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潘起亮金蝉脱壳

潘起亮的故事,说起来话长;他祖籍江苏江宁县,父亲潘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早年一家被流放到上海,没再返回江宁。后来老潘兴还在上海监狱中,做起了禁子,别人就叫潘兴老禁子。潘起亮在上海出生、上海长大的,别人就顺嘴叫他小禁子(小镜子)。

潘起亮小时候,家里挺穷的,自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是半大孩子时,就受雇给歪果仁赶马车;人也很机灵,一来二去的,还学会了几句洋泾浜英语,跟西洋人也能说上几句话,常年在租界和码头厮混。

人长得高高大大的,豪健有勇力;还跟人后面,学了几下武把式。年甫弱冠,即与朱月峰、沈绍昌等几个混道上的狐朋狗友,也学着别人,斩鸡头喝血酒,结社百龙党;开始了抢地盘、收水费的江湖生涯。街头巷尾的打生打死中,慢慢和沪上杠把子刘丽川,有了不小的交情,刘丽川也有意无意地,把他当骨干打手来培养。

咸丰三年春,乘上海道台办团练的机会,刘立春密派年方十八岁的潘起亮等人,带着几个靠得住的兄弟,前往应募。

由于太平军并没有马上东下,吴道台因为士绅不支持了,负担不起办团练的粮饷,下令准备裁撤团练;要被裁下来的人,自然不满;在团练中的会党帮派成员,乘机鼓噪闹事、寻事斗殴。

一次,充当大东门外紫霞殿练勇头目的百龙党潘起亮、张汉宾带领手下几十人,与城内道署后面,驻守地藏庵的,另外一股不愿入会的练勇发生械斗;上海知县袁祖德袁又村,抓到潘起亮和张汉宾后,命人用藤条对二人严厉抽打,后又锁在县署前的大石上。潘起亮嘴硬得很,一句实话都没有,只说是一时没管住自己脾气、一时冲动而已;袁祖德抓不到实质证据,后来不得已还是放了。

潘起亮从此恨上了袁祖德,指天发誓说:“好男儿不死,当必有一天,回报袁大人今天的大恩大德。”

而且,更搞笑的是,不知道吴道台是变相安慰一下潘起亮呐,还是哪根筋抽的;觉得潘起亮英武威猛,是个人才,还给升官了,整个北面城墙防卫,都归他管了。

在没有杨孟晗蝴蝶效应的时空中,八月初五日,刘丽川以数千人扑上海县城,潘起亮等在城内接应,打开城门,轻松拿下县衙、道署;潘起亮手刃袁祖德,也把吴道台抓住了囚禁起来。而且,因为潘起亮手里有血债了,也没有回头路;后来看上海县城守不住了,他大舅哥嘉应帮主李绍熙,还偷偷跟他商量想出城投降;潘起亮表面上答应,私下里和刘丽川通好气,把几个想投降的一网打尽,一次宰了三四百人;嗯,当然包括自己的大舅哥李绍熙。就是到最后,小刀会全军覆没,他一个人也成功地只身逃到天京,加入了太平军。

应该说,这个人是个天生感觉特别敏锐的人,危机感也强,自我保护、战场生存能力极强;他一直活到1865年仲春,差不多是太平军残部李世贤败亡时,为全军断后,才丢了性命的。

也许,吴道台的眼光没有错,这人很有些天分;但这个人从幼年时,路子走得就有点歪了;后来又养成了有便宜就占、一点亏都不肯吃,惹是生非、睚眦必报的性格;一造反,就专门杀了跟他结怨的袁又村,走上了不归路。

如果这个人,小时候家境好,一直走正途的话,成为一代名将,是非常有可能的。或者,他有周立春那样的机缘,也有一遇春雨即化龙的可能。但这个人,非常自我,对帮他的人,毫无感激之心;即使杨孟晗碰上,一笑而过的可能性很大;这是个不能把后背交给他的人,不会让他做队友的;这是个比猪队友,还要危险很多倍的狼队友。

在眼下这个时空中,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他杀了太仓知州等一干官员,官职更大,人数更多。官兵抓到了,没人会饶恕他;更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无路可退了。

潘起亮、张汉宾、朱月峰、沈绍昌几个人回到宝山后,就聚在一起商议;虽然潘起亮年龄最小,却是这几个人的老大,是大家的主心骨。他确实比其他人有能力、有眼光,对潜在危险的感知能力,超过一般人。

潘起亮一脸严肃:各位兄弟,这沪上县城是不能回去了;你们看,城北面是租界,巡防旅守备团有1500人,还有大炮,另外还有千把人配连发左轮的巡警。巡防旅打宝山的部队,肯定顺势攻西城;打嘉定、青浦的官军,最多慢几天,等收了南汇和川沙,肯定包围南城;黄浦江上,巡防旅的水上支队肯定也回来了。进了上海县城,就是瓮中之鳖,想跑路,都没路给你跑。回去沪上,就是眼睁睁地等死!

张汉宾:阿亮,你说的对,回去肯定死路一条。阿亮,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们跟着你,都听你的。

潘起亮:阿宾、阿峰、阿昌,咱们自家兄弟,不说假话;整个沪上,也就看着刘丽川,还稍稍出息一点,有点心胸、有点雅量;你们再看看其他几位,什么平胡大都督李咸池、左元帅陈阿林、右元帅林阿福,那有一个能拿出手的;还都把自己挺当人,挺当回事。不行的,沪上是弹丸之地,同舟共济,也许有一线机会;现在,尤其是那几个胡建仔,各怀鬼胎,各唱各调;哼哼,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朱月峰:阿亮,你说咋办?

潘起亮:之前,我让各位把家小,都送进租界,你们都照办了吧?

张汉宾:都把这几年的积蓄,在特区买了房子,家人的户口,都在江湾,重新落户了。一般人,都查不到和我们的关联。

潘起亮:让他们警醒点,如果有风吹草动不对劲,就移民美国或澳洲;那样更干净,就是以后见面太难了点。

沈绍昌:现在怎么办,我们直接扔下人马,拔腿就跑,也不合适呀?也不一定跑得掉呀,四处都是官军呐。

潘起亮从容地说道:现在不是人心慌慌嘛,马上过一会,召集全体首领开会;就说宝山县城,城小粮少,人马多了反而不好守。先让我舅兄掌军机李绍熙挑能打的,带走两千人,回去正好可以壮大上海县城防务力量。

张汉宾:那就只剩下一千多老弱病残了,恐怕一天都顶不住唉。

潘起亮苦笑一声:全留下,也未必能顶住一天。

张汉宾:然后呐?我们怎么办?

潘起亮:等我舅兄掌军机李绍熙领兵走远后,职务就我们最高了,就没人能拦着我们做事了。你们各自回营,以侦查敌情和去嘉定联络、搬救兵的名义,或者其他什么名义,分头带人出城;城池守卫,哼,就交给一直惦记着某家将军名号的先锋官陈阿明吧;哼哼,要恭喜他,做城隍大将军了;不知道明年的今天,是不是他的忌日,呵呵......

朱月峰低声问道:是去徐行大石皮碰头吗?

潘起亮点点头,沉声说道:每个人,只限带五十人信得过的老兄弟;记住,从今往后,各人不许和家人直接联系,有事,都是先找大石皮小高三爷。那边已经准备了货物;两日后出发,为了不引人瞩目,也分成前后四队,相隔五里,一路向西......

等杨孟晗带着警卫营所有骑兵,一路疾驰,赶到嘉定北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景象,身着巡防师军官服的周秀英,竟然和几个包着小刀会红头巾的大婶、大姐、大妹子,坐在北门外树荫下的竹椅上,悠闲地喝着茶;用家乡话,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像一群早起的鸟儿,在欢乐地鸣唱。

城门也大开着,没人站岗设防;远近聚着的老少爷们,也巴适的很,这一堆、那一堆,正坐在城门口空地上聊大天呐。这貌似过于和谐了吧,怎么会这样呢?

看到杨孟晗过来了,英丫头迎上来,话像连珠炮似的,有点耍赖地,嘚嘚嘚地说道:他们没杀官,也没闹出人命;就是抢了点银子,抢了点粮食布匹。都是家里没有几亩田的苦哈哈,也多是家父以前的手下兄弟、徒弟。公子,你要管的,你必须要管的;我都答应了,送他们去南洋,每家五十亩水田;是送给他们,还是小额贷款,实际上两边算账都差不多。统计好人数了,一千家出点头,不到五千人;嗯,我指的嘉定和青浦两个县,一起算的。嗯,公子,我都答应了,你不认账可不行;嗯,还有,徐耀师叔和潘启祥师兄,想来巡防师做事;我这样想,当兵肯定不是很合适了,有点年龄大了,是吧。但到何卓人那边,谋个差事,好像有机会吧。嗯~,公子,你在不在听呀?不管吭,不答应不行吭......

杨孟晗摸摸鼻子,心想,这几位,好像都是芸娘给带坏了;有什么难事,就往自己身上一推,也不管杨孟晗为难不为难;难不难的,公子你都必须给办。

心咋不往一处想呢,劲咋不往一处使呐,这小胳膊肘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