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想上去咬一口◎

卫琼枝推门进去, 门“吱呀”一声响,那些仆妇们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的孩童便已仰起头来看她。

孩童长得虎头虎脑的, 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卫琼枝, 一对白嫩的手臂藕节似的, 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让人忍不住想上去咬一口。

仆妇们见卫琼枝来了,便向她行礼请安, 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把孩子抱给了她身后的姚黄。

当年卫琼枝回到王府之后产下一子, 庆王夫妇见女儿如此凄惨也是有苦说不出,要向外界说出王府大郡主未婚生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又怕府上人多口杂,瞒一时瞒得住, 瞒得久了便会传出去, 便另辟了一处地方让这个孩子另住, 只让卫琼枝瞒住各人目光,偷偷与这边来往。

虽然庆王夫妇对这个孩子颇有微词, 但毕竟只是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又是女儿的骨血, 便也派人悉心照料,又看他憨态可爱,平日里私下也对他疼爱非常。

王府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知道内情的都是王府的心腹, 自然不会胡言乱语, 不知道的便也有猜测这是庆王在外面的私生子, 抱回来之后王妃不承认, 这才不明不白地住着,或是说这是王妃远亲的孩子,猜是宋庭元私生子的也有,倒很少有往卫琼枝身上猜的。

卫琼枝生下孩子本来就是想自己养着玩的,虽不想和孩子隔开,但也懂得父母的一片苦心,于是只每日都过来看看,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有时还不止来一次,譬如今日就是早晨已经来过了,夜里想着了便再来看看。

仆妇们总见她过来,多少总有猜到了一些的,但却不敢胡乱说什么,只当做不知道,否则怕是庆王夫妇饶不了她们。

卫琼枝摸摸孩子的脑袋,柔声道:“虎儿,怎么还不睡呢?”因他生在虎年,便干脆取了这个小名,好听也好记。

才一岁多的孩子自然不会回答卫琼枝任何话,只是张着嘴咿咿呀呀,算是在和卫琼枝说话。

仆妇答道:“小公子白日里睡多了,夜里便不想睡了,实在不是奴婢们没有尽心。”

卫琼枝让姚黄把虎儿抱到床榻上坐着,才道:“我也没怪你们,他不想睡就晚些睡也是无妨的。”

仆妇们松了一口气。

姚黄拿了许多玩具过来堆在虎儿身边,虎儿兴奋地抓起这个又抓起那个,一副玩不够的样子。

卫琼枝索性就让他玩,一点都不阻拦,还陪着他一块儿玩,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虎儿才终于把体力给消耗完了,摇晃了几下小身子,倒头睡了下去。

卫琼枝拉过小被子把他盖住,又斜倚在虎儿身侧轻轻地拍着他,虎儿的两只手捏成拳头放在耳边,有时会在睡梦中努努嘴巴,睡得很是香甜。

直到姚黄来叫了,卫琼枝才起身,回到了浮影阁中。

***

三日后,春光明媚,惠风和畅,正是春游踏青的好时节。

江恪来得殷勤,一大早便来庆王府里等着卫琼枝,等卫琼枝穿戴打扮完他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在那里东逛西逛的,但见了卫琼枝却没说什么,只将她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今日她底下是一条缃色百蝶穿花织金裙,雪青色广袖外衫,里面是一件石榴红缂丝抹胸,因这几日的日头已经和暖起来,但到底春寒料峭,又披了一件织金披风来挡风,头上虽除了一个缕金囊发冠之外只簪了两朵几可乱真的绢花,但只这一个冠子便已让人挪不开眼。

平日里卫琼枝是不听他这一套的,但今日她倒是颇费了心思打扮,听在心里很是熨帖。

看见魏紫手上捧着一盆金钱绿萼梅,江恪问道:“怎么是这个?”

“金钱绿萼梅不好看吗?”卫琼枝道,“我觉得很好看,也很名贵。”

花有贵贱,但其实在卫琼枝眼中并无分别,都是精心养出来的花,她全都喜欢。

这次莳花宴她本来也不是抱着出风头的目的去的,只是为了开开眼界,没必要较着劲和别人去比个高低,所以拿这株金钱绿萼梅就足够了,又不会丢了王府的面子。再者便是并蒂的姚黄魏紫她曾在荣襄侯府养过,虽不能肯定别的地方一定没有,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拿出来好。

江恪笑道:“没有,金钱绿萼梅也很好,只是不拿并蒂牡丹倒是可惜了。”说完便也不再提了,没有强迫卫琼枝的意思。

江恪抢在姚黄魏紫之前向卫琼枝伸了手,卫琼枝稍一犹豫,便也搭了他的手上了马车。

江恪又在马车外道:“莳花宴只有女眷才能参加,我去了也会被赶出来,就先走一步了。”

卫琼枝失笑,原来他大早上过来就为了送她出家门,真是诡计多端。

江恪离开后,卫琼枝这边浩浩****一大队人马朝着莳花宴的地点而去。

今日天气好,路上的人也多,特别是去郊外踏青的,而莳花宴也在京郊,卫琼枝跟着出城的队伍也只得前进缓慢。

路上的人看见是庆王府的车马,倒也不敢抢道,能避就远远避开。

快要到城门时,却与进城的一支队伍撞上了。

对方迎面而来,或许是以为卫琼枝这边会让他们,竟一点都没有慢下来的速度,而庆王府从不让道,两边的队伍一对上,便都只能立即停下,堪堪最前头开路的几个就要撞得结结实实的。

就连坐在马车里的卫琼枝也跟着马车的突然停下往前扑去,幸好被人扶住。

一时两边竟都没有动静,停下之后谁都不肯让谁。

按着卫琼枝的为人,让让也就让让,是一点都不打紧的事,但她如今是庆王的长女,在外行事便不可过于畏缩,给父母和王府丢脸。

庆王府从不让道,所以庆王府这边不动如山。

这时后面马车上的仆妇苦着脸来报:“小的该死,方才突然停下的时候抱着金钱绿萼梅的小丫鬟没坐稳,连人带花跌了,花也摔了。”

卫琼枝听了没怪他们,却一下子苦恼起来,准备好的花不小心给摔了,可她都递了帖子说会赴宴,这会儿突然说不去倒不好了。

姚黄见状道:“不如赶紧让人回府去取了并蒂牡丹过来。”

卫琼枝想了想,也只能答应了。

她那里花虽多,但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要不就是够特别但是不名贵,眼下能拿去莳花宴上的也只有并蒂牡丹最适合,若随便应付了事,倒是会让人背地里笑上不了台面。

卫琼枝连忙使人去取花,而前边庆王府的侍从已经朝着对面喊道:“我们是庆王府的人,马车上的是德宁郡主,还烦请你们行个方便!”

对面很快便过来了一个主事模样的人,对着卫琼枝的马车作了三个揖,笑着赔罪道:“周围未曾设下步障,是以不知是郡主贵驾,多有得罪,我家主人让小的来问,方才可是惊到了郡主?”

姚黄看了卫琼枝一眼,只见卫琼枝轻轻摇了摇头,便对外面道:“郡主无事,若是方便便请您家主人让个道。”

主事向着里头呈上拜帖,而里边卫琼枝接了拜帖,却还未来得及看,对方就已经让出了道路。

姚黄举了拜帖到卫琼枝眼前,卫琼枝扫了一眼,心下便是一惊。

原来对面的竟是蒋端玉。

她于朝堂之事一无所知,但在庆王夫妇身边待得久了,也能听到一些事情,当初因为她走失一事,庆王府大乱,庆王又极爱王妃和儿女,便一心都扑在了寻找女儿下落上头,又加上庆王有意要保全自身,辅佐幼主的大任便有大半落在了蒋端玉身上,因蒋端玉曾是当今圣上还在做太子时的太子太傅,陛下便对他极为倚重和信赖,随着陛下日渐长大,早已主政了许多年头,对蒋端玉的这种信赖竟是有增无减,蒋端玉风头一时无两。

今日若早知对面的是蒋端玉,卫琼枝是不会争这个意气的。

但眼下后悔也晚了,再说蒋端玉如此看来为人倒甚是谦忍有礼,不仅先来让他家家人来道了歉,还留了拜帖,做事很是周全圆滑。

卫琼枝自然不好就这么大喇喇地过去,人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她当然也要给蒋端玉一个台阶下,不能真的让堂堂首辅被她一个宗室女眷下了面子。

卫琼枝同姚黄说了几句话,姚黄便也下去,对还留在外面的主事道:“我们也不知是蒋大人,只是实在是我们郡主赶着去参加今日的莳花宴,这才急了一些,我们才是多有得罪,还望蒋大人不要见怪。”

只见此时对面马车的帐帘中施施然探出了一只手,远远见了都觉得匀称如精雕细琢的美玉,帐帘掀开一角,又有半张脸露了出来,堪堪只能得见下巴,却不知怎的只叫人觉得宛若谪仙一般。

蒋端玉点了点头,姚黄便立刻小声对着里面的卫琼枝说了,卫琼枝自然不好和他一样掀了帘子去回应,便让马车直接从对方让出的道上过去,等到了蒋端玉的马车旁才停了下来。

“多谢蒋大人。”卫琼枝稍稍掀开了车帘,却不露自己的脸,用恰好能让对方听见的声音说道。

蒋端玉道:“郡主不必言谢,是我冲撞了郡主,方才见后面有人来向郡主回话,可是不慎弄坏了郡主的花?”

卫琼枝一愣,不禁钦佩起蒋端玉的心细如发,隔着这么远,他自己又坐在马车里,竟能从她这里下人的匆忙与姚黄说的莳花宴联想猜出是她的花被碰坏了。

她想了想,便实话实说道:“果然瞒不过蒋大人的眼睛,是我拿去赴宴的金钱绿萼梅被小丫鬟摔坏了。”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蒋端玉道,“我府上倒有一些珍品,郡主若不嫌弃,我便让人送去莳花宴上。”

卫琼枝道:“不用了,我已让家人回府去拿了。”

蒋端玉很明白分寸,卫琼枝推辞之后,他便也不说什么了,只道:“听说莳花宴上须得是自己亲手培育或是府上花匠栽培的,不知郡主的花是哪一种?”

如今卫琼枝倒在庆王府习得了几分与人打太极的能耐,且恢复记忆之后脑中混沌已消,面对蒋端玉的询问,她既不说自己的也不说是花匠的,轻笑了一声后才道:“不过是平日里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给大家去凑个趣儿。若蒋大人无事,我便先走一步了,否则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话至此处,蒋端玉道:“郡主说的是,我们堵在这里也是误了旁人。”

看着卫琼枝的马车远去,蒋端玉却在一边没有急着走,却叫来自己的侍从,问道:“这就是当时庆王丢的那个女儿?”

侍从答:“是,就是德宁郡主宋绫。”

蒋端玉一时不作他话,只是盘着手上一串羊脂玉珠串,侍从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道:“宣国使臣昨日已经入京,大人从行宫中急着赶来也是为了此事,为何又与她周旋这么久?”

蒋端玉摇了摇头,只道:“不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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