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舌如簧,怪不得你一来就把我儿气病,没教养的野丫头!”

谢夫人狠狠地瞪了荀馥雅一眼,欲想狠狠地甩她一巴掌,可想到来之前谢昀对自己的警告,只得含恨作罢。

谢衍病了?

荀馥雅轻蹙着眉,心里冷笑:怪不得我被晾在柴房两日两夜皆无人搭理,原来是谢衍没那个精神气折腾我。

她抬眼观察谢夫人与谢老夫人的神色,她们如此大的阵仗前来,莫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待老夫人坐下,谢夫人端坐在旁,端着丫鬟刚刚沏好的茶,轻轻地吹着热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名门大户当家主母的富贵做派。

晾了荀馥雅半盏茶的功夫。

谢夫人方幽幽地开口说道:“算你运气好,生了副好八字。若不是当年你的八字与我儿的八字相配,能给我儿冲喜,眼下我儿又没属意的姑娘,就你过往那些卑劣行径,我早就将你乱棍打死了!”

荀馥雅略感意外。

她们居然是来说亲事的。谢衍没让她们知晓她得过花柳病?

随后她又想,哪位男子能容忍旁人知晓自己的未婚妻曾经得过花柳病?不要面子么?

必定是谢衍让众人封了口。

只是,谢衍不是嫌她脏么?怎么还要娶她?

是别无选择,还是另类报复?

谢夫人狠瞪荀馥雅一眼后,忍着怒意,继续说道:“谢家的财产是我掌管的,我儿心善,你别撺掇他给你银子,往后你的吃穿用度都会有人向我汇报的。”

见谢夫人一副护犊子的神色,荀馥雅神色淡然地表示:“辛月从未这么想过。”

她的态度不硬不软,让人无法将她与作威作福、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这些形象想到一块,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有几分落落大方。

“行了。”谢老夫人对她挺满意的,认为她既没有太娇柔,也不像刺儿头,与温润如玉的谢衍挺合适。

“这姑娘挺好的,给婚书她签吧!”

见老夫人发话,谢夫人只得应了一声“是”,态度顿时好了许多,不过脸色还有些郁色。

她示意丫鬟将婚书和笔墨端到荀馥雅面前,疾言厉色地说道:“衍儿如今的身子不适合与你正式成亲,等他身子养好了,我们再来操办。为了防止你像当年那样突然跑掉,你先把婚书签了,上我们谢家的户籍。”

荀馥雅瞧见谢衍并未在婚书上签名,料想今晚这一出是谢夫人与谢老夫人筹谋的,心里有些抵触。

谢夫人见她迟迟不动笔,以为她有所图,鄙夷地说道:“你这样的出身,能嫁给我儿,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若你不是真心实意嫁给我儿,我也不勉强,直接将你送官查办。”

她着实不喜欢辛月这样的媳妇,可谢衍的心思她最清楚,闹着一直不肯娶妻,就是因为死心眼,想着这个辛月。

荀馥雅凉凉地看了谢夫人一眼,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辛月”的名字。

反正她是荀馥雅,并非辛月。

谢老夫人与谢夫人见她签了名,暗自松了口气,立马命人将婚书送到谢衍那处。

目的已达到,她们在一众小厮丫鬟的簇拥下,缓缓离开。

临走前,谢夫人耳提命面地叮嘱府里的老嬷嬷教荀馥雅学规矩,不要让她丢了谢府的脸。

另一头,谢衍的院落传出了激烈的吵闹声。

一向感情要好的两兄弟,生平头一回吵得面红耳赤。

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袍的谢昀按着谢衍瘦削的肩,眸里尽是怒意与不解:“兄长你怎能这般?纵然辛姑娘从前有错,但你不是喜欢她吗?既然人回来了,你为何不好好待她?”

谢衍不悦地瞟了一眼他的手,见手识趣地撤离,方淡淡地说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甭管,咳咳……”

“我怎能不管?辛姑娘是我找回来的,你不高兴我可以将她送走,但你不能对她不好。”

谢昀激动起来便习惯动手动脚,可手刚伸出,接触到谢衍警告的眼神,他立马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

谢衍想到辛月得过花柳病,眼神的温度骤然冷却:“我为何非要对她好?”

谢昀立马摆出老父亲托付女婿的姿态,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喜欢她就要对她好。”

“我不喜欢了。”

谢衍说此话说得太干脆了,以至于谢昀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不……不喜欢?”呆愣过后,他依旧坚持道,“不喜欢你也要对她好。”

谢衍略感无语:“你讲点道理好吗?”

谢昀耍赖:“反正我不管,就不许兄长欺负辛姑娘!”

谢衍不理会他,从小到大,这人说不过他便耍懒皮。

绯色的衣角被风吹起,他拢了拢白袍,而后专心摆弄着谢昀方才送过来的子午莲。子午莲刚刚盛开,美而不自知,散发着清幽之香,令他心旷神怡。

这是他最钟爱之物,子午莲,“花中睡美人”。

见兄长不理会自己,谢昀突发奇想,走到书桌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张纸条。贴一张在子午莲后,他认真地将其四处张贴,便于提醒谢衍。

谢衍瞧见纸条上皆潦草地写着“兄长不许欺辛姑娘”几个字,对胞弟幼稚的行为深感哭笑不得。

此时,小厮兴冲冲地走进来,双手恭敬地将婚书递给谢衍。

谢衍打开来看,瞧见上面的“辛月”二字,字迹秀丽,工整利落,不像是乡野丫头所写的,心里对荀馥雅的质疑更深。

“大公子,吃药了。”

见裘管家端来了汤药,他将婚书放到一旁,接过汤药。

他盯着那碗黑色的汤药许久,闭着眼一口喝下去,苦味蔓延至舌尖,苦不堪言。

“药很苦。”

张贴完字条的谢昀闻得此声,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笑眯眯地递过去:“兄长,吃个蜜饯就没那么苦了。”

谢衍见他前来讨好,捡了一颗放在嘴里含着。

的确没那么苦!

谢昀见兄长的唇边带着些许笑意,便放心地坐到旁边,像狗皮膏药般黏上去。

忽然,他眼前一亮,发现了那张婚书,便手速奇快地拿来瞧上一瞧。???

“兄长,辛姑娘连婚书都签了,你往后务必、必须、一定要对她好!”

谢衍想到辛月的花柳病,厌恶地抢过婚书丢掉。

“哎,你怎能把婚书扔了。”谢昀赶紧弯腰捡回来,用袖子认真地擦干净,而后将婚书放在桌面,慢慢移动到谢衍的面前,“兄长,在这签名,签了名,辛姑娘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嫂子了。”

兄长终于如愿娶妻,他高兴得笑不拢嘴,岂料,兄长冷漠地表示:“不签。”

他愕然,有些怀疑眼前的兄长是假冒的。

他上下打量了兄长一番后,费解地问:“为何?你不是一直对辛姑娘心心念念么?”

谢衍停止摆弄子午莲,转头看向高远明净的夜空,想着他与辛月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神色阴郁。

他的心里一直怀抱有人愿意来他身边的希望,如今却要亲手掐断这样的期冀,心里不免难受起来。

许久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谢昀一脸茫然。

舞刀弄枪他在行,武文弄舞非他所长,他完全不知晓此为何意啊!

谢衍怎知自己胞弟不学无术,轻叹一声,无奈道:“哎,婚书放下吧!”

停顿片刻,又忍不住叮嘱他:“谢子非,是时候多看点书了!”

谢昀,字子非。当年上学堂时,他为了向姜夫子表明自己非文学之才,故意取字为子非,可姜夫子却言他非池中之物,每□□着他看书作诗。正逢家中变故,他干脆休学在家。

他此生,最怕便是面对“谢子非”了。

“靠,老子最烦看书了。”

丢下一句后,天不怕地不怕的谢昀赶紧落荒而逃。

谢衍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微微扬起,笑意蔓延,很有宠溺的味道。

前世。

红鸾床幔,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暧昧的气息亦若隐若现。

谢昀衣领微敞,缓缓转动身下,大手扣着荀馥雅的头,居高临下,寒着脸,眸里蕴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让你做我的妾,你恨我吗?”

荀馥雅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谢昀,一眼撞进了他的冷眸里:“没有爱,何来恨。你我之间不过是交易,我心甘情愿。”

“不掺杂感情?”

谢昀伸手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眸里流转的情愫意味不明。

荀馥雅知晓谢昀向来厌恶荀家人,识趣地回应:“不掺杂感情。”

“那就……”谢昀冷冷地盯着她,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仿佛坠入深渊,让她难以呼吸。

许久之后,他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在她侧颈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深深红印,又反复舔舐。

他在颈侧低低呢喃:“陪着我下地狱吧。”

……

惊醒过后,荀馥雅仍心有余悸,低沉阴冷的嗓音仍在耳边萦绕着。

好好的,为何又梦见前世之事。

梦里之事乃前世她被荀况送到谢昀府上做妾的头一个晚上。

那时,荀况与三皇子参与皇权争夺未遂,被下狱问斩,为了保住性命,他恬不知耻地向谢昀表示,只要保住他的性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谢昀意在羞辱荀况,表示荀况若是送女儿给自己做妾玩玩,便考虑考虑。岂知,荀况当晚逼她去给谢昀做妾。

哀莫大于心死,她心里难受得很,对着谢昀自是没好脸色。谢昀瞧见她来自取其辱时,脸色亦不太好看。

她犹记得谢昀听到她自愿来做交易时,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奇异,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孤狼,凶狠又残忍:“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她知晓,不走,便是万劫不复,却没有退路。

她以为,向来厌恶荀家人的谢昀,不会碰她一下,然而,谢昀当即便笑了,毫不怜惜地将她丢到**,恶狠狠地折腾了她一个晚上……

那是她的**,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时隔多年,她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心情。

悲伤?屈辱?无可奈何?

或许都有。

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当时谢昀阴鸷的眉眼,眼眸黑得深不见底,就如同那时她的处境。

那时的她别无选择。

荀况拿王思语的性命威胁她,她只能利用谢昀。

路是自己选的,纵然被谢昀折辱数年,苟且偷生,她有悲愤也有不甘,却唯独没有真正恨谢昀。

但不恨,并不代表她心甘情愿地任由谢昀摆弄。如今重来一回,她得掌握先机,让谢昀和荀况拿她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