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却道天凉好个秋

琦善大人也算是为国尽忠、鞠躬尽瘁了;琦善大人三起三落、坎坎坷坷的人生,在瑟瑟秋风中,无声谢幕了;尘归尘,土归土;来归来,去归去。

由于江宁、安徽的收复,同时,一直歹命、战绩平平、还惹出不少是非的江北大营,也随之到了谢幕时刻。

旗营和绿营客军,在扬州吃大户的事情,还是被有心人捅出来了;副都统德兴阿,成了那个悲催的坐蜡顶缸的人。

估计,要么是德兴阿有点实在了,把搞来的钱都当军饷发放了;要么或者是他自己犯浑,麻着胆子吃独食了。反正,他肯定没有上下打点,让四九城里的话事人,看不顺眼了。

特么的,发财了,我等岂能无份?不拿大头就是给你面子了,还敢遮莫抠门!连个冰敬碳敬还有那个什么敬,都没看到影子!

遮莫不开眼,不整你整谁?

德兴阿没有顺势成为新任江宁将军,连江宁副都统或者镇江副都统都没混上,被免职调任了。不久后,满洲正红旗鄂栋.托明阿,就是领兵和胜保一起围剿林凤祥、李开芳北伐军的那个托明阿,成了江宁将军。

江北大营的士兵,除本地两镇外,所有的客兵,都陆续调往济南、开封;看来,朝庭下一步的用兵重点,放在了山东、河南等中原地区;要打通南北漕运,保证北京的粮食物资供应;顺带着**平中原,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先把长毛匪寇赶远点再说。

或者是,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让万岁老倌儿惦记上了。

哼!敢让朕一次不舒坦,朕让你一辈子不舒坦!

就追着你丫,打到你丫连你老娘都不敢认!

朝庭在济南放置重兵,对两江防务也有顺带的好处;至少防卫力量空虚的苏北,现在暂时要安全一些。眼面前,不着急需要前线部队回防;这样,对新光复区的扫**,可以做得彻底一点。

在安庆之战扫尾后,杨孟晗就有悄悄地溜回沪上的打算,然后找个名义下南洋了;可是一直为七事八事迁延着,暂时还走不脱。

一是新光复地区的治安清理,与新的防务体系安排事项;二是江南、江北两大营,撤并后,所有兵马的重新调动、布署安排。至少要等到两省的防务完全交接了,客兵全部离境了,才好隐身;目前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他这个提台大人出面的。

这一次作战,主要是驱逐性的,消灭和俘虏陈年老匪并不多;好多都是被裹挟时间不长的本地村民;初步审问后,以乡老里甲作保,基本就放了;不能放的,也就数千人,利名洋行来船全给拉走了。

倒是俘虏了不少老家在两湖、江西的太平军女兵,没法放人;只好四处分流,送去给移民当老婆。本地女兵大多数都放回家了,除掉一小部分已经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也只好一起送去澳洲了。

向荣向欣然大人在进入江宁城第三天,就上了病休、乞骸骨的折子;还一连上了三道,情真意切的,那意思是坚决不干了,也干不动了。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这几年的风风雨雨,让他想的太明白了;要不是有杨家,想得到这样圆满的结局,几乎是不可能的;非常大的可能,是某一天,一不小心就在某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了;能像琦善大人这样老死军营,寿终正寝,都是幸运的。

尤其是现在,看到新军这种打仗的方式,他的那些行伍经验,也贬值了,不值钱了;这些有文化的年轻人,再有几年,连他们讨论打仗时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明白、插不上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该退就退吧,自己这辈子,从大头兵做起,也算功德圆满、光宗耀祖了。

由于向军门退意已决,江南大营无意中,也算非正式解体了。反正,向大人也不发新的军令了,只让各军安心待在军营里,等候朝庭新的诏令。

内部的功赏银子,实际已经发下去了;连大头兵,也至少是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然后,向大人还私下告诉大家,都别说出去;也许,还能从朝庭那边,再蒙几两银子。嗯,能蒙到最好,蒙不到拉倒,也别指望、惦记着;朝庭扣扣索索的习惯,你们也是知道的。

属于江苏的四镇士兵,也都自然而然地归了建制,还给了两江总督衙门;也算是杨孟晗这个江南提督名正言顺的手下兵丁了。

现在,他们也都在前线,给卫国军打下手;只是说一声,连交接都不用了。

叶常春表现最积极,把营盘扎在小孤山,算是顶在最前线。不过,杨孟晗给他下过严令,现在是战果消化期,后方新收复地区,未整顿清理理顺前,我军无力发动新的攻势;所以,保持警戒,加强巡逻时必须的;但尽量不要越过安徽边境,过于撩拨长毛,导致开启新的大规模战事;嗯,要记住,卫国军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和春、福济那日,从袁甲三藩台衙门回去后,两人碰头一商量、一合计;觉得这件事,前前后后,就是袁甲三那厮捣的鬼。人家杨家卫国军,领兵的才是一个从四品的武官而已,而且是半个客军,自然不好贸贸然来找高高在上的钦差大臣、江北提督大人和巡抚大人;嗯,想找也不一定能摸到门呐,官位太低,连拜访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你袁甲三是地道的安徽属官,这样的大战,你不跟上官说一声,这怎么可以呐?嗯,上半年作战,派他到哪,他都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要不是他这么拧着劲不合拍,说不定上半年庐州就收回来了;哪会留着这大好机会,给杨家军;后来让他们,平白无故地,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得了这么一个大功劳。

特么的,跟我们搭伙时,嫌这嫌那,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和杨家协同作战,他倒浑身使劲,没皮没脸的,主动倒贴着巴结上去了。

这不是人牵着不走,鬼牵着跑得飞快嘛!

这胳膊肘也太往外拐了!嗯,连心都长歪了。

还捂着盖着,藏着掖着,故意不让我们知道;不就是惦记着先进城,大口吃肉,大把捡洋落,而且还独占收复庐州的首功嘛!

哼!想升官想到梦里都发癫了!

不行,饶不了他!参他,往死里参他!狠狠地参死他!

特么的,对付不了杨安卿,还对付不了你个小小的项城袁甲三!

福济不久之后,就来江宁了,以拜访同年杨安卿,会商安徽军事、政事的名义。

杨孟晗在老父亲书房,见到了瘦高高的福济巡抚。必禄.福济,字元修,满洲镶白旗人,看着比老父亲稍长几岁,态度倒是和蔼,说话笑眯眯的。

见礼后,福济倒是笑呵呵地先开口了:安卿公,你家三郎,文武全才,少年成名,真真羡煞在下了。

老父亲也是有点小得意:嗯,也是莲舫公、瑞臻公教导有方,我杨家是捡便宜了。

福济: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瑞臻公、莲舫公仕途不顺,回归田园,潜心向学,教书育人;倒是培养了一批定远后辈。定远现在青年才俊,如雨后春笋,人才辈出,皆二位德才双馨的先辈之功啊。

老父亲: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嗯,瑞臻公现在在沪上,又带了一大批学子,假以时日,必是芬芳满园,桃李满天下......

福济:瑞臻公的学问、眼光,真是没得说;说是当今第一人,恐怕都不止;哈哈,安卿大人,何廷谦何棣珊在京中一次酒席上就曾经放言,自王阳明公“知行合一”之后,论学问造诣,恐怕乌有再出瑞臻公、莲舫公其右者焉!他儿子能够添为瑞臻公门下弟子,何家幸甚幸甚......

老父亲:是的,偶尔某家去东面巡查,一到沪上,也非常愿意找时间,与瑞臻公在凌府后亭,或品茗、或对酌,听他老先生旁征博引,谈古论今,放眼四海;嗯,煞是有趣,亦颇多启发......

听他们二人交谈,杨孟晗已经感觉到了,老父亲与福济的交情,应该很是一般;比点头之交,强不了多少。是呐,福济是满人,升官升得快,早几年前,就是正二品的河道总督了;原来的官儿,一直比老父亲做得大;估计也是眼睛朝上、鼻子朝天的,不大理会这个职务低不少的汉官同年的。就是现在,按品级,跟老父亲也是一样的,资历还老些;因为现在的职务,老父亲是总督,他是巡抚,老父亲话事权上,大那么一丢丢而已;而且,更多的还局限在军事层面。

满清体制,很难说总督就一定比巡抚牛很多;尤其是非同省的总督、巡抚,强势的巡抚,尤其是在政务方面,也不大买总督的账,最多相互给个面子而已。嗯,当然,像何桂清那样,日子不过了,天天弹劾总督的二货巡抚,也是不多的。

总督和巡抚,还是要和光同尘的;真闹起来,巡抚吃亏的时候多。除非总督是汉官,巡抚是满人;就是这样,闹到后来,往往也是大家一起落水,谁也别想落着好。

杨孟晗本来以为,杨家这一次露脸了,出了好大风头,朝庭回有意无意地打压一下,不让杨家太嚣张、太得意。这也是我大清朝庭的一贯做派,不然,神童何丛山,才不会那么有眼色地、很懂事地,在前面冲锋陷阵了。

出乎意料之外,这一次朝庭还真给面子;甚至连江宁的破城缴获,提都不提这茬;仿佛真信了江南大营与两江总督衙门的联署奏报。

在另一个时空,因为国内局势基本平定;从尸山血海里一路十几年拼杀过来,入城的湘军,捞几两银子进了口袋,没有上交;可是给满朝正人君子们,喷得体无完肤,名声都臭大街了。

朝庭当时的意思很明确,欠饷和抚恤咱不管,嗯,滴个以后再说;缴获的银子要拿回来,听说有好几千万两呐,少了一两都不行!

如若不然,尔等就等着挨喷吧!

喷到你等,就是解甲归田之后,都别想过安稳日子!

本该高高举起的板子,怎么就轻轻放下了呢?不,是根本就没举起来,这有点不科学唉,朝中衮衮诸公、正人君子,什么时候,都变成吃斋念佛的了?

老父亲还意外地得了一个子爵的爵位,加了兵部尚书衔,赏了两眼花翎;现在算是正儿八经的从一品大员了。

晚上,陪着老父亲在花园里散步时,杨孟晗还一脸困惑呐;嗯,这没落地的靴子,才让人心里不踏实嘛。

杨孟晗:父亲,朝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当今这四九城当家的,是个小倔脾气唉,还爱急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老父亲默默走了一会,点点头,浅笑着说道:嗯,这个四九城当家的,确实是个急脾气;很多时候就是急不可耐、乱发圣旨,才把很多事情,搞乱套的。所以,后来各路大臣,尤其是在前线的领军大臣,都把他的圣旨当耳旁风了。不然,仗就没办法打了;向军门、琦善如是,湘军曾国藩也是这般;后来就连胜保、僧格林沁他们,都我行我素了。嗯,想不吃很冤枉的、莫名其妙的败仗,只能不听他的......

杨孟晗:派何丛山来搞垮杨家,也是他的手笔吧?

老父亲叹口气:还能有谁?

特么的,让大万岁给惦记上了,谁家不膈应?

杨孟晗没好气地说:举国之下,就江苏还算安稳,他应该多多褒奖才是正理;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呐,太令人费解了?

老父亲:长毛当然要剿,但汉人更不能有兵权;嗯,这是满人祖训啊!曾伯涵真是不容易啊,为了护卫乡梓,他不能不做;可是,确实如风箱里的老鼠啊,两头受气呐。

杨孟晗:父亲,这一次杨家在粮食上反击,让朝庭措手不及,也束手无策;就这么干瞪眼、干熬着。后来打长毛,又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我杨家强势了,朝庭反而犹豫了;并不是不惦记了,而是......

老父亲: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们只是暂时隐忍而已,朝中诸公也不全是糊涂蛋;长毛一平,他们就腾出手来了。不怕的,不还有南洋大夏国嘛;晗儿,当初大夏拓地之举,为父现在越想越觉得,这确是神来之笔;有南洋那块膏腴之地,我杨家棋就活了,想怎么下就怎么下;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是游刃有余、进退自如。

是的,杨家军、湘军的崛起,四九城的老少爷们,现在恐怕是愁上了。

如今八旗都是样子货,跟长毛打仗都没什么优势;同等数量的部队,对上湘军,肯定吃败仗。现在又冒出一个更狠更凶的杨家军,这心头无尽的愁绪,如何开解?

恼人的秋风,带来无边的凉意;心中郁结,这时节,向谁诉说?

望穿秋水,望断南飞雁,又岂止一个愁字了得!

杨孟晗:父亲,短时间,我们要先把后方整顿好,大军才能向前;暂时只能先守住地盘了,短期,不会再向西进击;光复江西,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嗯,我想乘空走一趟南洋,把上半年说好的事情,替大阿哥办了。

老父亲:嗯,江西比之安徽的情况,只坏不好,那边被长毛祸害的时间,还更长一些;现在兵力还是有点不敷使用,就是现在勉强打下来,后方的防守必然就空虚了;一旦一支长毛抽冷子又钻进来,又是原还原了。不过,晗儿,眼下就要着手策划收复江西;嗯,现在运力还是太少,别到时连救灾都不知道从哪下手,粮食运都运不赢,至少要多准备十几、二十条大海船;嗯,你回去时,分别要跟二阿哥、大阿哥打好招呼,让他们早做准备。晗儿,长毛更不是好东西,不能让他们祸害下去了。晗儿,长毛之乱,早平早好;不可有养匪自重的小心思,老百姓太可怜了。嗯,在国内,我杨家越是风光,越是要在南洋留好后路;大夏东扩,是必然之举,是非做不可的。你收拾得差不多后,还是早点去吧!

杨孟晗有点无语,当初拓殖南洋,杨孟晗是拿这句话,糊弄老父亲和大阿哥的,他们还当真了,真当就是给杨家留后路了。

呵呵,真的需要留后路么?该考虑后路的,不是我们吧。

嗯,这应该是旗大爷们的问题,让他们捧着窝头,靠在冰冷的炕头上,且发愁去吧!

让他们捧着窝头,站在萧杀的秋风里;聊发怀古之千年幽情,赞叹天凉好个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