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曦!”
苏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嘶哑的。
“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不要接近我,你知道吗,一看到你我的罪恶就像绞肉机一样绞着心脏,那种流出的黑色汁液不是疼痛,是羞愧,最最难为情的羞愧。
刺眼而火辣的夏日阳光,阳城最最象征性的象征,被曝晒在这样明亮的阳光里就好像把我的罪孽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丑陋,**裸的被万人所指。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找个黑暗的角落躲起来,那些一年四季的阳光死角,那些阴冷而黑暗的角落,在哪里,在哪里。
“曦曦,小心!”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出,和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起嘭的摔在滚烫而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接触地面的皮肤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擦出揪心的声音,一阵阵的酥麻,想象的疼痛迟迟未来就已经被周围的尖叫拉入一个天崩地裂的境地。
苏秦!
救护车的声音,哭声,咒骂声,呵斥声,乱七八糟的声音。
“苏秦,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别吓妈妈啊……”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事,有事的是他?!”绝望的质问,没有答案,身体似乎被某股凛冽的力量要撕成碎片,很短的时间里又消失,撕扯吧,带着所有的不满和恨。
为什么我没有事,有事的是他?罪孽的是我,任性的是我,无知的也是我,所以有事的也应该是我,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有事的是他?
上帝,你的爱的让我无地自容,我恨你!恨你的偏心!
“曦曦,曦曦,你没事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夏天的声音。
这个寂静的空间每一秒都那么冗长,终于,夏天,晓晓,杨蕊,世界的沉闷的冗长被割断,那一段的苍茫像皮筋一样在她们的力量下,远远地反弹回去,一瞬间就看不到踪影。
终于撕肝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那些压抑着的情绪在泪水的声音中一点一点的释放在空气中,即使因为源源不断而又立刻被填满。
“没事,没事,有我们在呢。”世界上最简单,最柔情,最有力的安慰。
我知道,一直,你们都在,看我快乐,和我胡闹,陪我疼痛和孤独。
“苏秦怎么样了?他醒了没有?”每说出一个字,喉咙都因为咽着一股大大的抽啜而疼痛不已。
“他还没醒,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放心吧,你也伤得很重的,你躺着别动。”夏天强压着想要爬起来的我。
我是真的想要看看他,看看就好,看到他没事就好。
“为什么有事是他,不是我,为什么。”我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的。
“别说傻话,他不会有事的,他也舍不得你有事啊。”
为什么要舍不得,我这么坏。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不要,我不配。
“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绝望看着前面三张模糊中依然满脸心疼的熟悉的脸,委屈一阵一阵压抑过来,真的快要窒息了。每一个轻轻的动作满身的疼痛便铺天盖地而来。
“不行!你也伤得很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苏秦看到多伤心你知道吗?”
夏天的声音近乎吼叫。
脑袋在嗡嗡的回音中渐渐趋于阒静,死亡
般。
然后是阴森森的梦寐,一半是大滩大滩的血,一半是刺眼的白光,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交界处却是彼此交织的朦胧,苏秦的温柔的眼神,梨子扭曲的微笑,夏天绝望的神情在那个交织的朦胧中对比鲜明的用一种沉默的方式指责着我,周身全是漆黑,却透明着无处可躲。明明知道只是一个梦,却费尽全力也醒不过来。
挣扎着醒来已是凌晨,刺眼的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穿透进来,突然有点害怕,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么明亮。
“你醒了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轻轻移动想要下床,身体却因为疼痛而僵硬根本就动不了,反而夏天被我弄醒了,大大的眼睛里全是错**叉的血红色纹路,看着我却满是着急的样子。
“没事。”我不再敢动,“你在这里守了一夜么?”
“你饿不饿,我去买早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关心着我。
“苏秦醒了没有?”
“还没有……”夏天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苏秦没醒是她的错。
“我真的想去看看他。”
“好吧,我扶你去。”夏天搭着我慢慢移步。
其实我的伤虽然很多但都只是皮外伤,充其量也就只是皮肤刮破的疼痛而已。
“慢点。”
“没事。”
我强忍着每一步带来的锥心疼痛,在夏天的搀扶下移步。你看,连皮肤擦伤都这么疼,苏秦该多疼啊,他会不会很难受,还有梨子,还有以前的夏天,那是一种怎样的切肤之痛啊。
“你来干什么?”开门的是苏秦妈妈,疲惫却高贵的样子,走出来将我们拦在门外,然后反手关上门,包裹在白色里躺着的苏秦在门缝里一点一点消失,整个世界都无能为力的样子,泪水填满瞳孔。
“对不起。”请原谅我只能说出这么个苍白无力的词,我知道,它什么都不是。
“害我儿子变成这样,你觉得说对不起有用吗?减轻你的罪恶感?我不接受!”冷漠的回答。
“让我看看他好不好?”最不切实际的要求。
“我不会让你看他的,你离我儿子远点!你觉得你还害他不够么,你一定要他为你送了命你才满意是不是?”更加冷漠的控告和质问。
“不是的,不是的。对不起……”我找不出反驳,她说的都是实话。
“这也不能全怪曦曦吧?”夏天的争辩。
“不怪她怪谁?你说啊?”狠狠的压抑,这个安静的地方,这个矜持不会失态的高贵女人,她不知道,她已经失态了,除了狼狈,别无其他,但这却是一种母亲对儿子爱的最真实的表达。
“都别吵了!”一个雄浑的低吼,疲敝得有点嘶哑,却掩盖不了满腔的怒气。
苏秦的爸爸么?
“你走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他了。”祥和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秦,你知道我在这儿多么想你吗?你为什么不醒来,你为什么不理我。
“嘭!”门关闭的声音,清晨的世界又趋于安静,泪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嘀嗒”那么清晰,然后是久久涤**在冷空气中的回音。
“我们先走吧,他不会有事的。”
“他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会醒来的。”
暗无天日的几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半睡半醒,眼前大滩大滩的鲜血似乎永远不会凝结,带着苏秦的温度,带着梨子的温度,带着夏天的温度。
“苏秦醒了没有?”每次清醒过来同样的措辞。
“嗯,他醒了。”夏天满含着泪水朝我激动的点头。
“我要去看他。”
“曦曦,你看不到他的,他今天刚醒就转院了。”
转院?离我远点?再也不让我见到?再也?
“他爸妈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看都不让,更何况他们现在对你还有偏见。我会让叶栖迟随时通知我们消息的,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可以出院了。”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会,等他好了,他会来找你,嗯?相信他对你的爱。”
是啊,他爱我,因为相信他爱我,所以在他面前那么任性,以至于差点要了他性命,他的爱,我有资格承受么?
“嗯。”我回答。
回到学校,已经快放暑假了,期末的节奏逼得平时趾高气昂的学生们都低下头抱着大沓大沓的复习资料穿梭在寝室和图书馆之间的小道上。
一个人闲闲的游**在小道上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匆匆而过的人们,都是陌生的面孔,那么稚嫩,那么执着,我还属于这所学校,而我的学生生涯已成为当年。
毕竟,我们的大四,不是安定,而是流亡。
夏天被保送去了另一个城市某大学的研究生,已经提前去了那个城市了,在那里找了一份还不错的暑假工,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我常常笑她能者多劳,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比任何都需要钱。
萧晓晓家人替她在家乡找好了工作,等不到最后一天已经回家。每天都打电话抱怨乱七八糟的事,小到下雨没带伞衬衣被淋到完全透明都没人出现个帅哥来吃豆腐。
杨蕊留在了这座城市里,因为她爱极了满城的木棉花,即使只是在春天才会开。
我还在学校里无所事事,没有工作,也不想去找,爸妈问工作有没有着落,就傻笑着着含糊下去,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其实只想闲着,等待,等待关于他的大的小的消息。
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毕业,一种结束,一种开始,每个人都在忙碌着离开,忙碌着适应新的一切。每个人都忙碌着,谁会记得我在想着他,那么焦急。
终于还是在最后一天一个人提着大包大包的行李离开了那个恨了四年的七楼,那个爬得人嚷嚷着要吐血了却从来没吐过血的七楼,那个留了我们四年回忆的七楼,那个有着我们不为人知的悲伤和快乐的七楼,还有这个大得走不完的校园,很多很多个留下关于苏秦的记忆的地方,小树林,咖啡厅,人烟稀少的餐厅,小小的却整齐的办公室,还有白天黑夜都开着日光灯的自修室,还有……
原来,有那么多记忆,原来,有那么多不舍……
“曦曦,我在校门口等你。”
“你为什么不进来啊,我行李太多了,快来帮忙啦。”我艰难的用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说。
“唉,烦死了,自己提。”
其实,你是怕看到这些常常被你‘讨厌’的东西,忍不住留恋吧。
别了,关于大学所有所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