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1/3

各朝上都有面壁崖。所谓的面壁崖大致的用途都差不多。唯有核心弟子和长老、师叔等能被罚在那儿。面壁崖也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凡被押在面壁崖的人,不罚全时辰,任何人不得动他。这既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对重要人的保护。

叶未双被罚面壁崖的消息,没有多久就传开了。同时传开的还有音阁的表态。这下,原本投向帝阍峰的各个小朝也开始有些动摇了。不少墙头草悄悄倒向了保叶未双的一方。随着叶未双逐渐被众人关注,他地仙底子的身份也开始流传暴露在一些核心弟子的人眼中。但因为被各朝主控制,也并未透露过多信息。就在叶未双和韩毅回紫云后的第七日,学院便彻底封门,进出皆不获允。

而叶未双此后一直在云霞峰上,并不知晓这一切的发生。在被云开珞打断过之后,如今的叶未双陷入了一种之前未曾体会到的境界。

此时正是七月初十,阳历八月二十六。

下界。

“各省的阵图点已经布置好了。只要七月十五那日开了鬼门,便会撕扯出一个大口。凭借你三界五行天仙身份的玉符,下去直达阎罗殿不是难事。只是那一日阴气极重,厉鬼横行,你需得小心。”周兮皱着眉,盯着眼前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如果要说有谁能改变他的想法,其实只要一头龙就够了。一头正在上界的龙。但是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男人看着一张偌大的中国地图,每个需求的省份都被标示了荧光记号,连在一起看,赫然是一张巨大的洪荒阵图!只不过这个阵图的广阔和复杂,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阵图,它用省份和各市作阵图基点,铺展开了一整张庞大无比的巨型大阵!

“那一日联通各鬼门,情势必然不会太好,恐怕还会出现百鬼夜行。下界的局势,就得靠你了。”莫离也皱着眉,仔细打量着这张图,看还有无差错。“只需撑到我下到十殿阎罗之处,你便可以收阵,万不可放出太多厉鬼酿成大祸。”

“放心。”周兮看了莫离一样,“你回程怎么办?”这个问题周兮早想问了。莫离将自己如何下鬼界的过程在几个月之内安排得事无巨细,甚至想好了会下到十殿阎罗的第几层。但却没有任何一次提到如何回来。这个疙瘩一直留到了现在。

莫离没有答话,沉默了一阵,随后直起了身:“我有办法。”

周兮没有再接话,却身为一个男人,一个有着相同目的的男人,他明白了莫离那未竟的语意。下去是凶多吉少,能否回来还是未知。与其大张旗鼓地安排极有可能被毁掉的回来的路径而错过鬼门开之日,还不如全副心力用尽去仔细安排下鬼界之事。办到这件事,是莫离对叶未双的责任。不计后果。

周兮将地图收起,拎起了一旁的手提包:“我去找王琦买点材料,这几日你去踩个点,清空周围的人,五日之后,下鬼界。”

周兮离开的时候,莫离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烟。烟放入嘴中的时候自行燃开了。明灭的火光在其上时隐时现。他看着墙上的一张三界图,眼神定在了那图的“上界”之上。他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那个锦囊。冷硬的脸庞却忽然之间柔和了一些。他低声喃语道:“傻瓜。”

他躺倒在那张宾馆的大**。床很大,但是有清洁剂的气味。天花板上有一盏很豪华的玻璃吊灯。莫离闭上眼睛,眉头却紧蹙。已经有三个月了。为了布置那个洪荒巨型阵,他和周兮奔波忙碌了三个月。即便已达辟谷,但三个月的不眠不休,不食不饮,只依凭一些自主的吸收,已然不足以承担那种疲惫。莫离懒散地抬起手,将那枚锦囊放在了嘴唇上,搁在那儿。胡茬顶着锦囊。一股龙涎香与鲛膏香混合的香气随即飘入鼻中。毫无预兆的,莫离就那样在三个月之后沉沉的、如同凡人那般睡了过去。

周兮离开之后,便用玉符联系到了王琦。堪比信号最强手机的玉符里传过来王琦困倦的声音:“又要什么东西啊?”

周兮面色严肃,脚步很快,身影没入阴影,手掌之下撑开一道阴微的阵图。他的人形恍然之间消失在角落里。他脚踏在那条巷子里,却没有任何一个常人能够看见。周兮沉声道:“这次的东西极其重要,事关重大,你务必要给我弄到手,不能出丝毫差错。”

那头的王琦一愣,似乎清醒了一些,声音也有些严肃了:“什么东西?”他知道莫离和周兮在干什么。但是作为一个商人、联通上下界货币的转换商,他知道他虽然已经在经济上掌握了一定的大权,但对于这些上界任务的机密,他是无权也无能力干涉的。一旦干涉,他将引火上身。

周兮说了什么。

“你……”那头的王琦蓦然瞪大了眼珠,声音哽在了喉咙里。缓过一口气来,他才沉声道:“你这是在害我。”

周兮沉默了一会儿。

“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了。王琦,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如今,就用这东西,一笔还清吧。”

上界。

白令风站在那扇贴满了封条和阵图的门前,有半晌停顿。这一层已经被封了许久,自从那个“叶十九”开始出名声的那天。

白令风上前一步,一张张干脆利落地撕下了那锈条,收在掌心里。最后手掌一翻,露出了一面小小的令牌,也是干脆利落地印在了门上。门上的阵图立马统统碎裂开来。白令风伸手一拉,大门蓦然打开。

一阵大风从屋内冲出,掀起白令风的黑发,打得他的袍角同掌中纸条猎猎作响,鼓动狂舞。一抹强劲的剑芒随即冲出,直逼白令风!

白令风的双眼微睁,刹那之间只听“珰”的一声清脆的巨响,也不知他何时拔的剑,只见一抹青光闪过,随即巨响和狂风席卷了那扇封闭许久的大门!白令风倒退一步,青光挽出一个强硬的剑弧,随后利落向脚边斜向下猛然一劈,那抹银色剑芒立马被转旋着轰至脚旁,只听得“轰轰”猛两声巨响,那门边竟然在尘雾之中现出了一个满是碎石的大洞!

一剑破去杀招,青光还未待看清,便已然消失。白令风双手被袖遮掩,垂在身侧,那柄长剑已然入鞘。

光线打入屋内之时,只见一个人影方摆出了挥出那一剑的姿势。黑色的人影渐渐立直,古怪的是他手中只是虚握,竟然没有任何剑。

“好剑法。”那人影缓缓地道。

“师弟剑术之精进速度,愚兄不及。”白令风面无表情地收回倒退而出的一脚。默不作声地压制下翻腾的气血。

那个人影向前迈了一步,半面身子出现在光线之下。右手虚握,鬓发散乱,一头本束扎在脑后的黑色长发,散落了满肩。他一袭单薄的白衣,脚步虚浮,眼神恍惚,似乎失去焦距。待得踏至光线之下,才仿佛渐渐地回复了神志。

“师兄来此,是来知会师弟,叶未双已经被交出去了么?”人影的眼珠子移动到了白令风身上,漠然地开口了。

听着那凌厉中带有讽刺的话,白令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道:“不,是带给你一个好消息。师父有赦,你今日便可离开此地了。”

走到光线之下的,正是被关了十数日的郁剑。但他在外的名声却是好听——闭关。

郁剑冷笑了一声,嘴角泛着一丝苦涩。脚下亦步亦趋地跟上了白令风。

他的力量过小,在剑阁之中也不过是一个小有天赋的弟子,要凭借他的身份影响到师尊来保住云霞峰的弟子,是不可能的事。

白令风走的方向正是去往剑阁顶层的路。郁剑仿佛失了魂般默然跟随着,半点生息也无。若不是白令风偶尔能在拐弯时用眼角余光瞟间他的身影,他当真以为自己一个人踏在这剑阁之中。这小师弟的隐匿气息,似乎在这十数天内精进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地步。

白令风在顶层的门前停了下来。郁剑顿了顿,很是自觉地上前了一步——游魂一般。

白令风看着他错过自己身边,忽然开口道:“那个云霞峰的——”

郁剑顿时停住了。

“如今正在云霞峰面壁崖。音阁长老要收他做弟子,现无性命之忧。”

这句话落音的同时,郁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猛然盯住了白令风,方才完全消失的呼吸竟然出现了一丝不稳。白令风如今才感觉到他周身散出的一丝细微的热气。

郁剑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回过头去,半晌才开口道:“多谢。”说罢他推开了眼前的门,整整一层都是师尊的练功室。室内两个蒲团,蒲团之间一副茶几,上面摆放着一整套茶具。水壶里还煮了茶,一阵茶香。周围墙壁上悬挂着百条长剑,柄柄寒芒隐透。

门开的同时,那个端坐在蒲团上的老人睁开了双眼,脸上透出了一丝温和,伸手向茶几对面蒲团摊出手掌:“坐。”

郁剑站在门边行了个礼,也没有过多拘束,上前躬身盘坐下来。

“饮。”老人将一盏热茶倒出,推到郁剑面前。郁剑的眼看到,在那副茶几旁,端正地摆着柄古朴的长剑。灰扑扑的剑鞘,没有丝毫引人注目的地方。

郁剑没有动手,眼睛直视着那老人。手掌搭在膝盖上,坐姿很端正。

老人也没有看那盏茶,抬起眼来看向了郁剑:“你是我这五十年来见过的悟性最高的弟子。”

老人替自己斟了一盏茶,干枯的手指压着杯盖,一股茶香从短小的壶嘴里冲出。

“地仙出身,却达到了天仙的灵力。”

他用手指转动杯盏,在杯沿上轻轻一敲,断了那条茶柱。

“入阁不过数月,就悟出了剑灵脱鞘之法。”

“又是难得的重情义之下仍稳守心智之人。”

白衣老头拿起了茶盏,放在鼻下嗅了嗅,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在唇边一抿,似乎只是沾染了润了润嘴唇。

他放下茶盏,将手放在膝盖之上,眼睛看着那柄古朴的剑,道:“外界只知紫云学院有一个地仙。但天人宫却知道这里究竟有几个。按下天仙户籍的那日,天人宫的人便会知晓你们的身份。

“你说,我们是送出神器,还是仙器?”

郁剑心中一动,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衣老头。

“就天人宫而言,哪怕是被人知道,也会留下神器,如今反其道而行……你说,究竟留在剑阁的你,还是要被叫出去的他,更为危险?”

郁剑浑身一震,眼睛慢慢睁大了。

白衣老头依旧没有看他,伸手抚摸那柄古朴的剑,缓缓地道:“只是那云霞峰峰主护犊之心实在过重,不肯轻易放手……”

郁剑的眼中光芒大盛,突然起身,恭恭敬敬地朝那白衣老头叩了一个头。一叩而下,没有再起来。如果当初剑阁没有困住他,他恐怕已经带着叶未双逃离紫云学院,那个时候紫云学院手脚再长也管不到他们,而天人宫却可以立马下达通缉。郁剑的冲动很可能毁了他和叶未双两人。

白衣老头看着地面上的郁剑,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浅薄的笑容,似乎叹息了一声。他道:“此事如今多说无益。你若没有本事,就算悟性再高,紫云再强盛,也终究难以抵挡天人宫撕破脸来的压力。你可仔细掂量清楚。”白衣老头的话带着些许深意。如果郁剑没有那个实力,就算是想要当叶未双的挡箭牌,也做不到。

郁剑跪在地上,没有动静,拳头却攥紧了。

“今日之后,便到我阁藏中选一柄剑吧。你的‘剑’,是时候该找个‘鞘子’了……”

茶盏再度抬起的时候,白衣老人又忽地停顿了一下,开口道:“明年朝赛,你那位至交,恐怕是会参加的。

“恐怕云霞峰明年,会有异彩。”

郁剑一头重重叩在地上,沉闷的声音传出道:“师尊,请让弟子参加明年朝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