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屋子里,荀馥雅吩咐玄素去收拾行装。

赵玄朗坐着喝茶,路子峰和谢昀坐在窗边闲谈。

荀馥雅转头看着谢昀,眉头紧锁。

她被先皇遣返清河城,若无圣旨召回,是不得回上京城的。

如今能让她回去却不遭人为难的,只有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了。

可昨日她才断然拒绝了这人带她回上京城,还坚定不移地表示,自己不会回去。

她走过去,拉了拉谢昀的衣袖。

“怎么啦?”

谢昀低头看她,明知故问。

“……”

荀馥雅咬了咬粉嫩的唇瓣,似乎在苦恼如何开口。

“行,老大哥我日行一善,给你们腾地方!”

路子峰暧昧地笑了笑,识趣地走开。

谢昀坐到窗台上,一脚踩着地,一脚悬在空中,手随意摘了片窗边的树叶。

有种随意地洒脱,很吸引人。

他低垂着眉,边撕着树叶,边问道:“想回上京城?”

“嗯。”

荀馥雅郑重地点头。

谢昀摩挲着树叶,眼眸的神色晦暗不明:“那就回去吧!”

荀馥雅并未想到他竟如此干脆地成全自己,愕然一怔。

她以为这人多少会为难一下自己,或者嘲笑一下自己的反复无常。

谢昀见她惊讶地盯着自己看,不想让她察觉出什么,故意转移话题,痞笑道:“听说容珏有了未过门的妻子,本王想回去瞧瞧。

“……”

果然,成功转移了荀馥雅的注意力。

荀馥雅闻言,神情稍顿,忽然想起那晚容珏跟她说的话,心想着,容珏相亲这事,再不定下来,只怕是错过了婚配年龄。

虽然心里还没完全释然,但想到若是这一世容珏能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思及此处,荀馥雅摸着手腕上的手串,想着要给容珏准备什么样的祝福礼物,方合适。

荀馥雅思忖的表情落在谢昀眼里,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

只见谢昀冷眸里闪过一丝不悦,薄唇轻启:“难过?”

荀馥雅闻言,抬眸看向谢昀:“你觉得呢?”

谢昀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蓦地靠近:“那个容珏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感觉到谢昀的靠近,荀馥雅握着的手一紧:“谢昀。”

荀馥雅话落,谢昀眼眸半眯,身子往回收了收,笑得意味深长:“再念念不忘,你们俩也没可能了。”

荀馥雅愠怒地瞪了谢昀一眼:“我没你那么多情。不是公主就是贵族千金的。”

“……”

谢昀没曾想竟被她这么怼回来,微愣。

这是……吃醋?

这女人会吃我的醋?不,不可能……哦,不对,她是吃这一世谢昀的醋,唔,那就有点可能了!

容珏这厮,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真是讨厌的存在!

接下来,他们走到一块,详谈了几句,无外乎是分析当今朝局如何,改如何应对等等的话题。

荀馥雅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想知晓王氏的下落。每每想到王氏会落入荀家人手中,她便惶惶不安。

午膳后,赵玄朗的人来报,没有找到王氏,估计人已经出了城。

得闻这个讯息,荀馥雅的心瞬时沉了下去,看来不得不回到上京城那个地方了。

遂,他们几人匆忙收拾行李,与赵玄朗告别,秘密出了清河城,赶往上京城。

临行前,谢昀暗中吩咐岑四,不要让荀家的人死了,便戴上了狐狸面具,掩人耳目。

荀馥雅瞧见他戴上面具,不知为何,总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为了安全起见,她与玄素坐在车厢里头,谢昀戴着面具与路子峰车厢外头守着,驱赶马车。

路上娴静,谢昀随意地驱赶马车,路子峰做杂一旁偶尔喝几口小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路家的情报网可是全国顶级的,这世上基本上没什么事能瞒过路家的眼线。

他知晓谢昀向岑三下令要无差别追杀,心里明白这么做是为了让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制造恐慌,使得他们牵一发而动全身,但这种决绝残忍的手段让人感到心惊。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眼前这位明显气场变了的兄弟,幽幽地提醒:“你这次做得这么绝,荀况只怕是被逼急了,不顾一切地杀你。”

谢昀满意地勾唇:“要的就是这效果。”

路子峰目光如炬:“你恨荀家?”

其实他也不喜欢荀家,毕竟荀家有杀害姜贞羽养父母的嫌疑。

谢昀端着无辜的表情,矢口否认:“怎么会,本王特意命人重点保护荀夫人和荀凌洲,别让他们死了。”

他在心里冷笑:不留着他们,怎么看好戏呢?

路子峰挑了挑眉:“留着他们,是怕荀姑娘恨你?”

谢昀狠狠地给马匹抽了一鞭子,痞笑道:“想多了,只是为了看好戏。”

路子峰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阴暗,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小心玩火自焚!”

谢昀不甘示弱地回怼:“你都没玩火自焚,本王怎么可能。”

路子峰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调侃道:“那是因为我家小羽心软,容易哄,我看这荀姑娘不好哄啊,你确定到时候她会原谅你?”

谢昀紧握着皮鞭,眼神变得幽暗偏执:“反正她无处可逃。”

路子峰觉得这样的谢昀有些可怕,忍不住骂了他一句:“阴险。”

谢昀也不甘示弱地骂回他:“狡诈。”

路子峰这种千年老狐狸心虚地撇撇鼻翼,露出狡黠的笑意:“小心翻船。”

谢昀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匹,向他痞笑道:“船翻了本王就去告诉嫂子当年她被下药的真相。”

路子峰正要喝酒,见他这么恨,苦涩一笑:“靠,这兄弟没法做了。”

“那就……”谢昀收敛起笑意,迸射出浓烈的杀气,“杀敌吧!”

随着话音落下,匿藏在暗处的杀手纷纷涌现,手持武器,凶狠地向他们袭来。

路子峰反应极快,立马抽出箭筒里的箭羽,拉弓射箭。

气氛一下子从悠闲自得转到十面埋伏的肃杀,令人心中感到心惊肉颤。

谢昀勒住马绳,紧急地向车厢里头下达命令:“玄素,保护好你家小姐!”

言毕,他抽剑,领着手下,奋勇杀敌。

车厢内,玄素掀开帘子一看,外头杀手密密麻麻,显然将他们重重包围了,这是铁了心要将他们绞杀,这下可不得了!

她紧握着鱼叉,神色凝重地叮嘱荀馥雅:“小姐,好多杀手,你要小心。”

荀馥雅手持弓箭备战,心中忐忑。

由于敌人人多势众,我方人马少于一半,玄素和荀馥雅被逼得不得不走出车厢迎战。

玄素擅长近距离攻击,而她适合远攻,两人背靠着背,一人射箭,一人抡起鱼叉杀敌,互相打配合,默契十足。

经历了上一世,荀馥雅不能认出,这些都是荀况养的杀手。

她心里又难过又寒心,对荀况充满着恨意。

就这么希望我死吗?

是不是,也想杀了阿娘?

想到王氏,她心里非常担忧,这一路凶险,王氏能顺利抵达上京城吗?

因为心里担忧着王氏的安危,她一时分了神,竟然敌人逮到了空隙,向她凶猛地刺杀过来。

“小姐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玄素眼明手快,转身过来将荀馥雅死死地护在怀里。

“噗!”

刀剑入肉之声响起,让荀馥雅瞬间清醒过来。

“玄素!”

荀馥雅惊叫一声,担忧不已。

谢昀听到荀馥雅的喊声,瞬间气场全开,化作横扫千军的战神,一路斩杀过来,为她们保驾护航。

玄素身中两刀,鲜血咕咕,可是为了不让大家分心照顾自己,为了不让荀馥雅担忧,她强撑着笑道:“小姐没事,奴婢撑得住。”

荀馥雅见她神色尚可,抡起鱼叉又奋勇杀敌起来,她也不拖后腿,拉弓射箭,不断地射杀敌人。

这一场战役,杀得天昏地暗。

虽然勉强脱身,但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大家都虚脱了。

唯恐还有别的一波人马赶到来刺杀他们,他们赶紧退守到隐秘的山谷当中。

出城不到两个时辰就莫名其妙遭到追杀,这些人身份不明,却明显不只有一波人,有的训练有素,有的路数难测,有的高深莫测……很明显,已经走漏了风声,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谢昀手持长剑,盯着远方的日落,久久不做声。

他带着狐狸面具,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暴戾发脾气,没有人知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这位曾经暴力狂躁的少年郎,如今已经成了腹黑深沉的大男人了。

良久,他转过身来,沉着冷静地说道:“恐怕我们回上京城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刺杀的人恐怕是一波接一波。”

路子峰永远是路子峰,遇事冷静,潇洒不羁。

明明经历了一场苦战,可在他这里,却感觉去摘了几颗蔬菜那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感,也没有任何恐慌。

他笑着调侃谢昀:“啧,兄弟你人品真差,希望你死的人这么多。”

谢昀踢了他一腿:“怕的话,就滚蛋。”

路子峰也踢回去:“怕?你以为我是江骜那怂包吗?”

玄素不喜欢他们这么说江骜,顾不上身份和场合,极力维护道:“江郎不是怂包,他只是心地善良。”

谢昀与路子峰相视而笑,笑得贼坏的。

路子峰摇头喝酒:“呵,那我们就不是善良之辈了。”

谢昀睨了他一眼,痞笑道:“你有脸承认吗?”

路子峰也痞笑了:“我向来不要脸,你不是很清楚吗?”

谢昀勾着他的肩,满意地笑道:“清楚,所以才跟你称兄道弟。”

路子峰觉得这个回答深得他心,便给他递酒喝。

谢昀仰头灌了口,忽然听到了荀馥雅的急叫声,喝不下去了。

“玄素!”

玄素突然晕倒了,荀馥雅慌得很。

她轻轻晃动着玄素,心里很不安:“玄素你没事吧?玄素你应一下我呀!”

谢昀与路子峰对视一眼,路子峰走过去帮忙:“让我瞧瞧。”

荀馥雅将各路天神念叨一遍,才得以冷静下来,给路子峰让开。

路子峰经验老道地察看玄素身上的伤势,给她把脉探息,便走开喝了一口酒,道:“身中四刀,两刀伤及腑脏,所幸刺得不深,将养一两个月可痊愈。”

“好,好……”

荀馥雅松了口气,脸上尽显疲惫感。

这些天的事情,可将她折腾得身心疲惫。

在下人的帮助下,她与玄素回到了马车里,细心照顾着玄素。

路子峰询问谢昀:“眼下这形势,你想怎么应对?”

谢昀早有谋算,冷然说道:“先给敌人投放一颗烟雾弹。”

这颗烟雾弹便是:向上京城那里发出信息,说摄政王身负重伤,快要不行了,恳请新皇赵启仁让所有的御医到摄政王府等候谢昀回来,给他诊治。

相信,各怀鬼胎的众人,必然有各自的一番考量和行动。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心敲山震虎,搞得他们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路子峰若有所思地盯着谢昀,心想着:攻敌先攻心,这位兄弟明显深谙要领。

他细想一下,许多人都不想荀馥雅或者谢昀回上京城,他们一起回上京城的话,实在过于冒险。

沉吟片刻,他理智地提议道:“兵分两路吧,找人来假扮你跟嫂子,我护送他们回上京城。”

这一提议,只怕最辛苦最危险的是路子峰了。

能得到兄弟如此相对,谢昀心里很是动容。

上一世,他是孤军奋战的,身边没有亲人朋友为他两肋插刀,唯一的两个兄弟也被自己的大意害死了。

这一世,他庆幸能结交上路子峰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

也许,这一世会有所不同。

想到这,他脸上的冷意减了许多,上前搭着路子峰的肩膀,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辛苦兄弟了。”

商议了对策,事不宜迟,谢昀和荀馥雅与手下呼唤了衣裳,将自己打扮成一对普通老夫妻。

众人在山谷里分道扬镳。

临别前,谢昀忍不住喊了路子峰一声,郑重地叮嘱道:“老路,别死了。”

荀馥雅想到姜贞羽,也忍不住叮嘱两句:“陆公子,路上要小心。”

路子峰见这对“夫妻”面露担忧之色,眼神里满是真诚,撇撇鼻子,潇洒地笑道:“放心,我可舍不得让我家小羽守寡。”

言毕,他驾着马车,领着众人离去。

只剩下谢昀、荀馥雅、玄素和一名长相普通的手下四个人,整个山谷顿时空****的,寂静无声。

天色渐渐幽暗起来,谢昀无言地领着众人从狭隘的山路行走。

荀馥雅心里不安,询问谢昀:“我们去何处?”

谢昀若有所思地回答:“楚陵。”

荀馥雅怔然,脑海里努力搜刮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

楚陵是天启楚陵大将军王的封地,楚氏本姓刘,是某代皇帝的当权外戚。当时皇帝忌惮,将其朝中势力连根拔起,由于没有罪名,只能分地封王远调上京城的楚陵。

刘氏族长为安君心消君疑,就以封地为姓以表忠心,立誓固守襄樊二城,永不还朝,不过都是几百年以前的旧事了。

前代楚陵王楚陵骏,少年英雄,隐姓换名入京考取了武状元。殿前,旧识大理寺卿王石为免楚陵骏酿成大祸,引经论典巧妙地道破他真实身份,幸得大理寺卿王石的机智和当时在位的武帝开明,不仅免咎欺君之罪,还亲封大将军王,其子楚陵邑还承袭爵位,也就是如今的楚陵大将军王。

楚陵邑青出于蓝,骁勇更胜他爹一筹,焉支部犯西南边境,年方十七的楚陵邑还率楚陵军以少胜多,仅用一个月就平了祸乱,世人赞其英勇,谓之典狱武神。

如今是天启十九年,到了这一代的楚陵王,低调了不少,隐藏了多少势力无人得知。只是,曾经的楚陵虎贲云集,迁客骚人江湖豪杰齐汇集,出现过通天谷的算子,有诸葛武侯之才。

荀馥雅知晓谢昀做事不会没头没脑,心想着他必定与这楚陵王相识,边走着,边好奇地询问:“怎么来楚陵?维溪镇不是更隐秘吗?”

山路有些崎岖,谢昀回头扶着她行走,道:“楚陵是楚荆的故乡。”

荀馥雅这才恍然大悟。

楚荆姓楚?莫非就是楚陵王那位次子?

上一世,楚家突然满门被斩,她以为楚荆不过是平常百姓家出身的,不曾想到,楚荆竟然是王侯将相之子。

看来敌人早就想除掉楚家的势力,当年才那么设计陷害楚荆的。

楚荆跟谢昀是知己好友,换言之,到了楚陵,就是他们的地盘。

谢昀对这山谷通往楚陵的路显然是熟悉的,他表示,从前当游侠时跟楚荆相交,来他家做客一段时间,经常过来这山谷玩。

荀馥雅听到这里,眼前不禁浮现出少年时期的谢昀与楚荆在这山谷里游玩的美好场景,心里不禁想到,若谢昀不是当朝太子,那他的生活过得是不是自由自在,快乐写意些呢?

有些人,在出生之时后,似乎就承载了他的身份所要承担的重担,似乎怎么逃也逃不开!

荀馥雅心理安慰自己,这一世的谢昀是不同的,有亲人朋友,会引来好的结局的。

在山谷行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他们都疲惫了,终于抵达了楚陵镇。

他们安顿在楚陵最大的客栈听风楼天字号上房中至于天字号上房,荀馥雅怕她这个穷人负担不起,曾向客栈掌柜提议让他们转入普通病房,不是,是便宜一点的客房,可老板说谢昀提前付了五个月的房钱。

荀馥雅有些无奈,恰巧在走廊遇见谢昀,不由得上前说道:“王爷,我们如今是普通老百姓,不适合住天字号上房,您还付了五个月的房钱?您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吗?”

对上她赤子一般的纯洁眼睛,谢昀轻声一笑,开了十里春花。

“卿卿不心疼本王,倒是心疼本王的钱来了。”

面对他的调侃,荀馥雅脸上一热,尴尬地说道:“钱比你让民女顺心。”

谢昀趁势靠近,嘴角勾笑:“行吧,人不要你管,王府的钱你来管,如何?”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笑意几分冷漠,仿佛在说真话也仿佛在说假话,使人摸不清楚这人想要做什么。

荀馥雅懒得继续跟他周旋下去,索性转移话头:“这住房的钱,日后民女会还你的。”

谢昀俊眉微一挑,“哦?还没到上京城,就这么急着跟本王撇清关系?”

察觉谢昀语气里的不悦,荀馥雅不想与他把关系闹僵,极力地澄清道:“民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如今的关系不尴不尬的,有些东西还是……”

岂知,谢昀冷然打断她,冷不丁地丢来这么一句:“本王会让赵启仁给我们赐婚。”

“什么?”

荀馥雅瞪大眸子,有些不可置信,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意思。

谢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感觉肌肤吹弹可破,滑腻的触感很美好。

“所以你别整日民女民女的挂在嘴边,本王听着很别扭。”

荀馥雅心虚垂眉,习惯性地自称道:“那民女——”

还没将话说出,谢昀忽然霸气地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后话。

她登时呆若木鸡,脸红如霞。

在她的心跳咕咚咕咚响起的那一刹,谢昀的唇离开,似笑非笑地威胁道:“说一次,亲一下。”

“……”

荀馥雅失神地看着他嘴角那一抹妖孽般的笑意,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瓣。

感觉,有些无力抵抗啊!

谢昀身子靠近,凑到他的耳边,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放心,这是本王的产业,这客栈里都是本王的人,无人知晓,你是第一个。”

荀馥雅也没力气与他周旋,当务之急还是去看玄素吧……

玄素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客栈上房,感觉有些不真实。

真是入梦了,还没睡醒吗?

楠木桌椅,临窗的书案文雅精致的很,更精致的是,书案前提笔行云流水,顿笔举手投足皆如画的佳人。

佳人白皙的皮肤勾勒出玉雕一样的脸庞,线条优美,住唇不点而红,眼眸清傲灵动,虽然身穿粗布白长裙,却给人一种不染纤尘的错觉。

看到这样的人,玄素不禁叹息:活该我灰头土脸粗布短衫孤家寡人。

“唉!”

想到这里,一声叹息就溜出了口。

闻声,抬眸的那人向她投来温和的眼波:“玄素你醒了?”

这一声充满关切的问候,宛若天籁之音,在她听来,尤为动听。

“嗯。”

荀馥雅步步生莲向她走过来,轻轻揽起她的肩膀:“我扶你坐起来试试。”

玄素静静地凝视着她家小姐,觉得小姐长得太好看了!啧,近看果然更加眉目如画,肤若凝脂,赏心悦目……

荀馥雅摸不透玄素盯着自己做什么,只是关切地看了一下她的伤口,询问道:“玄素可还好?有没有扯到伤口,这样坐起来勉强吗?”

面对荀馥雅的关心,玄素感动地笑道:“刚才还是有些痛得头昏,现在还好,小姐不用担心的。”

说着,她道了声谢谢。

荀馥雅心有担忧,说道:“既然你仍不舒服,便躺下休息吧,我会守着你,不必思虑安危。”

说着,她扶玄素躺下,帮她盖好被子,动作很轻替她塞好被角。

面对荀馥雅的细心照顾,玄素感觉自己很被宠,心里动容,忍不住喊了一声。

“小姐!”

随后,她又贴心地安抚道:“小姐,你别过意不去,奴婢皮糙肉厚,挨几刀不算什么的。你看奴婢现在可以说精神饱满,目若铜铃,除了伤口牵制不能乱动,奴婢能一步翻三个跟头,蹦出个二三十里都不成问题呢!”

荀馥雅坐到床榻前,心里很明白,玄素心思单纯,一心只是想对自己好,想护着自己,可是,她不想玄素不爱惜自己。

她神色凝重地表示:“下次,你不要替我挡刀了,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在我这里,你的命跟我的命一样金贵。”

“小姐。”

这话让玄素听得眼眸湿润。

虽然是主仆,但是这个么多年,她们情同姐妹,夫人也拿她当半个女儿。

她知晓,在她们眼里,她不是奴婢,不是外人,可是,她觉得不好意思,是她的到来让家里变得贫穷,遭受更多的非议,是她的加入,让夫人和小姐吃了苦头。

她知晓夫人和小姐都不需要她回报,她们都是极好的人。但是,横竖已经受了恩惠捡了便宜,这恩情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清楚,她只能拿这条命护小姐一世周全。

荀馥雅考虑到她有伤在身,不宜情绪过于激动,便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好了,别说话,乖乖睡觉,明日还得赶路呢。”

玄素点了点头,为了不让荀馥雅烦心,她在**装睡。

荀馥雅在窗前挥毫,时不时传来宣纸翻动的细微声响,被她刻意压的很轻很轻。

初春时分,临近北方地域,乍暖还寒,玄素全身捆得像个粽子,还捂着一条被子,伤口隐隐发疼的,心里却充满着暖意。

等了许久,不见荀馥雅上床休息,玄素终究还是忍不住。

她未抬眸先出声:“小姐怎么不睡了?”

荀馥雅闻声,慢慢放下狼毫:“有事要忙,你先睡,别等我。”

“小姐是怕碰到奴婢的伤口吗?要不奴婢起身让你睡吧。”

说着,她便要起身。

却被荀馥雅阻止了。

荀馥雅淡然强调:“别想太多,我真有事要忙。”

经历了上一世,荀馥雅潜意识里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在危险来临之前,她得做一些准备功夫。

玄素瞧见荀馥雅凝神作画,只好躺回去说道:“那行吧,为了养好身体保护小姐,奴婢就先睡了。”

“嗯。”

荀馥雅再望向玄素时,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堪比三月暖阳。

玄素入睡后不久,荀馥雅手上的图纸画完了。

这是依照上一世的记忆所画的,上面标注着荀况和李琦上一世养兵养杀手的地方。她要将这张图纸给谢昀,将他们的势力铲除掉。

完成后,她困意上来了,看了玄素一眼,便趴在书桌上休憩。

迷糊间,察觉有人将她抱起来,放到**。她以为是玄素,便不理会了,入了梦乡。

谢昀抱她之时,瞧见了那张图纸,面露复杂的神色。

将荀馥雅放到**后,他喊来一名得力手下,命他将图纸上的地方牢记,去将这些人全部拔除。

不知睡了多久,荀馥雅头疼得厉害,想来是昨夜熬夜制作图纸,使得偏头痛症发作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揉了揉后脑勺,等症状缓和了些,又想喝凉水,遂她挣扎爬起。

起身后,她才愕然发现,这不是她跟玄素的房间。

谢昀坐在中堂的桌前,桌上放着三四个酒坛,一只手撑着头小憩,脸颊泛着她从未见过的红晕,似是有些醉了。

她忍着偏头痛症带来的头痛,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坛,发现是空的,全是空的!

感受到她的动作,谢昀悠悠转醒,抬眸看向她,眼神迷离,似有几分柔情。

她轻蹙着眉,似有不悦,也有不解:“这种时候,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谢昀心里痒痒的,泛起想拥她入怀的冲动,阴阳怪气的话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冒了出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就像打翻了五十年窖藏的老陈醋,心就隐隐作痛地酸了,只能喝点酒缓解一下了。”

荀馥雅头痛地轻揉太阳穴,搞不懂谢昀怎么突然发神经,悲伤春秋起来。

她见人惨兮兮的,忍不住柔声关切道:“你还好吧,头疼不疼,要不要……”

“我看你嗝!头痛…嗝!才是真。”

谢昀情绪一激动,就打起了酒嗝。

荀馥雅没听出他要表达什么意思,反而被他这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见谢昀苦恼地与打嗝之事争斗起来,她走过去,给他拿了一壶水。

“行了,先别说话,大口大口地喝几口水,很快就不打嗝了。”

谢昀也不怀疑,拿过水壶,仰头便将大量的水倒进嘴里,咕噜咕噜地喝个不停。

喝饱后,他感觉咽喉舒畅了,不再打嗝了,心里舒服多了。

“真的不打嗝了,卿卿真是见多识广啊。”

他眯着眼对荀馥雅笑。

“不是我见多识广,是从前总是喝酒贪杯,打嗝了,我阿娘每回用这个方法给我缓解。”

荀馥雅的声音轻得如同一声叹息,几欲化一丝风微不可闻。

谢昀暗沉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趁机说道:“那以后本王贪杯打嗝了,你都用这个方法给本王缓解吧。”

“……”

荀馥雅一顿,一时不察这话究竟有何含义。

下一刻,她手腕一紧,倒在谢昀怀里。

谢昀俯身压上她的唇,不给她留一丝毫反应的余地。

他的唇有着不可思议地柔软,带着他身上清淡的雨后新叶的味道和花雕酒的香醇,特别诱人。荀馥雅下意识两手抓住他的前襟,贪恋他唇上的味道。

“谢昀,你真的要娶我为正妃?”

唇瓣稍微离开的瞬间,她眼眸湿润地询问。

“非你不可。”

谢昀趁着她一时松懈,舌**,攻陷进去。

辗转间,荀馥雅的呼吸局促起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触电般流转于四肢百骸。

“我不喜欢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她娇喘道。

谢昀的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哪来的其他人?”

言毕,他又忍不住亲过去,加深了力度。

荀馥雅抬首对视,看到谢昀眼波似水雾气萦绕,很吸引,不由得回应起来。

眼见她也意乱情迷,他拎起她按到**,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欺身狠狠吻上,纠缠。

他的吻从唇畔到耳侧,沿颈侧向下。荀馥雅只觉酥麻无力,环着他的颈项任由他摆布。

皇天在上,她承认她绝对没有一丝抗拒的感觉,原来是她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成亲那事……我想了想。”她躺在**,伸出双手捂着眼,娇羞道,“得、得到我阿娘的同意。”

她早已浑身发烫如火中烧,他伸手抚上她腰侧……

“听王妃的。”

正是天雷勾地火之时,可关键时刻。

“笃笃笃!”

敲门声突然刺耳地响起,不胜其烦。

店小二扯着鸭子般的大嗓音喊:“客官吩咐的洗澡水烧好了,小的给您送进来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断,谢昀撑起身喘息,半晌后一掌拍在荀馥雅身侧,似乎有木质碎裂的声音。

他垂下眼帘闭目调息,只好胡乱穿了衣服,起身披上外袍,整了整襟袍去开门。

此刻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荀馥雅害羞地拉起被子,将自己藏于被窝,偷偷窃笑。

“动作迅速点。”

谢昀怒瞪店小二,咬牙切齿地催促。

店小二知晓谢昀一向可怕,脾气不好,见惯不惯,麻利地将浴桶抬进来摆好屏风,又麻利地退出屋外。

谢昀想要继续,可瞧见被窝里的荀馥雅不断地在抖动,显然是在忍着笑意。

难得见她偷乐,他也不想去打扰,便贴心地说道:“知晓你爱干净,起来沐浴更衣吧。”

荀馥雅闷在被窝里,害羞地警告他:“你到外头,不许偷看。”

谢昀痞笑道:“啧,本王喜欢光明正大的。”

言毕,他带着愉悦地心情,走出去,关上门。

等人走远后,荀馥雅穿起衣裙,走进屏风后的浴桶,心胸残留的燥热,泡到洗澡水渐凉了才慢慢平息。

她低头,指腹轻压上胸前的一朵桃红,手指轻颤。他吻过的痕迹,隐隐还透着他的温存。

他的吻霸道得像在宣战,且用兵神速,出奇制胜,她措手不及,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击之力。

这样的他,既危险,又莫名地吸引……

荀馥雅更衣后,胡思乱想着。

本想离开后,至少不再承这男人的恩惠,可这个男人却一直赖在她身边不走,一直陪着她,不问缘由地照抚她,不经意间待她好。

既然我们之间都已经如此了,再退缩就过于矫情了,就让这人赖一辈子吧……

初春的早晨,艳阳暖照,万里无云,微风徐徐送来植物的芬芳和阵阵鸟鸣,还有阵阵的食物香味。

谢昀已经命店小二准备了丰富的早膳,人已经在门外候着。

荀馥雅吩咐店小二将早膳送进房间里头,心里却对玄素不放心,不知道人醒了没,吃了早膳没有?

遂,她去找玄素,打算叫她一起用膳。

抵达房间里,她看到玄素已经起身了。玄素是个练家子的,伤口复原得很快,如今可以四处走动了。

玄素向她表示,自己的伤基本无碍,可以四处走动,只是仍不能动武。

荀馥雅拿上图纸,叫她过去一块用膳,可玄素表示她已经吃过了,她便不勉强,叮嘱玄素多休息。

她一人回到谢昀的房间。谢昀已经坐在桌前等待,他身形松了松,似是叹了口气,只是垂着眼仍未看她。

她走过去坐下来,桌面的美食很丰盛,有许多都是楚陵美食。

她无辣不欢,早上却喜欢吃清淡点的小菜,谢昀不忌口,没什么不喜欢或者喜欢的,但不喜欢吃辣,吃不得辣。因此,早上的食物皆以清淡为主,两人也吃得有滋有味,相处温馨。

膳后,荀馥雅将图纸递给谢昀,郑重地说道:“给你,这是荀况和李琦这些年养兵马的地方,可能有些有误差。”

谢昀神色复杂,愣怔着许久未动。

荀馥雅居然帮他对付荀况和李琦,上一世她可是站到他们那边来对付自己的,这一世居然对这一世的谢昀如此好?

想到这,他忽然又妒忌起这一世的谢昀了。

这货是如何得到这没心没肺的女人垂青的?

荀馥雅不明白谢昀这是何意,将图纸塞到他的手上。

他张开来看,装模作样的点评:“画的不错。”

荀馥雅哭笑不得。

她和容珏都是有情怀之人,都喜欢绘丹青,谢昀喜欢绘山水气吞山河,绘花鸟惟妙惟肖,喜欢习武,上一世,他总是在王府中庭院里仗剑秋风扫落叶。而这一世,在逐郡时,他也总会在庭院里练武,有时候还会砍伤谢夫人名贵的花。

可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练武时,很是飒爽英姿。

她见谢昀只是盯着图纸看,并未发问,心有犹豫,忍不住问了句:“你不问我是怎么知晓这些的吗?”

平常人突然收到这种图纸,不都是大为震惊,询问这种话的吗?

可谢昀风平浪静的,不闻不问,表现很平淡,这让她觉得心里很不安。

谢昀放下图纸,抬眸盯着她,仿佛看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你会说?”

荀馥雅苦涩一笑,她是重生过来的人,自然是知晓的,能这样说吗?

她只能问:“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不信我。”

面对她的有意隐瞒,谢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却不发怒,也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

他只是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别想太多。”

不多久,楚家军已经齐聚在客栈楼下,在他们浩浩****的护送下,他们平安无事地回到了上京城。

一路,并未寻得王氏的踪迹。

荀馥雅心想着,王氏指不定已经抵达了上京城。

谢昀安慰她,他早已派人盯着荀况和荀府,只要发现王氏,就会立刻来报。

对于谢昀的上心,荀馥雅是感动的,上一世,因为他们是敌对关系,谢昀对王氏可是不闻不问的,甚至知晓了荀况拿王氏来威胁她,也是不愿意去营救王氏。

如今这一世,谢昀真的改变了许多。

而这一世,她才发现,谢昀真是得天独厚,得到这么多不容小觑的势力支持,可为何上一世他没能登基为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