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奏章堆积如山,皇帝赵启仁今夜批奏章至午夜时分,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把正阳殿伺候着的宫女太监吓倒了一片。

宫中乱作了一团,只有太监总管刘喜故作镇定,手忙脚乱地着人请来王御医前来。

经王御医诊治,赵启仁这是中毒的征兆。

刘喜吓了一跳,想着这样的场面他实在撑不住,得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稳定场面,而摄政王谢昀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惜皇上下旨将人派去兖州,不能让摄政王现身。

思来想去,他只好着太监小桂子到淑芳斋通知那位昭仪公主过来。

小桂子眼见事情紧急,耽搁不得,火急缭绕地跑来淑芳斋拍门。

“咚,咚咚。”

急躁的敲门声,这么大的动静,把淑芳斋上下都吵醒了。

守夜的宫女赶紧穿越中堂、帘子,走到荀馥雅床前告知荀馥雅,来人是正阳宫的小桂子公公。

在这种时候过来拍门,肯定是皇帝那里出大事了。

荀馥雅身上的困意和睡意全消了,赶紧起身穿衣,命宫女将小桂子公公请进来回话。

小桂子迈步而入,神情着急地站在帘子外头,向荀馥雅汇报:“昭仪公主,大事不妙了,皇上……皇上中毒昏迷了。”

正在梳头的荀馥雅神色一顿,心底不知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这事……究竟是何人干的?

谋害皇上,可是大罪啊!难道,有人想趁着谢昀被皇帝外派做事,想谋朝篡位?

想到这,荀馥雅忽然闻到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味。

不管如何,先去查探情况再说。

正阳殿内,王御医跪在床边号脉,皇后娘娘与皇上的几位心腹臣子守在帘子外头等候,却坐立不安,神情焦虑地踱步。

荀馥雅抵达正阳殿,却不进去,只是守在正阳殿外,将今日伺候过皇帝的宫女太监侍卫妃子一干人全部抓起来,命人去通知刑部的人到来,同时,严令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否则杀无赦。

王御医把赵启仁露在外面的手放进了被子里,俯下身,皇后娘娘与众人一同在旁边看着。他撑开皇帝紧闭着的眼睛,随后手指捻着银针,快速的刺入皇帝身上几处大穴,防止毒流入心脉。

完成后,王御医收拾了剩下的银针,从帘子走出来,向皇后娘娘行了个礼,转头吩咐刘喜:“刘公公,请讲皇上今日用过的东西全部拿过来。”

刘喜点头,赶忙去了外间,把皇帝今日喝过茶水的杯子,用过的帕子,全寻了过来。

王御医一一验过,并未发现问题。

他陷入沉思。

皇上,脸色苍白,嘴唇青紫,浑身不正常的热度,时不时的还要抽搐两下。

脸上和身上的迹象表明,很明显是中毒。

沉吟片刻,他又吩咐刘喜:“陛下吃过的东西也拿过来。”

没一会儿,在他面前摆着几道吃食。

赵启仁今日吃得并不多,他一一查过,还是没有什么异样。

这可难住了王御医了。

哪里都没有问题,可皇上就是中毒了,他也查不出来中的何毒,脉象和几种熟知的毒也对不上。

他向皇后娘娘禀告一切,皇后娘娘疑虑,大殿内沉默着,几人皆是面色凝重的模样。

皇后娘娘越过王御医,视线落到皇帝铁青的面孔上,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太妃娘娘突然受伤养病,皇上又突然中毒,连太医院的王御医也查不出来是何原因,偏偏在这种时候,李琦的名声日渐壮大,朝中支持他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的时候。

另外,摄政王谢昀手握十万重兵,虽然皇帝有心想要收回摄政王的兵权,可现在无论怎么说,兵权仍在谢昀的手中。

这位异性王爷野心勃勃,虽然脾性不怎样好,但是,自从当上了王爷,做事干净利落,得许多实力很强的朝中官员支持,加上战功赫赫,□□外族入侵,越来越受百姓的爱戴,在天启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S?

这个谢昀,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国储君该有的样子,而反观当今皇上,却一点没有能拿的出手的功绩。

这种时候,皇上突然倒了。

皇后娘娘说不清是好是坏。

在众人还在思索时,太监总管突然一拍脑袋,说忘了今日辛月贵妃娘娘送来了一盒粽子。

皇后娘娘不满地怒瞪他一眼,呵斥道:“那还不赶紧去取?”

刘喜一刻也不敢耽误,跑了出去。

殿内一时间又归于安静,王御医告知皇后娘娘,皇帝的身子并无大碍,但屋子里不适合呆这么多人,便拿着沾了凉水的帕子擦着皇帝泛着潮红的身体。

皇后娘娘觉得是自己过于紧张了,遂命那几个心腹大臣回家等消息。

她想要叫荀馥雅离开,可荀馥雅表示要帮忙缉拿凶犯。

皇后娘娘觉得有这人在场,的确会好些,便作罢了。

她转头询问王御医:“皇上要何时才能醒来呢?”

荀馥雅听到这话,也迈进正阳殿聆听。

王御医擦拭的动作顿了顿,继续擦着,直到帕子的凉意没了,他挽着袖子,帕子被重新扔进了盆里。

皇后娘娘和荀馥雅也不急,静静的在一旁等着,等他擦拭完,转过身看着她们时,她们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挂着担忧。

王御医叹气道:“娘娘,老臣跟您说句实话吧,现在还找不出来皇上中毒的原因,也就无法对症下药,只能先拖着,用旁的药先压制着。何时醒来……不好说。”

听到这样的话,皇后娘娘脸色微变,有些站不住了。

身旁的荀馥雅赶紧将神色忧虑地皇后娘娘扶到一旁坐下,安抚道:“皇嫂别担心,皇兄吉人有天象,会很快醒来的。”

皇后娘娘心情不好,面对这位半生不熟,半途出来的昭仪公主并不反感,也没好感,没有回应她的话。

荀馥雅也不介意,她也不想这样称呼她,可礼不可废。

等刘喜回来的这段时间里,皇后娘娘、荀馥雅和王御医三人大多时候静默着,并不多言,王御医再次把浸了水的帕子覆在皇帝的额上。

刑部的人到了,沈南亲自来的,沈南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是赵启仁的人。赵启仁登基为帝后,不断地排斥异己,安插自己的庆幸,沈南是他的大舅子,在刑部尚书告老还乡后,被提升为刑部尚书。

他进来拜了礼,询问了一下皇帝的情况,看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皇帝,便转身出去了。

沈南来得匆忙,带的人并不多,太监宫女一见是刑部尚书,吓得脸如土色。

谁人不知,刑部那地方去不得呀!去了,就是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沈南站在一旁看着手下人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没多久,刘喜带着食盒进来,同行的还有太医院众太医。

片刻之后,皇后娘娘震怒,命令禁卫军统领萧敬禾带人包围辛月娘娘所居住的月盈宫。

一时之间,月盈宫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昔日备受皇帝宠爱的妃子,一夜之间仿佛成了地下囚犯。

如今毒源找到了,王御医施动银针,缓缓挑开皮肉,黑色的血珠直往外冒,吟冬娘娘不忍心看,拿着帕子小声抽噎。

“皇上,呜呜呜……”

她的五官很是立体,那双眼睛,大而有神。这样的美人汪然欲泣,总是令人怜爱的,然而皇后娘娘嫌烦,瞪她一眼:“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吟冬奶奶姑娘顿时禁了声,泪珠蓄在眼眶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荀馥雅没往龙床跟前凑,站到一旁,垂眉不语。

今日这事来得突然,也来得蹊跷。

辛月这女人狡诈狠毒,不像会做如此愚蠢之事啊!意图毒害皇帝,多么大的罪名啊,她怎么承担的起?她又不傻。

但毒也确确实实从她送的食盒里查了出来,若是在月盈宫里搜出来毒药,那真的是百口莫辩。

荀馥雅皱着眉宇,眼中是难得一见的厉色,目光从围着龙床的一群人中间挨个走了一遍。

心里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想,却又不愿意相信,便干脆不去想了。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王御医才放完了黑色的血。

他收针,包扎,提笔写下药方交给刘喜,一气呵成。

刘喜亲自带着人去了太医院拿药,这个关头,皇帝接触的东西,他是一点也不敢大意了。

皇后娘娘关切地询问:“王御医,皇上现在如何了?”

王御医松下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净了手,宽慰道:“无事了,约莫着清早,便可醒来。”

他叹息,话锋一转,道:“毒虽然是解了,但对肺腑的损害极大,希望娘娘叮嘱皇上,日后也得好生养着,用汤药慢慢调理。”

皇后娘娘郑重地点头:“本宫知晓了,辛苦了,王御医。”

命好歹是保住了,一切等皇上醒来再定夺吧。

她唤太监前来,吩咐道:“送张太医回去休息吧。”

王御医遥遥头,收拾好药箱:“臣在偏殿歇着吧,也好照料皇上。”

皇后娘娘点头:“也好,是本宫考虑不周了。”

她随后着人把偏殿大致收拾了一番,王御医去稍作歇息了,精神一直紧绷着,实在有些熬不住。

皇后娘娘自动留下来为皇帝守夜,命众人各自散退。

众人行了告退礼,陆续离开。赵怀淑却在此时急匆匆赶来,不管不顾地趴在龙床边痛哭流泪。

荀馥雅看着没什么事了,便想离开,却被赵怀淑跑过来拦住了。

“怎么了?”

她微微抬眼,心里很不想搭理这人。

沈南本来也要走,见此,停下了脚步,剩下几人的目光,瞬间就集中在了荀馥雅和赵怀淑身上。

赵怀淑不悦极了,神色甚是威严的盯着荀馥雅:“皇兄现在躺在这里,你却要走?”

荀馥雅看了眼躺在**的皇帝,漫不经心地反问:“不然呢?”

“真是好样的。”赵怀淑冷冷地盯着她,嘲讽之色不加掩饰,“亏我皇兄平日里那么宠爱你。”

她突然话锋一转,惊叫道:“毒该不会,其实是你下的吧?这么急着回去,处理剩下的东西吗?”

殿内安静至极,众人呼吸一窒……

荀馥雅愣住了,她没能想到赵怀淑能口不择言成这样。

她不过是住了她的漱芳斋而已,至于这样为难她吗?

荀馥雅头痛地扶着额头,一时之间对她感到无语。

荀馥雅被这样一番不分青红皂白地嘲讽,沈南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替荀馥雅向赵怀淑解释:“怀淑公主,你来得晚,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查明,皇上是吃了辛月娘娘送的粽子中的毒,与昭仪公主无关。”

赵怀淑脸色突变,感觉非常尴尬。碍于众人在场,她只得尴尬地表示:“抱歉,本宫见皇兄中毒昏迷了,一时情急,说了荤话,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沈南收回意味不明的目光,冷漠地说道:“本官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公主怀疑的人又不是本官。”

一甩衣袖,他转过身,迈步离开。

“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正阳殿,否则——”

他没有说完,在场的人却也都明白。

沈南走时,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眼荀馥雅,随后不再停留。

赵怀淑嗤笑出声,荀馥雅也没再说什么,越过赵怀淑,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神情漠然。

人都离开了,屋子里头只剩下太监刘喜、皇后娘娘、赵怀淑和荀馥雅。

门口守着两太监,怕她们跑了一样。

皇后娘娘坐在床榻前守着皇帝,偏过头,皇帝的身形隐在床帘后,

这模样,似乎是想皇帝醒来时,第一个就看到的人是她。

荀馥雅对此很是理解,一夜夫妻百夜恩,这份期望,可以看得出皇后娘娘很爱这位皇帝,只可惜,美人垂暮,皇帝只爱年轻貌美的佳人。

对于赵怀淑的心思,荀馥雅还真是看不懂。

为何非要她留下来?难道这样就能让世人误会她跟皇帝之间不清不楚吗?

她们照顾在皇帝左右,忙碌了一夜,稳住宫中形势,从容不迫,掌控全局,而这一切,看似是那位叫沈南刑部尚书的功劳。?

可荀馥雅总觉得,此时不简单。

天灰蒙蒙的,将亮未亮,她悠悠转醒,一转身,入目的便是尚在她身旁熟睡的赵怀淑,有了片刻愕然。

早晨起来时,一眼就能看到前世今生的宿敌,这感觉,真的很奇妙!

说真的,若不是赵怀淑总是想要弄死她,她真的无法讨厌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

皇帝赵启仁一如王御医所说,清早时候慢慢醒来了。

他一睁眼,皇后娘娘的脸就晃在他的眼前,有些不适地闭上眼。

怎么就又闭上眼睛了?

皇后娘娘顿时就急了,立马命人请来睡在偏殿的王御医。

王御医匆匆赶来,示意他无事:“陛下刚刚才醒来,身体尚有些不适应,慢慢来就好了。”

皇后娘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帝彻底清醒后,对她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感谢,便打发人离开。赵怀淑也趁机扶着皇后告退。

荀馥雅想要跟着告退,被皇帝留住了。皇帝让荀馥雅在床前伺候着他喝了汤药,把昨天的事情跟他说一遍。

荀馥雅欲哭无泪,只能依言照做。

皇帝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微微皱着眉。

辛贵妃给他送过许多吃食,从前没有出过问题,为何偏偏这次沉不住气了,选择下毒加害于他。她有那么大胆子?

荀馥雅见皇帝沉思着,也不出言打扰他,在一旁和刘喜公公静静站着。

良久,皇帝才说:“产卵毒是什么毒?”

荀馥雅摇头:“臣妹不知道,太医说是产卵毒,附在粽子的米粒上。”

赵启仁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确定是辛贵妃下得毒?”

“尚未,因着贵妃的关系,皇后娘娘并没有下令搜查,所以也只是将月盈宫包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荀馥雅弯下腰,轻声说,“等陛下醒来,再做定夺。”

面对荀馥雅的主动靠近,赵启仁淡淡笑了笑,苍白无力的脸上总算有了两分颜色。

早上醒来时,能看见荀馥雅在身旁,这感觉真好。荀馥雅想必作夜也是照顾了他一夜,真是让他感动啊。

想到这,他忍不住握着荀馥雅的手,说道:“昭仪,你认为朕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荀馥雅盯着自己被摩挲着的手,想要抽回来又不敢,无奈地说道:“皇上,你是不是过分信任臣妹呢?好歹你也有点防备吧。”

“你不是要朕信任你吗?”赵启仁放开她的手,示意刘喜将自己搀扶起来,笑道,“朕信你。”

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们都为自己的利益筹谋,只有你没有,所以朕,只信你。

面对这份突然起来的信任,荀馥雅感觉心口被压得很沉重,张了张嘴,始终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启仁喊来禁卫军首领萧敬禾、御林军首领十五,命他们立刻去搜寻皇宫,不止是月盈宫,其他都要搜,无比将毒粽子全部搜出来,将毒源搜出来。

荀馥雅听到这话,心里明白。

皇帝信辛贵妃,不信是她所为。

春日时分,总时阴雨连绵,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绵绵细细。

荀馥雅看到窗外的雨景,想到了王氏,想到了玄素,想到了明日便是端午节,可发生了这样的事,身边的至亲不在,这个端午节如何过得舒心?

整整一日,赵启仁硬要留她下来照顾自己,陪他吃饭下棋,她过得战战兢兢,都不知道这位皇帝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在下棋的时候,赵启仁在她的有意退让之下,终于赢了一局。他高兴之余,忍不住提了一嘴,关于小时候那位小太子之事。

年幼时,由于小太子赵昀身份特殊,性情也不太好,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不喜欢与他走近,只有温雅有礼的容珏经常到宫中与他走动。

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生母是姐妹,容珏待小太子特别亲厚,总是不厌其烦地拉着小太子坐在一边下棋,来消磨时间。

小太子其实不太喜欢下棋,容珏教他下棋,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除非不得已了,被容珏按在椅子上,才能踏下心来学几盘棋。

小太子虽然很有天赋,却不喜欢,也总是下不过容珏。时间久了,容珏也不和他下了,他也乐得清闲,转身去练练武功,学学骑马。

赵启仁对这位小太子一出生就压在自己头上,心里很是不服气,知晓自己打不过小太子,便找小太子下棋,想要借此在兄弟姐妹面前奚落他。

结果,小太子的白子将赵启仁的黑子围地水泄不通,黑子四面楚歌,毫无生路可言。

当时,小太子很嚣张地笑他:“本太子下棋下不过容珏,怎会下不过你们?你们也配跟容珏比?”

他当时很不服输,指着小太子的鼻子说:“总有一日,我会打败你的。”

……

说到这,赵启仁似乎想到了不得了之事,眸色一沉,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放下棋子,淡笑说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长进不说,反而退步了。

荀馥雅神色怔然,宽慰道:“再来一盘吧,皇上一定能下地比现在好。”

赵启仁伸手敲她一下,笑着说:“你自己玩吧。”

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脖颈。

此时,禁卫军统领萧敬禾跑过来,向两人行礼后,汇报结果:“启禀皇上,查出来了。禁军在皇后娘娘的凤梧宫查出了产卵毒。”

荀馥雅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怎么会是皇后娘娘?看得出皇后娘娘很爱皇上啊,怎么会下毒害皇上?

她与赵启仁对视一眼,彼此无言。

皇后娘娘被带到了正阳殿,同行的还有辛月、吟冬。

皇后娘娘脸上的妆容不再精致,头发也披散开来,犹如落了毛的凤凰,不再大气端庄,雍容华贵。

她跪在皇帝面前,一遍一遍说不是她做的,她没有,她没有下毒。

然而,赵启仁像被变成了石头般,一动不动,脸色冷得如侍卫手中的剑。

皇后娘娘尤坠冰窖,惊慌地哭喊:“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什么是产卵毒啊,臣妾冤枉啊!”

她从前嫁给皇上时,仗着皇帝喜欢她,是作威作福了一阵,可当上了皇后,她也收敛了,她怕得罪了人,有人会整她,影响到小太子的前程。

可谁能想到,今早皇上醒来了,下令彻查整个后宫,竟然从她的宫里查出那些毒。

下毒毒害皇帝,还泼脏水给她,她如何担待得起啊!

辛月把额前碎发顺去了耳后,勾唇一笑,虽然素面朝天,但也足够魅人心弦。

“皇后姐姐这话怪了,后宫中人谁知道产卵毒啊,偏偏偌大的后宫,只有你宫里有,旁人没有啊?”

皇后娘娘恶狠狠地瞪着辛月:“皇上是吃了你送的粽子才中的毒,怎么还能怪到本宫头上来?”

辛月眨了眨眼,很是无辜:“可是产卵毒藏在皇后姐姐宫中啊。”

“那是有人在陷害本宫。”皇后转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皇帝,“皇上,臣妾真的没有下毒。”

说着,她伸手去拉赵启仁的手,却被一手甩开了。

力度有点大,皇后倒在一边,发髻四散开来,镂空牡丹金凤钗哐的一声掉在地上,宛如她此刻的心。

皇后撑着手,看着无情的皇帝,满脸不可思议。

像是。从未想过,有一天,皇帝会这样待她。

正在众人落井下石时,荀馥雅走到皇后跟前,伸手扶起皇后,无言的安抚着她。

变故来得太快,她还没弄清楚,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下毒的那个人,辛月反而摘的干干净净了。

皇后兀自平息下来,忍住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在皇宫里,眼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她轻轻推开荀馥雅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皇上,你是不是不信臣妾?”

赵启仁颤抖着手指,指着萧敬禾手中的一小瓶产卵毒,声音冷如冰:“这要朕如何信你?整个皇宫,就你凤梧宫有这东西。”

皇后低低笑了两声,失望之色尽显。

十年夫妻的情分,却抵不过一丝的怀疑。

她有些失控地低吼:“难道就不可以是旁人嫁祸给臣妾吗?难道这毒不能是别人偷偷藏在臣妾的宫里吗?”

皇上默不作声,若不是还存着疑虑,他会给皇后在这里说话的机会?

皇后泪雨婆娑地为自己争辩:“皇上,臣妾嫁给您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对你下毒?没理由啊。”

赵启仁听到这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皇后的儿子是太子,只要按部就班,将来他的一切都是他的。她没必要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拖累太子。

次明显有人在背后陷害她,谁呢?

辛月见赵启仁动摇了,向身旁的宫女递了个眼色。

宫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皇,皇上,其实昨日给您送食盒的途中,奴婢碰见了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冬菊。”

“你胡说什么?”皇后回头怒目而视,吓得宫女缩了一下脖子。

辛月冷笑:“皇后姐姐您对宫女发什么火啊?冬菊不就在你旁边,问问不就好了?”

刹那间,在场之人皆看向跪在皇后身边的宫女冬菊。

冬菊跪在地上,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吓破了胆。

赵启仁此时开口了:“冬菊,说,怎么回事?”

天子的威严下,冬菊瑟瑟的抬头。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帝王,又垂下头:“前日皇后娘娘得知辛月娘娘怀有身孕,给了奴婢一个小药瓶。”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地看向辛月的肚子。

赵启仁脸上一喜,可这天大的喜事也盖不住被毒杀的愤怒,随即,他的脸又沉了下去,眉峰紧皱:“继续说。”

这一声怒喝,吓醒了皇后。

皇后满脸震惊地看着冬菊,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她一把扯住冬菊的衣领,厉声质问:“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何时给过你什么药瓶了?”

冬菊被她吓了一跳,惊恐地后退,眼底蓄着泪地道歉:“皇后娘娘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皇后激动地质问她:“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陷害本宫?”

“噗!”

猝不及防地,皇后被冬菊喷了一脸血。

“啊!”

皇后吓得大惊失色。

更让她惊恐的是,冬菊居然服毒自杀了。

“皇后——”赵启仁勃然大怒,“你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你究竟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皇后跪在地上,不知作何反应,忽而,她笑了,只是,笑得比哭难看。

“阴谋,都是阴谋!她们都想本宫死,都想本宫死!”

赵启仁怒不可遏:“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面对赵启仁的不信任,皇后伤心至极。

“皇上,你不信臣妾,你怎么可以不信臣妾?她们想要弄死臣妾,好让自己当皇后啊!”

赵启仁不说话了,他发觉,记忆里那位美丽端庄的皇后已经变成一个疯婆子的。

他索幸闭上眼,不再去看皇后一眼。

辛月趁机煽风点火,跪在地上,拿了帕子抹着眼泪哭诉:“皇上,臣妾昨日刚得知自己身怀龙种,夜里就被皇后娘娘下令围困在月盈宫,说臣妾毒害皇上,臣妾担惊受怕了一夜,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哇!”

赵启仁瞧见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想到她如今怀有龙种,赶紧上前扶起她:“爱妃快起来,站着说话吧。”

面对赵启仁的柔声细语,辛月顺势倚靠在他的怀里,意有所指地哭诉道:“皇上,其实那些粽子是臣妾要吃的,可臣妾有了身孕,吃不下,才转送给皇上品尝的。请皇上赎罪啊……”

果然,赵启仁听到这话,立马想到了,皇后下毒要毒杀的不是自己,而是龙种。

如此一来,皇后便有了杀人动机了。

“你这个贱人,竟敢谋害朕的子嗣!”

他一脚将皇后踢翻在地,怒得青筋凸起。

“皇上,臣妾没有啊,臣妾冤枉啊!”

皇后伏在地上,惨兮兮的哀求。

然而,皇帝喜新厌旧,平日里就不怎么待见她,如今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身怀龙种的宠妃辛月。

辛月微微抬起下巴,睨了一眼皇后,却在哭哭啼啼地说道:“皇上,臣妾很难想象,若您没醒过来,臣妾和腹中的孩儿,只怕是要下黄泉的了。”

怒火中烧的赵启仁听到这话,更是气得恨不得一剑杀了皇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自己醒不过来,得益最大的莫过于皇后。

此时此刻,他完全相信了,这些事都是皇后所谓。宫中的嫔妃为了自己的皇儿稳坐帝位,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都会使出来,他见太多了。J??

他对着皇后戟指怒目:“皇后,你就这么容不下辛贵妃腹中的孩儿吗?你得知辛贵妃怀有龙种,担心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就使人在辛贵妃的粽子里下毒,见朕误食了,你又想嫁祸给她,是不是?”

皇后看着赵启仁没有丝毫迟疑,斩钉截铁的否认:“不是。”

然而,皇帝的眼中已然没了信任。

他神情寡淡地说道:“皇后啊皇后,你叫朕如何信你?”

皇后瘫坐在地上,垂眉苦笑:“那臣妾无话可说。”

眼前这人,她已经不认识了。

她从十几岁时就嫁给他,做了他的正妃,他们之间虽说不得有多深厚的感情,却也是相敬如宾的走了这么些年。

她从来都知道帝王薄情,可不知道,这薄情有一天也会到了自己头上。

她垂着眼睛,不再看帝王一眼,像是失望至极,可眼中的泪,到底是滑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无论怎么止也止不住。

“你——咳咳!”

皇帝彻底怒了,他的身体本就是刚刚解了毒,现在还虚得很,这么轮番生气,他一口气没顺过来,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刘喜赶紧拍着赵启仁的后背,帮他顺气。

荀馥雅端了杯热茶来,递给赵启仁:“皇兄,切莫动气啊,身子骨要紧。”

赵启仁喝下后,才觉得好一些了,忍不住称赞荀馥雅一句:“还是昭仪最让朕顺心啊。”

“……”

荀馥雅看着这一屋子皇帝的女人,心中暗叹。

这皇帝说这话,不是缺心眼,就是存心给她树靶子吧!

赵启仁不想继续面对这些烦心事,不耐烦地摆手:“此事先搁置着,暂缓两天,之后再说。”

他就算是再生气,也要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他怕再说下去,自己会被气死。

众人被轰了出来,月盈宫贵宫外撤走了禁军,皇后被幽禁在凤梧宫,没有皇帝的命令,哪里都不许去。

小太子被移交给吟冬娘娘管带,辛月身边的宫女被送去了慎刑司,暂且关押了起来,两天的闹剧暂且落下了帷幕。

深蓝天空,浮云流动,红墙也仿佛失了颜色,荀馥雅顺着宫墙缓慢行走。

回了漱芳斋,正是黄昏时候,残阳铺水,半隐半红。

谢昀顶着萧敬禾的脸,靠着门口的柱子,大摇大摆地等她。

她觉得心好累。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来找我,就不怕传出我跟萧统领暧昧不清的流言蜚语吗?”

说着,越过他,迈步走入屋内。

谢昀跟随在身后,笑道:“放心,这里都是本王的人。”

荀馥雅停下脚步,谢昀也跟着停了下来。荀馥雅回头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笑,谢昀虽然不知为何,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荀馥雅坐下来,喝了口茶,犹豫半晌,还是说了:“这次……这次……皇后下毒的事情,王爷有没有参与?”

谢昀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面不红心不跳地笑道:“不是你的事,本王没兴趣。”

为了转移荀馥雅的注意力,他靠近荀馥雅,双手撑在椅子的两边,俯下身,故意低声问道:“本来这里有我们阿娘的消息,卿卿有兴趣听不?”

果然,听到有王氏的消息,荀馥雅眼眸一亮,情绪激动了。

“有。”

凝着那双充满期待的清冷眼眸,谢昀心情愉悦地笑了声,凑到她的耳侧,低声道:“还没有找到我们阿娘,不过,荀况的人马也在找阿娘,荀况似乎已经知晓了你身世了。”

荀馥雅怔然,心里泛起了五味杂陈。

阿娘,你人究竟去了何处?

谢昀眼眸闪过一丝暗色:“李琦告诉了荀况你的身世,荀况如今一门心思地想要认回你,你呢?回去吗?”

荀馥雅垂眉,轻叹:“不知道。”

面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谢昀心里很不满意。

他神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只有一次机会,你心里如何想的,便如何说。”

荀馥雅不想去说这种糟心的话题,轻声道:“王爷,我们不说正事,好不好?”

谢昀收起眼神,忽地一把将人抱起,自己坐下去,将人抱在腿上坐着,笑道:“好。”

这种亲密地坐姿,很难不让荀馥雅犯迷糊。她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浑身僵硬着。

她娇羞地别过脸去:“这,这不太好吧,成何体统。”

谢昀痞笑道:“不说正事,你不就是想让本王对你不正经吗?”

荀馥雅轻锤了他一下,嗔怒道:“胡说八道吧你。”

荀馥雅忽然伸手,捏着荀馥雅的后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迫使她转向自己:“卿卿,我们三日后便成亲了,不要欺骗,不要打着为本王好的旗号,说一些违心的话出来,本王只想听你是如何想的。”

荀馥雅抬眸看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心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她楞楞地凝视着那双沉如黑夜的眼睛,心跳一声盖过一声。

谢昀见她默不作声,搂着她,心情复杂地说道:“本王只给你这么一次机会,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荀馥雅点头,轻声说:“明白。”

谢昀小心翼翼又紧张地询问:“嫁给本王,你心甘情愿吗?”

荀馥雅凝着他,想到他似笑非笑的样子,为自己努力读书的神色,将自己送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他紧紧拥着自己的动情……

她嘟着粉嫩的小嘴,别过脸去:“不心甘情愿!”

“……”

谢昀愣住了,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下一刻,他表情变得阴鸷可怕。

荀馥雅并未察觉,忽地转过身来,飞快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娇羞垂眉,却又笑颜如花:“可我此生就想嫁给你。”

谢昀微微一怔,周身的阴鸷气息瞬间消散,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攥着,手臂紧圈子着她。仿佛她是稀世珍宝,一松手便会不翼而飞似的,圈得很紧,很紧!

他在荀馥雅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复杂难明的眼神。

他嫉妒这一世的谢昀,已经不想继续伪装下去,等这女人变成他的,他一定要,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