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钦手里捻着信封走入了雅间中, 陆闻此时已掩去了面上的沉色,闻声抬了眼皮朝他看去。

“你家小嫂嫂来信了, 我说你怎一回来便来我这坐着, 原来搁这等着呢。”宋时钦说着,便将信封递到了陆闻面前。

陆闻垂眸一看,信封的封口处已是打开的模样, 折痕处还有些许褶皱,他顿时冷了声:“你看信了?”

宋时钦一愣, 不明所以道:“还没看, 她送来时就是这样子,不过往前不都让我帮你看了内容, 这么紧张干什么?”

陆闻一把拿过信封, 视线在面上扫过一周, 这才侧过身去在宋时钦看不到的角度打开了信,嘴里一边道:“往后她送来的信你不许再看了。”

宋时钦闻言挑了挑眉, 看着陆闻那一脸不满却又急不可耐看信的模样, 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倒是陆闻似是又想起什么,目光落在信纸上, 冷不丁又道:“还有, 她已不是我嫂嫂了。”

“啧啧,为了人又是烧宅子又是放着一大堆事不做去把人找回来,你怎不直接告知她你就是和她通信的人,人都住进你安置的宅子里了, 还要我这传信使干什么。”

陆闻看信时, 像是压根没把宋时钦的话听进去, 信上寥寥几句话语, 却是根本不通顺,更莫说其中的错字,看得陆闻直皱眉头。

宋时钦发现陆闻压根没听他说话,但很快瞧见他的神色,便忍不住凑过身去打趣道:“怎的,她在信上向‘你’倾诉你的恶行了?”

就在宋时钦视线将要看到信时,陆闻顿时收了手,一把将信掩下,侧头瞪了宋时钦一眼,满是警告的意味。

宋时钦忙直起身子摆了摆手无奈道:“好好,我不看便是,往后都不看了。”

陆闻这才收回了视线,但也未再打开信,反倒是将信叠好重新装回了信封中。

宋时钦本不是这般多话之人,实在是此时的陆闻实在太过反常,而这副犹如未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不住多话:“怎的,此次不将她的信还给她了?”

以往沈南枝寄来的信陆闻从未留过,基本上会给她圈出错字标注,偶尔是直接连同自己心血**的回信一并寄回,但这回他什么也没做,直接将信揣进了兜里,显然是打算留下了。

本以为陆闻又不会搭理他,岂知陆闻低低“嗯”了一声,出声道:“下次她来,把回信给她。”

宋时钦眨了眨眼,这下算是真的意识到陆闻好像是真的动了心,轻叹一口气,他摆起正色来:“行,那现在该谈谈你耽搁这些时日落下的事了吧。”

*

沈南枝将信送去后这便又匆匆上了山,她也不知自己行为是否可疑,但总归是不想节外生枝的。

不知陆闻又开始在忙碌什么了,一连几日她也未再见过他,而最初被带来这里的那股警惕心情也逐渐消散了去。

这日,沈南枝便再次唤了翠燕,准备了马车打算下山去茶馆看看那人是否有给她回信。

不过去询问那人的回信倒是次要的,毕竟按照以往那人的回信时间都会很长,上次给她画卷不过是正巧碰上他就在茶馆内,此番要再回信,也不知要等到几月后了。

所以沈南枝也顺道打算入躺城中,她一直记得陆闻说过的那句话:“待你有朝一日当真赚得独属于你自己的那锭银子,再请我吃也不迟。”

倒不是当真那么想请陆闻吃那顿饭,显然陆闻也不差她请的这顿饭,只是赚钱这事点醒了她。

无论何时,钱财都是最为重要的,更甚,她也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钱财,但这不代表她不知晓如何赚钱。

年幼时跟着母亲四处务工,她当是对各路赚钱的法子有所了解,只是她能做的甚少,也不能如以前那般去寻下苦力的工作,就着自己手上会做也能做之事,沈南枝打算去城门附近的街道问问门路。

沈南枝先行入了城,城门附近的街道并不如城中心繁华热闹,却是有不少小商小贩在此摆摊叫卖,因着这头购买力不高,所以出售的一般皆为朴实便宜又大众的物品,以往她便会在此处购置一些制作皂角的材料,

“沈姑娘,你想买些什么东西,主子说了,若是你有需要,看上了尽管买便是,用不着同他客气。”翠燕跟在沈南枝身后发现她左顾右盼,似是很想去某处瞧瞧,但又很快收回视线,这便开口出了声,想解她的担忧顾虑。

实则沈南枝并不是在担忧此事,她不过是碍于身后跟着翠燕和侍卫,若是叫他们察觉自己想要赚钱的意图,只怕会告诉陆闻,她正想着寻个什么法子将两人支开片刻。

听闻翠燕这般说,沈南枝脑子一转,忽的指了指街道拐角处的甜食铺子,低声道:“你们可否去帮我买些甜食,要甜饼香糕,还要些许尖果儿。”

翠燕顺着沈南枝所指的方向看了去,歪了歪头道:“沈姑娘若是喜欢,这些吃食府上便可命人做的。”

第35节

沈南枝执意道:“以往我常在那间铺子里买吃食,许久未归长安,想得紧。”

那间铺子里的吃食并不贵,但却耐不住味道口碑好,时常都是排着长队,沈南枝往前倒是想过要吃,却并不敢向父母提及这些要求,竟没想当真有一日可提出所想,本意却不再是为了吃那些甜食。

翠燕未曾多想,点了点头应道:“好,阿国你跟着沈姑娘吧,我且去那铺子看看。”

一听要将侍卫留下,沈南枝又忙开口道:“阿国随翠燕一同去吧,他一个男子跟着我,叫我挺不自在的,我就在这处随意逛逛,不会走远的。”

沈南枝有些心虚,视线飘忽一阵便看到翠燕张了张嘴,果真是起了疑,她正要说什么,阿国却拉住了翠燕的衣角,沉声道:“好,快走吧翠燕,莫要叫沈姑娘等久了。”

翠燕被阿国一路拉着朝铺子去,走远了好几步才名不所以挣开他,皱眉道:“沈姑娘好像有些奇怪,你我这般走了留她一人,可是会出什么岔子,若是主子问起……”

阿国却出声打断道:“你忘了主子的吩咐吗,沈姑娘若想做什么,便让她去做,你我护着她的安慰照料好她便是。”

“可是……”翠燕欲言又止,回头又看了眼已是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沈南枝,此时沈南枝正装模作样在看一旁的小摊,她又道,“可是银两都在我身上,沈姑娘身上没钱,我们不在她又要如何买东西呢。”

阿国眉梢轻挑,意有所指道:“谁说她一定便是想买东西的。”

“啊,可是不买东西咱们进城干什么?”

“买,怎不买,沈姑娘不是吩咐了买甜食,走吧。”

沈南枝不知那头翠燕和阿国说了些什么,但总觉自己如此蹩脚的理由竟还当真能一并将两人都给支开,至此她便更是觉得,自己若是身上有银两傍身,说不定随时都能找着离开的机会,可到底是没钱压死了她的路。

这般想着,沈南枝余光瞥见两人已是进了铺子,确定他们不会看到她,她便连忙转身朝着以往熟悉的方位而去,前边不远处便是卖制作皂角材料的小摊。

沈南枝快步走了过去,看着正闲得打盹的摊位老板,脚下步子顿了一瞬。

到底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她心里有些紧张和瑟缩,或许以往是没得机会让她这样去做,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当真无法办成的,在心里踌躇了一阵,又措辞了一番,沈南枝这才又迈开了步子,大步走到了摊位前。

一见摊子有客人来了,摊位老板顿时回了神,忙站起身来热情道:“这位夫人,可是想买些皂角材料,我这些可都是刚熬制好不久的,品质纯正,浓稠顺滑,需要哪一种,我打开给您瞧瞧。”

沈南枝喉头一噎,到嘴边的话便有些打结了,顿了好一会才低低出声道:“是、是这样的老板,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我会做皂角,我想用我之后做出的皂角和你置换一些材料,然后将皂角放在你的摊位贩卖,卖出的银两你我……”

沈南枝话还未说完,摊位老板听了大半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沉了脸,一脸不耐烦打断道:“我要你的皂角干什么,皂角谁不会做,我这就是卖皂角材料的,我能不知道怎么做?不买就赶紧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摊位老板毫不客气的话语叫沈南枝顿时脸上就发热了,她本就不擅做这样的事,自己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拒绝了,只觉得瞬间尴尬得快要抬不起头来。

可很快她又咬了咬牙,既是已经决定做这事,又怎可就这样放弃了。

脑海中似是浮现出陆闻常对她说的话:“抬起头来,笑一笑。”

沈南枝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陆闻,令她心跳重重跳了一瞬,不能再继续耽搁时间了,这便抬起了头,唇角扯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来:“不是的老板,我只是想试试我做的皂角是否能够得人喜欢,想卖着玩,寻个乐子罢了,可我并无自己的摊位,所以才想借由你的摊位,若是当真能赚得钱财,你我八二分便可。”

摊位老板看着眼前笑得和善的姑娘,到嘴边恶狠拒绝的话语悄无声息止了去,他微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沈南枝一番,看着她衣着光鲜,眉目清澈,看起来也不像是招摇撞骗之人,更像是有钱人家的夫人闲来无事想要打发时间罢了。

摊位老板对那八二分账倒是没多大兴趣,压根不觉得沈南枝瞎捣鼓的皂角能卖得多少钱,但想来既是能把自己的货物卖出去,也未尝不可,这便松了话头,开口道:“也不是不行,你从我这买材料便是,到时候想卖,将皂角拿到我这来就行。”

见摊位老板松了口,沈南枝眼眸一亮,但很快又瑟缩了下去,她哪有钱买材料,可看摊位老板的意思,白给她是没可能了,也显然不怎相信她的皂角能够赚钱。

沈南枝有些尴尬地伸手在自己兜里摸了摸,她真的是身无分文,若是要给钱,只能将翠燕和阿国唤回来,但那便又是用了陆闻的钱,还会被陆闻将此事给知晓了去。

那日陆闻对她说的话在耳边萦绕不散,沈南枝咬了咬牙,伸手取下自己头上的发簪递了出去:“我用这簪子抵押可好?”

话落,沈南枝怕摊位老板觉得她可疑,又欲盖弥彰补了一句:“出来得急,所以未带银两在身上。”

沈南枝递出的发簪并不值钱,是她出嫁前便从娘家戴出来的,连她自己都记不得是哪年哪月母亲大发慈悲买给她的。

摊位老板垂眸看了眼那发簪,这下是真的不耐烦了,眉头一皱,正要厉声驱赶,一旁忽的走来一人,手里递出一锭银子淡声道:“她的钱我给了,把你这摊子打包,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