精力,陈静安年纪最小,又是后来, 需要更多练习提升自己跟培养默契, 她大多时间泡在团里, 休息时就研究从沈孝诚那誊抄下的古谱,尝试着复原出来。
今日也一样。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先是团长, 身边还有人,他抬手介绍起添置的设备, 嘴里说着感谢的话。
“客气。”
有些声音,即便是两个字, 她也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是谁。
沈烈颀长身形跟矜冷气质让人很难忽视, 他目光稍淡, 陈静安与他视线一瞬交错, 他收回,问:“这是在演奏什么曲子?”
“合奏曲《飞天》,没过多久就要登台,大家都在忙着练习。”
“现在也能听吗?”
“当然。只是不在现场,也还没到完全能演奏的水平……沈总, 也请您指点些意见。”
团长走进来, 让他们从头再来一遍。
钟欣先认出门外的是谁,一直以来她都没将小沈跟沈氏集团联系上, 她想起上次吃饭时, 小沈说自己家里做点小生意, 这是小生意, 她是真涨见识了。
她回去头看陈静安,陈静安一时心虚,压低声音说以后再解释。
钟欣惊得快说不出话:“陈静安你上辈子是个忍者吗?这种事你怎么做到忍着不说的?”
“……”
钟欣目光热烈的快要将她融化,陈静安不得以才靠近半分:“以前没讲是没交集,之后没说是因为已经分手。”
“你自己听听有说服力吗?”钟欣瞪眼,“我说,怎么会有人拼了命的砸钱进来,原来都只是博美人一笑。”
“跟我真没关系。”
“真没关系吗?你骗自己可以,可骗不到我们这些旁观者。这位沈总如今大把钱投团里,投你们学校,现在甚至以你老师周正卿名义创立扶持基金会,简直是我们民乐最大金主,总不能是真的心系我们民乐生死存亡,或者文化传承这些扯淡理由吧。”
“……学姐。”
钟欣哼笑:“你别也骗自己了,就是为了你!”
陈静安也没再辩解,这其中或许有,或许没有,都不重要了。
演奏重新开始。
陈静安心思全在琵琶上,她收敛掉属于自己的情绪,完全沉浸在曲子里。
“沈总觉得怎么样?”团长低声询问。
“我是外行,也只能听个热闹。”沈烈淡淡道:“专业上的事,我无法评价。但我个人很喜欢,演出在哪天?”
团长报了个时间,说到时候会留票,差人送来,希望到时候沈烈能赏脸,还说了其他,团里如今的发展跟现状。
沈烈温润轻笑,偶尔应答。
余光里,纤细单薄的身影手持琵琶,亦如见她第一面时的样子,身体绷紧如琴弦,弹捻间,挥洒自如。
晚上,团里通知,需要几个人应酬吃饭。
除了些资历深的老人,怎么也得带几位年轻漂亮面孔撑场面,钟欣晚上还有事去不了,陈静安惨遭抓壮丁。
饭局上有沈烈,钟欣倒是不担心她出什么问题。
陈静安不想去,临时编造些托词,但实在不太会说谎,三两句就被识破,最后不得不同意。
团里的人,坐同一个车过去。
包间里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沈烈坐于主位,纪弘在身边,还有些人陈静安不认识。
团长领着他们进去,面带笑容说迟到赔罪的话,有人提起要罚酒,团长乐呵呵应下,先自喝三杯。
陈静安出学校没多久,对这种觥筹交错的应酬仍不太习惯,她酒量不好,但也不能埋头一直吃,只能扮演吉祥物,当听到聊起民乐时,她捏着杯子,跟着笑一下。
笑容假假的,她面部都觉得僵硬。
也是这时候,陈静安才注意到沈烈手上的伤口,从虎口的位置包扎着一圈绷带,占据半个手掌,异常醒目。他略偏过头,跟团长在聊。
失神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听到自己的名字。
对面位置有位黑衬衣男人向陈静安举杯:“陈静安?我没叫错吧。我知道你,那个霸王什么的视频我看过,虞姬非常惊艳,没想到今天见着真人了。”
“是的,陈静安。”
“陈小姐算还真是年少有为啊,就为这点,我必须得敬陈小姐一杯,我先干了,你随意。”说完,黑衬衣仰头,一杯直接见底,倒过杯子示意。
“……”
陈静安是真讨厌酒桌文化。
她轻皱了下,指尖碰触到酒杯。
“她喝不了酒。”
清冷低冽声音忽然插入。
陈静安心底一颤,于湖底投递的一颗石子。
沈烈并未看陈静安,视线扫过黑衬衣,也只一眼,黑衬衣喉头一紧,赶紧说自己是只是开玩笑,逗她玩的。
这一声多少有些暧昧。
酒桌上的人掂量着这句话里的其他含义,猜想两人可能认识,但也只有这一句,沈烈继续跟团长交谈,再没有其他异常,一个目光都无,更不谈别的,一切无迹可寻。
再没有人向陈静安劝酒。
她喉咙里干涸发紧,不知道如何纾解,仓促慌乱见,握住面前的杯子喝了口,喝得有些急,酒精的辛辣立刻涌来,在喉管里起势,又在胸腔里燃烧,不好受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快意。
一顿饭宾客尽欢,席间再没其他事。
陈静安在无人注意时偷偷喝光一杯酒,面上泛着自然红晕,不至于到喝醉的地步,至少看向自己的时候手脚健在,地面也没有凹陷突出。
但这样的感觉叫她舒服。
身体轻盈,没那么多心事。
团长喝得不少,五六分的醉意,但还撑着精神,送沈烈先上车,剩下团里的人,也是一一安排好,问清楚地址,挨个送回去。
陈静安因为年纪小,又是女生,被第一个送回。
到地方,她跟车里的团长前辈打完招呼,小区入口路边稀疏地停着数辆车,黑色居多,她多看两眼,然后收回视线,抬步往里走。
老小区,没有刷卡同行通道,只有坐着的保安老大爷。
陈静安在这住有一段时间,平时背着琵琶包,出入都很醒目,一来二去,大爷知道她,进出还会打招呼。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大爷关切问一句。
陈静安笑着回应:“团里有聚餐。”
“聚餐啊,那也要早点回来,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危险的很呐。”
“嗯,下次早点。”
陈静安走进小区。
她住的地方在最里的位置,要走几分钟。
老校区楼栋设施也很老,楼道的感应灯时灵时不灵,楼下长时间黑着,入口处幽幽如洞穴般,她习惯性去拿手机打开手电筒时,余光里看到不远处的沈烈,身影隐匿在阴影里,一支烟将抽尽,烟雾很快被吹散,他将烟摁灭时已经快燃到滤嘴,他像是在这里等许久。
更醒目的是,他手上的绷带,饭桌上还洁白如新,现在渗透出血迹,应当是伤口裂开。
他整个人看起来倦怠又焦躁,与之前清冷矜贵的形象大相径庭,像是匍匐太长,却又不得满足的兽。
怎么弄的?
陈静安下意识去想。
话到嘴边先问的却是:“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你。”
陈静安怔愣。
沈烈没动,眼廓深邃,他道:“酒桌上不是喝完整杯酒吗?”
“我……”
陈静安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像是偷喝酒被发现,又意外于他怎么会注意到,整场饭局,他根本没看自己。
“看来没喝醉,”沈烈手臂上搭着外套,“时间不早,早点休息。”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光线依然不好,他走近,身上的细节越来越清晰,衬衣上皱褶明显,雪松的气息越来越重,很快侵袭入周围空气。
就这样,什么也没做。
他在这里可能等了一支烟的时间,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有安全到家。
“沈烈。”
陈静安叫住他。
沈烈顿住脚步,薄白疲倦的眼皮低垂着,他视线落在那张清冷干净脸上,像是预感她会说什么,轻扯唇角:“是这样也不可以吗?”
陈静安对上他眼底。
晦暗,沉默,情绪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那我做不到,静安,别这么霸道,忘不掉一个人不犯法。”声音好轻,轻到风一吹就能散掉。
他已经尽可能保持距离。
陈静安眼眶瞬时温热。
就这么喜欢吗?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有时候想想,她其实什么也不是,这世界那么多人,她丢进人海里都能被淹没。
她凭什么能让他念念不忘。
“不是。”
陈静安垂眼:“你伤口裂开了。”
沈烈反应过来,抬起手,瞥了眼洇出的血迹:“只是小伤口,没什么事。”
“我可以帮你弄一下,我有药跟绷带……”陈静安想了想,又低声补充:“看你对民乐未来做出不小贡献的份上。”
她低着头,没跟他对视。
谁都能听出她这句话的别扭。
沈烈轻笑,问:“所以,你这是在邀请我上去吗?”
既然话已经说出去。
陈静安吸气,抬头,直视他:“嗯,请问沈先生要上去吗?”
作者有话说:
追妻,但不是火葬场的追妻,想写有点甜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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