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将尸体拖入树林深处再返回之际,便未能找见陆闻的身影了。

他不知是何时离去了,沈南枝心下虽有不安,但也只是赶紧擦拭掉面上的血迹,匆匆向着城门口赶去。

回到陆府已是过了亥时,因着天色昏暗,马夫并未注意到她不合身的外袍和领口未来得及处理干净的血迹。

沈南枝一路快步朝着屋中而去,生怕路上叫人发现她的晚归和一身的狼狈,可没曾想竟是无一人在意她何时归来,院中连个守候的下人也没有。

陆衡对她的漠视自然也影响了府上的下人对她的态度,平安无事回到屋中,沈南枝一时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落寞了。

点燃烛灯,沈南枝自然也不会去将下人房中已是歇下的春夏和秋冬唤醒,好在她早已做惯了这些事,手脚麻利地在隔间内的木桶中盛好了热水,这才褪去衣衫准备沐浴。

陆闻的外袍下,她再次瞧见了自己被撕破的衣襟,身前大开,若非还有件几乎遮不住胸前的肚兜,只怕是最后一点羞耻也会全然暴露出来。

沈南枝瞳孔猛然一缩,烛灯下自己这副模样自是瞧得比在城郊小道时要清晰些,她甚至无法回想陆闻当时究竟是瞧见了多少。

光线那般昏暗,他应当是没能看清的吧。

思绪有些混乱,沈南枝惶恐着面色将自己整个人沉入了水中,像是要将自己就此溺死过去,不愿面对被小叔子瞧见了身子的事实,以及不敢再回想方才发生的骇人一幕。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这才猛地从水中露出头,大口喘息着,胸前的丰满也随着她喘息的动作大幅度上下起伏着,带起波澜的水光。

望着摇曳的烛火,沈南枝心底那些堆积已久的苦闷再次涌上了心头。

在她头一次来了葵水,胸前这物开始发育之时,崔英秀便告诫过她,千万得收着点,若是长成了勾人的狐媚胚子,她定是饶不了她。

可这物却像是收不住了一般,随着她年岁的增长,丝毫没有要收着半分的意思,反倒越发挺拔,寻常女子所用尺寸的肚兜已是难以全数包裹住了。

沈南枝不知何等模样算是狐媚胚子,起先崔英秀也并未因她的发育而再多指责过她什么,直到沈槿柔少女初长,崔英秀每每瞧见她穿着腰间有着系带勾勒出身形的衣衫时,便会一脸怨念,像是有什么不满,又不知从何挑她的毛病一般。

后来,她便被崔英秀要求,衣着不可紧身服帖,她本就不似沈槿柔那般纤瘦柔美,就需得着宽松的衣物遮挡她偏胖的身形,以免出门在外叫人瞧见了,丢了沈家的脸面。

沈南枝泡在水中有些泄气地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已是极力控制过自己的饮食,并未让自己的小腹和双腿乃至其他任何地方长出过一丝一毫赘肉,可唯有胸前的这物,即使她将自己饿得头晕眼花,也不见它缩减分毫。

洗净自己周身的污秽,沈南枝换了身干净舒爽的里衣,带着一身热气这才回到了屋中。

心底的烦闷并未因为沐浴后而消散,沈南枝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许久,终是放弃了让自己强行入睡,起身想去院中透透气。

她穿上鞋,正欲拿起外衣披在肩头,忽的想到了什么,神色微顿,又忙不迭走到她打包好打算处理掉的碎衣前,开始慌忙翻找起来。

今日那人给她的回信她放在了外衣的口袋中,今日的惊慌令她险些将此事给忘了去,可这会她将那件带血的外衣翻来覆去找了个遍,也未曾找到那封信。

怎会如此?!

沈南枝甚是慌张,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自己究竟是何时弄丢了那封信。

此番那人的回信并非是他赠予她的诗词,仅是将她前几次寄去的一封普通的信件中的某一封圈了些错字,即使叫何人瞧了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可那却是她等了近半年的回信,怎会丢失不见。

沈南枝再次将外衣翻找了几次,信件的确已不在此处,心中慌乱之际,她甚至生出几分此刻就要返回城郊小道去寻那封遗失的信件的冲动。

可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在心中宽慰自己,兴许是她下马车后匆忙回屋时落在了府上,这会去寻,便能将信件寻回了。

虽是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沈南枝别无他法,随手披上了一件外衣,便匆匆朝着院外走了去。

沈南枝没敢点灯,她不知夜里国公府是否有巡逻的守卫,只能一路凭借微弱的月光寻找着可能会丢失信件的位置。

绕过来时的侧院,沈南枝好似在角落的假山下瞧见了一张纸张状的物体,眼前一亮,当即便快步走了过去。

直到走近她才看清,那并非是她丢失的信件,只是一片落在角落的白色花瓣罢了。

刚提起的欣喜又瞬间泄气下去,沈南枝站起身来,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的听见两道步调不一的脚步声,伴随着听得不怎清晰的说话声。

沈南枝心底一惊,慌乱间不知自己该往哪个方向离去,直到她找准了来人的方向正想从反方向离去时,来人已是走至近处,她稍有动作便会被发现。

沈南枝猛然屏住了呼吸,自是不想叫巡逻的守卫发现她大半夜在院外晃**,只得紧绷着身子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离去后再行动。

但下一瞬,她却听到近处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爹,孩儿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您的话孩儿都会放在心上,定不会再坏事了。”

第7节

这声音……

竟是陆衡!

那被他唤作爹的另一人,自然只能是陆国公了。

沈南枝这才发现此处再往前不远便是书房,陆国公与陆衡深夜在书房不知谈论了何事,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才一同离开了书房。

原本就有些紊乱的心跳在此刻骤然加速,她隐隐觉得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极为隐秘又重要之事,而他们不知假山旁还藏有一人,甚是还未将话头收住。

沈南枝当知女子不得干涉政务,更莫说她这本就不得喜爱的挂名世子妃,她不想叫自己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心里不断祈求着两人尽快止了话离去。

可陆国公显然并未听见她内心的呼喊,他脚下步子顿住,深沉地看了陆衡一眼,压低声音道:“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为父今日将此事告知于你,就是要让你心中怀有警惕,再不可如从前般吊儿郎当了。”

沈南枝心头猛然咯噔一声。

她是当真无意偷听如此重要之事,即使两人并未将话语道明,她也感觉到如若此刻叫他们发现了她在此将他们的对话给听了去,她是定然不会被轻易放过的。

沈南枝头皮开始发麻,只觉浑身发冷,从脊椎骨蔓延上来的寒意叫她难以抑制地猛地打了个寒颤。

身形微动,宽松的外衣裙摆扫过假山旁的灌木丛。

哗啦——

“谁!谁在那!”

陆国公一声厉斥,沈南枝顿时白了脸。

来不及反应之际,身后不知从何处忽然蹿出一道人影,在陆衡快步走上前来查看时,一个坚实的胸膛贴上了沈南枝的后背,惊呼被挡在了那人带着薄茧的宽厚手掌下,整个人天旋地转,那人迅速带着她闪进了一旁的假山堆中。

沈南枝猛然瞪大了双眼,她整个人被身后的人按在了假山石上,倾斜着身子双臂趴在冰冷的石壁上,姿势显得有些狼狈和怪异,却不敢挣扎分毫。

她清晰辨别出身后是一具男人的躯体,紧实的胸膛密不透风地贴着她的后背,透过轻薄的衣衫她甚至感觉到了那人微热的体温,和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陆衡的脚步声就在假山后,如若他再上前半步,她被身后这个男人压住的模样就要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沈南枝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身后的男人存在感极强,给她带来的颤栗感甚至要比过将要被陆衡发现的惊慌。

那人的胸膛平缓而又微弱地上下起伏着,却又因着两人隔得太近,她甚是连他身形的肌肉形状也完全感觉了出来,捂在她面上的手掌与身后的躯体呈现出不同的温度,冰凉的指尖,以及那人扣在自己腰间的另一只手掌。

陆衡缓步走到假山旁,偏院前的假山石堆错综复杂,但内里空间太过狭窄,显然不是能够藏人之处。

他朝着里面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这才又折返回去朝陆国公道:“爹,应当是树叶被风吹过的声响。”

陆国公微微颔首,走出书房后两人也并未过多说些什么,这便不再在意方才的响动,但也没了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行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父亲。”

沈南枝听到假山后的动静这才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左右她是什么重要的话也未曾听见的,这两人离去后她也得以能够脱身了。

她紧绷着身子坚持着最后的隐藏,极力想要忽略身后一直紧贴着她的男人,甚至没有心思去猜测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会潜伏在此,甚至敢这般与她贴近。

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在耳边逐渐远去再到听不见,沈南枝这才放心下来,正欲有动作转身,身后那人忽的俯下身来,鼻尖贴近她**的脖颈,竟在她耳后深深地嗅闻了起来。

沈南枝整个人险些跳起来,浑身寒毛竖起,猛地转身一把推开那人,抬眸之际,却惊愣发现:“陆闻,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