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帝默默地深吸两口气,再回神面上已经露出微笑:“朕这两日实在是忙碌,今天难得有时间,便去看看皇后吧!……”说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身朝后宫走去。
李公公看着皇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下打了个冷颤,也不作他想,急匆匆地跟上皇上的步伐。
熙宁宫。
庭院静悄悄的,苍天大树静静地伫立在院角,阳光细细洒洒地透过树枝缝,在地面投射点点光影;石阶小路原有的凉意,趁着这毒辣的太阳,变得焦灼而炽热;院子里的花儿争先恐后地盛开,增添了一丝乐趣。
皇后坐在门栏处的摇椅上,身着一身明黄的云烟衫,上面绣着百鸟朝凤,手挽碧色的薄纱,云鬓微拢,斜斜的插着一支镂空的梅花银簪。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波流转之间熠熠生辉,夺人心智。平日里一副正色的皇后在这样慵懒的装束下别有一番风味。
一旁的大丫鬟乐荷轻轻摇晃着扇子,时不时抬起手,擦一擦额角的汗珠,心下忍不住抱怨,什么鬼天气,真是要热死人了。
“乐荷。”摇椅上传来皇后淡淡的声音,无喜无悲。
“奴婢在。”停止摇扇的动作,乐荷恭敬地弯腰,听候命令。
“皇上有几日没来熙宁宫了?”皇后一手抓着手绢这头,细细地绕着搅着,说不出的无奈。
“回娘娘的话,奴婢听说皇上最近国事繁忙,想必忙完了这一阵,便会来探望娘娘的!……”乐荷在心里面打了腹稿,想想没什么问题,连贯地说了出来。
皇后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这宫里的人,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心里清楚的很,皇上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国事繁忙,而是整颗心都记挂着楚凝宫的那位,也只有这些丫鬟太监,难为他们一个个花言巧语,只为哄自己开心。
“皇上驾到!”皇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这尖锐的声音惊到了,皇上驾到,皇上看她来了!
一旁的乐荷也愣住了,这人还真是说不得,说曹操,曹操到。她连忙放下扇子,上前为皇后整理衣服,又细细地摆弄她的
发髻,看着皇后光鲜亮丽的样子,她嘴角噙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退到皇后身后。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微微俯身,声音里透着高兴与激动。
“奴婢参见皇上。”乐荷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生怕一个礼数不周受到责罚。
“平身吧!……”晋安帝声音冷漠,面无表情。
皇后有些不明要理,以为是朝堂上的事惹皇上心烦,便转身吩咐乐荷:“你去厨房将前日我做的芙蓉糕和荷叶茶端来,让皇上尝尝鲜,消消暑气。”
“是。”乐荷弯腰,小碎步迈着,向小厨房走去。
晋安帝看着她殷勤的样子,面上像是带着光彩一般,整张脸因为他的到来仿佛生动了不少,一时间不忍心伤害她,可想想那未出世的孩子,想想那楚凝宫的洛楚楚,暗暗下了决心:“爱妃不必忙了,朕说几句话就走。”
皇后哪能依他,自己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的人,当然要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好好款待一番。
“皇上不如进屋去吧?这里太阳毒,小心中暑。”她走到晋安帝身边,轻轻牵起他的手,想要把他往屋里带。
放在手心里的手细嫩白皙,他抬头看向她,她面色紧张,带着点小女孩特有的羞涩,生怕他甩开她。
罢了,就依她这一次。皇上没有拒绝她,反而牵的有些紧,带着她走向屋里,有些话当着丫鬟奴才的面也不好说,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一次性摊牌。
皇后心下雀跃,面色却又不好怎么表露,脸色微红,比花更加娇嫩几分。
屋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地奢华,琉璃珠子倒挂在屋顶,风一吹微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红木桌子一尘不染,椅子上垫着细软的垫子,盛开着大朵的牡丹花,金丝线缝制的花边细密又华贵。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因为这酷暑,反而让人心里更加胸闷。
晋安帝不禁怀念楚凝宫的味道,永远是清清淡淡的,有时候,是薄荷香,有时候,是水果香,总之让人心旷神怡。
“朕这次来,是想问皇后一些问题。”有些受不了这
种香气,晋安帝口吻中已有不耐。
“是。”十多年的夫妻,早就熟知对方的神色,皇后不敢怠慢也不敢再寻找别的话题,敛了心神,一副认真的样子。
“朕和皇后多年夫妻,说话就不拐弯抹角了……”晋安帝顿了顿,眼睛死死地盯着皇后的脸庞,“朕的孩子的死,与你有关吗?”
皇后愣住了,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她早知道皇帝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所以早就做好准备,而真正让她呆住的,是皇帝说“朕的孩子”。他亲口承认了,那是他的孩子,不是他和她的孩子。
钝痛涌上心头,眼眶已有水气雾出,皇后低下头,默了片刻,斩钉截铁地回答:“无关。”
“看着朕的眼睛。”晋安帝声音严厉,白纸黑字分明写着她的所作所为,难道非要死到临头才承认自己的罪行吗?他当初到底是娶了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啊!
皇后抬起头,眼底有嘲讽的微笑,她直挺挺地望进对面男人的眼睛里:“无关。”
皇帝沉默片刻,这片刻间,让他回想起他和她以前的事情。当年两人喜结连理,在众人看来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连他自己也觉得,皇后曾经是多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啊,每次见到他都会挥挥手,嘴里大叫“皇帝哥哥”,自己对她,向来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直到她成为他的妻子。
他深知,若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不如娶一个自己知根知底的,控制起来也方便,更何况皇后身后的强大势力,又有几个人能比拟?不是没有动过心,当年他的生日晚宴,她为他跳了一支舞,裙摆蹁跹,纤腰一握,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要纳入心底,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过和她这样白头到老也没什么不好。
时间究竟改变了什么,将两个同床共枕的人变成如今这副陌生的模样。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手段,她害死宫女,陷害嫔妃,这些他都忍了,他知道她气难平,也就任由她去,然而这一次,她把刀子动在了他未出世的孩子身上,那是他的骨肉啊,她怎么下得了手去?不是不怨,而是怨到深处,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