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还未闭关结束,神族却也未抓住这时机对西荒发起奇袭。

实际上,若是神族在这时候进攻西荒,胜算是十分大的。瑶姬与花灼都在冰渊之中,魔族上下老弱居多,可以上战场的也就那么几个。即便加上云中君与抚昭,也极难抵抗神族的强势压制。

关于这一点,不仅仅是魔族之人觉得有些微不能理解,神族中也有许多存疑者。

在与瑶姬一战中苟延残喘勉强存活下来的妙璞君金袭,不顾妻儿的劝阻,拖着伤势未愈的残躯来到天帝书房,阴沉着一张脸,质问:“父君,为何……为何不乘胜追击?如今的朝云已经受了重伤,若是现在追击过去,必定能够赶尽杀绝!”

天帝一手托腮,目光淡然:“你为何这么希望本君将朝云赶尽杀绝?”

他微一挑眉,道:“我记得你当初还有向姜氏提亲的打算,那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她,想娶她吗?后来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为何如今你倒是对她恨之入骨,要本君对她赶尽杀绝?”

金袭皱了皱眉头,露出一个有点嫌恶的表情:“是儿臣从前少不更事罢了。过去看走了眼,以为她便是我的命中天女。”

天帝笑眼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叫你对她彻底改观了?”

金袭道:“父君何必多问?我与这朝云或是瑶姬都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这个神女!”

“但本君实在是很想听听你说与那神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竟这样气愤。”天帝依旧笑眯眯的。

金袭的脸色沉了沉。

过去的金袭的确喜欢上了姜氏的瑶姬。原本二人年幼时候打过一架,那也正是金袭常年戴着一个面具遮住半张脸的缘由,但后来的金袭并不觉得瑶姬有多生猛,也不讨厌她。

一次金袭准备去找摇光星君下棋,路过一丛云的时候,见了正比剑的瑶姬与寒狄君少鲸。

金袭听说过瑶姬善战的威名,但一直没有亲眼见过瑶姬打架时候的模样,现下撞见了,自然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停下来准备观战一番。他前几天也听人说起寒狄君的奇遇,说他在雲刻宫外跪求数日,可算是得了陆胥道君的点滴指点,更是得了一本《明心玉格》,想必修为与剑法也大有长进。

那么瑶姬与少鲸打架,胜负会是如何呢?

金袭在边上挑了个好位置,定睛望去,正是瑶姬对少鲸发起一击。

远邪剑身线条流畅,此时泛着醉人红色光泽,美与威仪俱足。而持剑的瑶姬嘴角微微上扬,是个明丽的笑容,而她墨发四散,如诗如画。

那一幕看得金袭心中一颤。

他从未想过,一个神女打架竟然可以好看成那样。身形轻快潇洒,动作干脆利落,她这一剑从刺出到收回,如行云流水般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而那所谓大有长进的少鲸呢?抵挡不住瑶姬那一剑,也因为她的动作太快,躲闪不及,虚晃一剑之后,远邪的剑尖便正对了少鲸的眉心。

瑶姬脸上的笑容加大:“啊,修为不足,还需长进。”

说完,她收了剑,潇潇洒洒地转身就走了,留下少鲸心有余悸,呆愣原地。而边上的少鲸呢,她压根没注意到,也自然不会看他一眼。

但那时候的金袭便下定了决心,要迎娶瑶姬入他的家门,要瑶姬做他的妻子。

不过后来事情的进展很有超出金袭的预料,几乎所有人都在对着金袭说:“妙璞君啊……还是性命要紧啊!喜不喜欢那都是其次的啊!”

“你要是娶了瑶姬神女,日后一个不合打起来了,只怕你要吃亏啊……”

“这姜氏声名具足,这个小女儿又是那一族上下护着的宝贝。要是瑶姬神女把你打伤打残了,你父君也不好说什么啊,妙璞君,三思啊!”

但金袭实在是喜欢瑶姬喜欢惨了,压根听不进那些人的劝说。他一意孤行,准备自己去姜氏城瞧瞧瑶姬,但在半路上,金袭遇上了异兽孰湖。

虽说金袭也是天帝最得意的小儿子,但在这上古异兽跟前,也不过是初学术法的小娃娃罢了。

可叫金袭心中不解的是为何他会碰上这异兽。

照理说,诸如孰湖这样的上古异兽,早应该是被赶尽杀绝,再也不会出现在世间的。他这是运气太好了还是怎么样?

金袭不知道。

他只记得自己在战斗中受了重伤,摔下了云头,掉在人间一处山野。

一位十六岁的采桑女将金袭捡了回去。

这个名叫春葚的女人,也就是后来金袭的妻子,所有人都说是金袭因为春葚的照料而与她生出情愫,但事实绝非如此。

即便是被春葚治好了伤,可金袭还是想着瑶姬。

那个时候,金袭的伤是好了,可他的一身法术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他还需静养一段时日。

在一个晚上,金袭在**辗转反侧,春葚睡在边上的地面,裹着一层编织起来的稻草,安安静静。

春葚是个孤儿,一个人住在山野人家,住的地方就只是这么一间茅草屋,屋子里头只有这么一张床。她没有什么力气,也没有嫁人,所以没法给自己更好的生活。

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金袭心中忽然一阵烦闷。他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出房间,到了院子里头。

外头月色正好,金袭怀起念自己在天上的日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妙璞君,何故叹息?”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带着些许调笑意味。

这声音似曾相识,金袭微微一怔,看向那个方向,恰是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瑶姬神女。

金袭向着瑶姬走近过去,情之所至,一把将瑶姬抱在了怀中:“你以为我是为何而如此忧虑?又是为了谁而落得如此境地?”

瑶姬仰起脸看他:“为了我?”

金袭没有说话,瑶姬笑意盈盈地瞧着他:“我听闻你喜欢我,还要向我求亲,那些可都是真的?”

“是真的,半分不假。”金袭说得极为认真。

月光底下光线不足,金袭没有戴着他的面具,半张脸上一道红色的抓痕极为显眼。

那是幼年时候瑶姬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金袭后来穷极一生都没有消除掉那一道疤痕,不管他用什么样的办法。

但是当时的瑶姬伸手,动作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金袭的伤痕。

她笑了笑:“这是我做的?”

金袭还没有说什么,就见瑶姬微微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眼角。

“瑶姬……”金袭稍稍一愣。

“喊我阿瑶。”瑶姬微笑着抱住了金袭的脖子。

那一晚月下缠绵,金袭始终记得瑶姬的温度,瑶姬的拥抱与亲吻。他迷醉其中温柔无限,不知如何归返世间。

然而,等第二日的金袭睁开双眼,见到的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却是春葚。

金袭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与春葚同一条被子底下**的身体,心中一阵绝望。

是自己昨晚心中烦躁,意识不清,故而将春葚当作了瑶姬?怎会如此?他分明记得昨晚躺在自己身下的人是那个面上总是带着点笑意的瑶姬神女。

春葚感觉到金袭的动作,也随之醒了过来。

她的性情怯懦,只是低着脑袋:“公子,你醒了。”

“你怎会在我的身边?”金袭蹙眉问道。

“昨晚……是公子你先……”春葚微微红着一张脸。

“我?”金袭怔愣了片刻:“我怎会与你……”

春葚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公子你是无意冒犯,那春葚也就当昨晚什么事情也没有……公子的伤已好全了,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公子本非池中物,春葚早已经瞧出来了。”

金袭沉着脸,道:“若真是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放任你不管。”

春葚咬着嘴唇,垂下了脑袋不说话。

金袭起身下床:“你收拾一下,过些日子,我带你去我家中,给你名分。”

最后那几个字,金袭说得咬牙切齿。

春葚垂首不言,双颊通红,金袭走出了房屋,在院子里,见到了正追逐一只花粉蝶的瑶姬。她伸手似乎想要够住空中翻飞的两只花粉蝶,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那一身月白色衣袍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

“瑶姬神女,昨晚……”金袭上前一步,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不知何故低沉了许多。大约是悲痛之至吧?

“昨晚你与那位春葚姑娘的确是有了一夜风流,今后你便好好对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可不要负了她对你的真心。”瑶姬笑着看了他一眼。

金袭皱着眉头:“可昨晚分明是你抱住了我!我也从未想过要与春葚有那关系!”

瑶姬定定地看着他:“你是喜欢我,想娶我,是不是?”

金袭紧皱着眉头:“瑶姬神女,你分明是明知故问!不然昨晚我为何不推开你?你也叫我直呼你阿瑶即可,说要与我成亲,将来的千万年时光一同度过……难不成你都是在欺哄我罢了?”

瑶姬笑嘻嘻地说道:“真聪明,我昨晚不过欺哄你罢了。”

金袭怒声道:“为何?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如此欺哄,究竟是为何?”

瑶姬还是个笑嘻嘻的表情:“因为我对你没有所谓真心,甚至不喜欢你。我从小就不喜欢你,而若是放任了你如此下去,你果真来我姜氏向我提亲,凭借着你的身份,我那父亲保不准就要我嫁给你。那样要我今后如何还能快乐?”

金袭道:“你若是对我无意,直接拒绝了我,我也绝对不会强求!如今你要我与我压根不爱的凡人女子有了这等关系,我又该如何是好?”

瑶姬耸了耸肩:“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把你不爱她这样的话放在嘴边了,我实在是担心,这样一个姑娘是否会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你瞧瞧你身后,她这么善良,哪里配不上你?”

金袭一愣,转过身去。

果真,他见到了站在自己身后满面泪水的春葚。

“公子,若是你不爱我,你便不必强逼着自己娶我……春葚与那位姑娘不可相比,也不求能够嫁与公子。”春葚说的都是她的心里话。

“我堂堂神族妙璞君,如何会对你不负责任?”金袭皱紧了眉头。

瑶姬笑着腾云起来,道:“那么祝愿你们二位百年好合,今后千万年时光空悠悠,妙璞君你不会再是孤单一人了。”

金袭愤然回身,却只见到了瑶姬离去的背影。

那天之后一别两宽,金袭偶尔也见过瑶姬,见过她与人斗法比剑,也见过她巧笑倩兮,但终究,金袭也不敢再说一句爱。

而随着时日渐远,金袭对瑶姬的情感里,竟然萌生出了恨意。

直到金袭知道瑶姬是朝云之后,一切隐忍暗藏着的恨意全都喷薄而出,再也无法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