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师徒情深周立春
周立春回来喝了二毛的喜酒,也回老家青浦,转了几天;到祠堂里拜下祖先,到老坟山祭一下祖坟。
也在秀英妈妈的坟头,坐了好半天;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半眯半躺在身边的老婆,说说家长里短的闲话儿;把这几年的家里发生的大事小情,跟老妻说一说,念叨念叨;嗯,就是念叨念叨。
对这个早逝的结发妻子,周立春心中还是非常歉疚的;尤其是现在周家日子好了,这种歉疚感更深了;当年,她嫁入周家,一天好日子没过过的呀。当初,就是家里太穷了;一场小病,愣是拖成不治之症;也许,搁现在,几副药下去,或者在陆军总医院住上一阵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是啊,贫贱夫妻百事哀;太穷时,好多事,真是眼睁睁的,没办法啊。
会一会还留在老家的亲朋好友后;周立春就回到沪上,住进杨府月季园。嗯,这一次,他的后面,多了条小尾巴,就是他的大徒弟潘启祥。
周立春把徒弟潘启祥带进月季园,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无论怎么着,也要豁出去,卖自己老面子;为徒弟铺路,力挺潘启祥了。
嗯,前面让二毛先来通气,投石问路;今天,自己都亲自下场了;呵呵,这个面子杨孟晗要是不给,说不定英丫头回头都不依了。
晚饭时,随意喝了几杯;潘启祥好像酒量也还不小,比他师父还能喝,口到杯干的;可惜,杨孟晗不是一个好酒伴,喝不出那种洋洋洒洒的气氛来;主人家没酒量,客人自然也喝不出什么感觉来;大几杯后,就意兴阑珊了。
况且,潘启祥跟杨孟晗也不熟,地位差距也大,还蛮拘束的呐;挺大个的一条汉子,手脚有时都有点没处放呐。
饭后,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回到书房喝茶;杨孟晗也是等着周立春开口,听一听他具体的想法;二毛前两天,也只是递个话,说得还是有些不清不楚的;这么大事,总要听明白、想明白,才好做决定的。
潘启祥一路观察下来,看不出杨孟晗有什么不好相处的地方;而且,看着师父跟杨三公子有说有笑的,很随意地说着话;和在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看来自己师傅,在杨三公子的心目中,份量还是很重的,这才让他稍稍放松下来。
因为今晚是杨孟晗和周立春谈事情,冲茶的自然是英丫头;尽管英丫头气质已经变了好多,已经很大家闺秀了,不是当年的虎妞了;可是,潘启祥看到英丫头进来,脸上还是有点胆怵怵的,身体下意识地就往边上躲。
嗯,估计原来在师门,潘启祥头疼这个蛮不讲理的师妹,就比头疼师父的时候更多一些;加上在嘉定城门口,给没头没脑地饱揍一顿,心里更有阴影了。
周立春:嗯,幼鸣,阿祥是我师兄的儿子,也是我师父的孙子。
这个,杨孟晗倒是知道,英丫头以前说过一嘴。还说过,周立春师父,晚年不知得了什么病;周立春师兄夫妇,伺候自己卧病在床的父亲一年多;等把老父亲送上山后,不到半年夫妇俩先后就病倒了,先后脚都过世了;本来还算殷实之家的嘉定黄渡潘家,彻底败落了;家中田亩为了几个人看病,全都陆续卖了,就剩一块宅基地和几分地菜园子了。才八岁的阿祥,就成了孤儿,进了青浦周家大门。
因为军中不要会党,周立春只好让潘启祥暂时领着这帮同门兄弟;当时也是匆匆忙忙的,也没顾得上考虑周祥,让他们一帮人干什么营生。一帮后生仔,在外面瞎混,他也顾不上问了;况且,后来他周立春很快,就去了南洋了呐;一开始,通回信都很麻烦呐;况且,潘启祥也认不得几个大字,还赶不上他师父呐。
后来,刘松岩办青浦船厂时,周家出了百分之十的股份,有周家老四叔掌管着;另外还出钱给潘启祥也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算是解决了阿祥的过日子生计问题。嗯,另外还卖面子,让阿祥的岳父家,也有机会买了船厂百分之五的股份。
据英丫头说,阿祥这门早年他祖父做主给定的娃娃亲;要不是周叔后来当官了,而且,还当大官了;说不定就黄掉了、没戏了。阿祥岳父家,后来日子越过越好,算是黄渡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了;阿祥孑然一人,一分地都没有,还整天在外面洋**舞**的、惹是生非的;人家自然看不上这个毛脚女婿,好多年都不让潘启祥上门滴来。
不然,周立春就不会捏着鼻子,出这个船厂股份钱;就是想让这小子,有一份家业,能够养家糊口,能够正经过日子;自己跟九泉之下的师父、师兄,也能交代得过去。
没想到,潘启祥后来,好好的小日子不过,还带着同门师兄弟扯旗造反了;自然是气得周立春胃疼肝疼。潘启祥到了南洋,被师父死打一顿,还被关了好一阵子,就不奇怪了。
周立春:阿祥小时候,我家的条件也不好,也没钱念太多书;武艺嘛,还有一点,也是他家的祖传把式。也是我这个当师父的,考虑不周;让他年纪轻轻的,带着这一大帮师兄弟,到处瞎混;嗯,一开始,青浦船厂的分红,也不像现在这么好;钱不够花,自然就要想歪点子,不黑不白的生意也敢去做。嗯,接触的人,更加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五湖四海的。嗯,那时候,徐耀这个师叔,也不像样,也没准星;反而让这帮后生,把他自己也给带沟里去了。
周秀英:当家的,我师兄这两年,可读了不少书;当了一年多的议员,也长进不少呐。
呵呵,英丫头就是实心眼;你老父亲都出面了,还用你急着帮腔;你以为,你父亲的面场,不比你大。
杨孟晗:周叔,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周立春:阿祥毕竟是半路出家,他都二十六了,再用心读书,也就那样。嗯,如果不帮着想点办法,一个县议员,就做到头了;而且,十年八年以后,新人一起,他们就淘汰了。到时候,不老不小的,真还不上不下的了。也是从徐耀师弟身上,受到的启发;这也许就是一条不错的路数,也适合他去做;即使书读得比他多、比他好的人,也未必能做得了、做得好这件事的。
看来,对徒弟潘启祥的个人未来发展,周叔真的用心了;这个切入点,选得还是不错的;这些不灰不黑的事,江湖人做起来,是比读书人,更合适一些。
杨孟晗:唔,周叔,二毛跟我讲过,你们是盯上法属圭亚那了,是吧;这个思路,我基本赞同,我们在美洲东面,在大西洋,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点。
周立春:嗯,幼鸣,其实还有一个地方,离法属圭亚那不远,是加勒比海一个岛屿;原来是法属圣多明戈,后来法国拿破仑一世时期,土人奴隶趁着法国人无暇他顾,就造反闹独立了;现在,分成两个黑人小共和国,东面是多米尼加,西面是海地。
杨孟晗听着乐了,现在,大夏的人,心也有点野了。嗯,也都有了国际眼光了,知道主动放眼世界,主动了解外面的世界了。
周立春:老敏体尼在大夏时,和令兄凤鸣总督也聊过,在大西洋西海岸南北美洲,大夏公司建立几个贸易点的事;老敏体尼也很感兴趣,表示愿意配合。因为这样,很多远洋轮船,都会途径马岛停靠;这对马岛的开发,也是一个好事。
呵呵,要是这样,我们还可以不那么吃相难看;主要盯着法国人已经丢掉了好几十年的法属圣多明戈;至于在法属圭亚那移民占坑,那就是顺带着了,两可之间了。嗯,或者,在法属圭亚那还是马岛一样的套路;而在法属圣多明戈,可以现在就明晃晃地伸手了。嗯,顺带着帮法国佬出出气;当初,他们独立时,白人是全部给干翻了的;当时的白人移民光景,也是凄惨得很;独立后的黑人奴隶,也是好凶残的,更不讲道理的。
周立春:嗯,幼鸣,国内天地会,现在跟着太平军造反,或者自己起事的,也不少;但有点帝王之相的,是一个都没有;最后都演变成四处掠击的流寇土匪。与其让他们在国内杀的人头滚滚,然后,再被官兵杀得人头滚滚;还不如,把他们引导到海外去,帮着咱们开疆拓土。
杨孟晗想想,点点头,这个没什么所谓的,顺手帮忙,无偿不可。
杨孟晗:你们有目标了嘛?
周立春:两广那边,已经派人去联络了;大头,还是太平军里面的天地会会众。
杨孟晗笑笑:你们是盯上了罗大纲、苏三娘夫妻俩?
周立春乐了,没想到杨孟晗早就知道了;他还以为这是天地会内部的小秘密呐。
呵呵,杨孟晗要不是那个啥的,恐怕也不能知道。
周立春:罗大纲是广东嘉应人,其实,跟兰芳罗家,还是本家,血缘隔得不算远,也就八九代的样子。嗯,兰芳罗家,还专门找来了罗大纲的亲堂弟,叫罗亚才,做中间联络人;嗯,罗大纲的族谱名叫罗亚旺。
杨孟晗:这罗佑甫、罗佑明两位,实际也是在想办法,帮助自己人,给自家人找条出路,是吧?
周立春:应该是的,他们太清楚了,有卫国军在,太平军覆灭是必然的事情;嗯,就是没有卫国军,太平军的红毛大仙教,也会是昙花一现的;中国人不会信那个鬼玩意的,早晚也是会被湘军与团练打趴下。
杨孟晗琢磨一下:这样也好,罗家夫妇手下人马,占浙江太平军,差不多有一半;如果劝走了一部分,下半年浙江之战,倒是好打很多。不过,恐怕没那么容易的,每个人对未知世界,都是本能的恐惧和疑虑的;想让这些人,放弃手中已经拥有的一切,远走海外;那也要把他逼到绝境才行,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一如当初,我们诱导刘丽川一样。
周立春想想,也是这样,就是你好心地去劝,也不一定有效果的,他们也是不甘心的。
周立春:幼鸣,即使他们不去,我们的开拓计划,也可以自行往前推进,是吧?
杨孟晗:这个事,你回来之前,跟我大阿哥他们,通过气没有?
周立春:有的,还有,凤鸣总督还让我带话,让我提醒你;为了那边的开发和马达加斯加的未来,恐怕要新组建两支分舰队;分别是驻节马岛的印度洋分舰队和驻节加勒比海的加勒比分舰队。
呵呵,原先杨孟晗自己都是引导者,现在倒好,反而被下面人推着走了。这个变化,倒是杨孟晗乐意看到的。
周立春这一席话,信息量还是有点大,杨孟晗在默默考量着。
在边上一直坐着的潘启祥,嘴唇一动一动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立春:阿祥,有什么话,就说嘛。
潘启祥:我想问一下,原来上海小刀会起事时,在宝山县城金蝉脱壳的潘起亮、张汉宾、朱月峰、沈绍昌等四人,现在有什么下落没有。嗯,他们是认识我的,如果我出入罗大纲军营,一旦和他们照面了,可能会坏菜的。
嗯,这个真不知道,虽然审问过太平军俘虏,只知道他到达天京后,颇受东王赏识,其部编入杨家军干将杨辅清手下;杨辅清部,现在,驻军在江西抚州一带,就不知道他们四个人还在不在江西。
这样的话,潘启祥还真不能自己贸然就去找罗大纲夫妇;嗯,还是让这个什么罗亚才,来回先走几趟,把潘起亮他们几个的下落,摸清楚再说。
嗯,剿匪,不管怎么讲,都是以剿为主;这种疏导,也有副作用;如果安置在一处,反而会坏菜。
最好是分开安置,否则,他们当草头王搞习惯了;到海外后,又想裂土封王,反而把咱们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弄出来的殖民地,给整出个变种怪胎来。
一如美利坚合众国,天天让约翰牛牛们,想想都堵得慌。
杨孟晗:加勒比那边,你们的人事安排,有什么打算?
周立春:大家一时,都没有太好的人选。令兄凤鸣总督和陆耕浓,都有意让庐江举人,你的同年,现在的子詹县知县潘鼎珏潘璐轩,出面掌舵掌总;也就是担任和童孟源类似的角色。嗯,我和二毛,觉得他书生气还是重了点,不是特别合适。嗯,幼鸣,要论江湖经验,你觉得你家孟德二爷怎么样?
嗯?怎么会想到他涅?
就知道泡洋妞女秘书,好像更不靠谱吧?
杨孟晗摇摇头:孟德二哥敲边鼓尚可,独当一面,还是不行;嗯,胡兴澄比他更合适一些。就是他弟弟胡兴江已经去欧洲了,再让胡兴澄去美洲,合适不合适呢?嗯,这个回头我问问我二阿哥,他心里更有数些。嗯,要是只开拓法属圭亚那,弄个贸易点,有几个人去,就可以了;但是,要是盯着原来的法属圣多明戈,就要派大批的军队去了,这个人选就更重要了;周叔,你有什么想法?
周立春:常孝候、杨孟林,谁去都可以的。
杨孟晗想想,没有马上表态,说道:嗯,反正这事也不着急,再想想吧;先把贸易点建起来,在法属圭亚那站稳脚跟;至于伸手法属圣多明戈,起码要等到舰队成型以后,才能有所动作;怎么着要筹划几年。嗯,现在的时间窗口,有点不太好;一旦约翰牛从克里米亚战场脱身,变数就多了;到时候,他们扯起后腿,还真不好应付的。
周立春笑笑:幼鸣,可以在别的地方,给他添点乱嘛。二毛说过一嘴,其实,在印度,英国人的统治,并不稳固。也有印度土王公,通过各种渠道,一如老缅一般,悄悄地往国内,走私大夏的武器。嗯,法国人的武器,见到了,他们也买走了。
杨孟晗摸着脸沉思半晌,缓缓地摇摇头。
嗯,阿三哥更不靠谱,还不赶老缅呐。
而且,阿三国现在也是二元体制。统治者是莫卧儿王朝,(这是翻译故意拐弯闹的,就是蒙古王朝;嗯,是来之中亚的天方化的混血种;窝阔台、察合台后裔。当然,他们的风俗习惯、语言都变化了,连长相都串掉了;还保留着原习惯的蒙古人,也不拿他当兄弟;到一起也是拎着刀子,打生打死的。)这样的体制,最经不起外部侵略;上下就不是一条心,被统治者还想乘机造反呐;两头防、两头堵,本身就不容易。
况且,印度土人信仰的印度教,本身也是二元体制遗留物;是历史上的雅利安人(现在比较纯血的,就是伊朗语族)入侵,建立的严格无比、阶层分明的等级社会制度;并且还宗教化,社会阶层固化僵死了,大几千年都没转过来。
二元体制,最怕外来入侵;过去的雅利安印度教人顶不住;后来的莫卧儿王朝,照样还是顶不住。
嗯,我大清,在鸦片战争和现在的太平天国运动中,也是面临同样的尴尬。四九城里的旗大爷们的危机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不奇怪的。但是,他们对萨满大神的祈祷,太不诚心、他不用心了。
杨孟晗:周叔,这些事,我再考虑考虑,还要跟其他人通下气。但是,潘师兄这边,我的看法,就不要在国内投入太多精力;这本身就不是重点方向,还是眼睛向外吧。因为有潘起亮等这几个危险人物在,你露面也有风险;这事情,跑腿就交给罗亚才,让何卓人统管这件事,能做到什么地步就什么地步。潘师兄,你的主要精力,还是像徐耀师叔一般,以商人的身份,到那边把加勒比海区域的门道摸清楚,算是给大家打前站,做开路先锋。至于国内天地会会众,抓到了,不去也得去。嗯,劝降的事,我为什么不太热心;因为,刘丽川刘阿源,原来就是生意人,知道取舍。可如罗大纲之流,都是亡命之徒,不一样的;期望值不能太高的,不然,到时候,会大失所望。而且,我还怕到时候,他们又想占山为王,反而更麻烦;比较妥帖的,就是他们投降了,把他们分在几处安置。嗯,当然,能把下面普通会众,劝走一部分,肯定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