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上沈南枝有些魂不守舍。

此前祭祀大典一事那位友人也曾提及过让她去问家中人, 但显然那时他的意思仅是想问问这般事情为何她家中无人告知她。

可这次不同了,那人是知晓她未能读书的情况的, 其余更多沈南枝没法向他表达, 他又怎会知晓如今她是什么情况,还让她去向家中人学习。

沈南枝在脑海里浮现出向陆闻再次求学的可能性。

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觉以陆闻的精明程度, 如若自己突然提及此事,他定会心中生疑。

况且, 陆闻似乎很忙的样子, 如今他竟又成了国公府世子,哪得有时间再如从前那般教她读书写字呢。

一路思绪繁多, 直到马车在宅子门前停了好一会, 马车外传来翠燕的声音沈南枝才回过神来:“沈姑娘, 我们到了,守门的小厮说主子回来了, 你快下来吧。”

沈南枝一怔, 本就在思索着与陆闻有关之事,一听陆闻竟在此处,心里一下更慌了。

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 马车外便传来一道从里向外的脚步声, 翠燕和阿国已是出声道明了来者何人:“见过主子。”

沈南枝屏息一瞬,马车帘便被陆闻从外掀开,几日未见,那张俊逸清冷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时, 仍是叫眼前的光景颤了一瞬, 随即便被捕捉到了视线。

“今日下山了?可在外用过膳了?”

沈南枝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对上陆闻温淡的眸子, 张了张嘴,下意识便应了话:“还未。”

本是有些心虚的,她不仅了下了山,还为着赚钱离开做了准备,甚至碰见了陆莹,以及……

她也不知自己前去茶馆取了友人寄回的信一事为何会同样让她感到心虚,开口后她便垂下了眼眸,没敢多看陆闻的表情,便闻他很快道:“那便一同吃吧,下来吧。”

陆闻什么也没有多问,这叫沈南枝微微松了口气,在他身形退出马车门前后,也缓缓有了动作,在翠燕的搀扶下一路下了马车。

实则在和陆闻的相处中,沈南枝并未有太多拘谨,方才那股心虚过去后,这会子竟又将马车上的思绪拉了回来。

若是她向陆闻提及读书写字一事,他可否会愿意帮帮她。

转念一想,陆闻若是不得闲,她寻个教书先生是否也是可行的。

正想着,一旁的阿国在沈南枝下了马车后,微微垂头出声询问道:“沈姑娘,马车上的货物要搬往何处?”

沈南枝脚下步子一顿,这才想起自己一并从山下带回来的皂角材料,陆闻也闻声回了头看向她:“买了些什么?”

沈南枝抿了抿唇,像是在心头为自己鼓了把劲,深吸一口气倒也没再避开陆闻的视线,轻声道:“我……我带了些皂角材料回来,想着做些皂角,想……”

说到后面,一旁的翠燕和阿国以及跟前的陆闻都直直盯着她看,叫她一时间又有些羞于将话语说全了。

曾经,她也曾鼓起勇气向母亲说出过自己的想法,可得到的回应却是嘲讽和谩骂,母亲嗤笑她异想天开的想法,打击她纯真透彻的愿景,最终她满怀希望提及之事,被彻底打压在了深渊。

如今再想起此事,沈南枝不由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天真也太过不切实际,犹如小孩办家家酒一般,是会遭到嘲笑的吧。

待到她的声音彻底淹没在无声的气息中,周围也跟着静默了一瞬。

沈南枝瞳眸微颤,还来不及再开口解释什么,一旁的翠燕忽的瞪大了眼惊呼道:“沈姑娘,原来你带回这么多东西,是为了做皂角啊!”

阿国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仅是对此事带着些许惊讶,却并无更多别的神情。

沈南枝感觉有热烫蔓延上脸颊,脸上燥得慌,心跳也不由加快了几分,难耐地飘忽了视线,好似下一瞬就要被自己一口气给憋得背过气了。

陆闻却是动了动唇,平缓镇定补足了她的话语:“想借此贩卖皂角赚取银两吗?”

心思被点破,沈南枝当即便后悔了,她就不该这么老实回答了陆闻的问话,分明此前还在想着此事万万不能叫陆闻给知晓了去,可还不过片刻,就自个儿把底儿兜得干干净净了。

可此时,沈南枝担忧的却不是最初自己所以为的害怕陆闻知晓她的行动会对她有所警惕和限制,她反倒是在担忧,陆闻会不会因此而嘲笑她。

这一瞬沈南枝并不知晓自己为何会独独在意这个想法,她分明一直以来都是这般被旁人嘲笑打压乃至否定的,很多时候她已是没了什么过多的感觉,甚至提前就预料到了结果。

可为何她此刻会这样在意陆闻的想法。

不想被陆闻嘲笑,不想被陆闻否定。

沈南枝不知自己应下的声音是否有发出,也不知自己此刻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只是她也未再继续往下低头,执拗地僵着背脊,视线便不由得落到了陆闻脸上。

陆闻似是思索了一瞬,唇角有了微微上扬的弧度,他探手之际,沈南枝心头颤了一下,很快便被陆闻勾住了手指,转而攥住了手拉扯着朝着宅子里走去,嘴里低缓道:“可是要打算请我吃饭了?”

沈南枝一愣,脚下步子已是跟上了陆闻,手背传来陆闻指尖微凉的温度,心里悬吊着的一块大石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她动了动唇,好半晌才回道:“兴许不会有人买的,不过是些次等的皂角……”

陆闻走到主屋门前忽的停下了脚步,手上微微一用力,沈南枝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拉着朝他身前扑去。

一声低微的惊呼声,沈南枝双手抵上陆闻的胸膛,两人呼吸交缠一瞬,便见陆闻微微俯下身来,贴近了她的耳根,也将自己的脖颈凑到了她跟前:“你且闻清楚了,何来次等一说?”

陆闻嗓音微扬,带着几分勾人的调子,在他凑近之时,衣衫晃动下,便带起藏匿于衣襟之下的微热气息一蹿而上。

面上被扑鼻而来的气息撞了个正着,沈南枝下意识吸气,便嗅到一股熟悉的清甜气息,勾缠着鼻腔,丝滑柔顺地划过了嗅觉,那似是柔软的感觉,与陆闻显得有些违和,却又没由来的贴合了他的气质,叫人心头一**,一时间有些晃了神。

沈南枝迅速回过神来,余光瞥见正搬运着箱子随之入院的下人,瞳孔一缩,连忙一把推开了陆闻:“这、这是在外面……”

陆闻被推了个踉跄,右脚后退半步又稳住了身形,幽深的眼眸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在瞧见沈南枝脸上的红晕越发浓艳之时,方才便未曾落下的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

沈南枝被陆闻这视线盯得心里直打鼓,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慌乱间说了什么。

她也不知自己怎就下意识说了这般话,好似她仅是因着在外头叫人瞧见了羞恼,若是到了屋中无人之处……

不敢想!

沈南枝忙不迭将心头的思绪压下,面上红热更甚,慌不择言便胡乱道:“你、你若还需那皂角,就得付钱,我卖给你。”

说完,沈南枝就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如今她吃的住的皆是陆闻所有,竟还说要收皂角的钱,都是因着陆闻的触碰令她慌了心神,陆闻的气息扰乱了她的思绪。

沈南枝顿时抿紧了双唇,唯恐自己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来。

陆闻朗笑出声,笑眼看着沈南枝,意有所指道:“行,我付钱,那说好的那顿饭,可还会请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