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风吹过面颊, 身下的柔软舒适的触感令人下意识放软了身子,有些依赖地舍不得从睡梦中醒来。
但思绪还是逐渐开始变得清晰, 混杂着还未完全从脑海中褪去的梦境, 交织在一起浮现在眼前。
陆闻浓密微翘的眼睫在月光下泛起光泽,他微垂着眼帘掩去了那双深邃的黑眸,却仍叫人因越来越近的距离而感到紧张和窒息。
直到终有热烫的气息渡入口中, 沈南枝猛然睁开了眼,后背激起一阵热汗, 坐立在床榻上大口喘着粗气。
被这个荒唐离谱的画面惊醒, 沈南枝一时间心跳难安,更是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过了片刻, 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一间客栈的卧房中, 这才缓缓忆起了发生在昨日的事情。
他们一同在她儿时常去的小店吃饭, 她点了一桌子菜,又头一次尝了尝酒的滋味。
然后……
沈南枝脑袋发胀发痛, 她努力想要会想起后面的事, 疼痛的感觉却令她只能皱眉头按住太阳穴,压根就想不起更多了。
直到疼痛缓缓褪去,一股寒意又从背后窜起, 沈南枝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起刚才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沈南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甚至在思绪途中还下意识僵着身子感受了一番自己被褥下的衣衫裤子是否还完整,在确认完整之后又极为崩溃地懊恼自己不断蹿上的离谱思绪。
她和陆闻……
不可能的吧。
沈南枝模糊的思绪中竟还出现了自己似是迎合的模样,像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正在做什么, 可那画面却冲击力极强地刺激着她的大脑。
如若是真事, 她要如何面对陆闻, 如若仅是梦境, 她又怎会做出这般离谱的梦。
正慌乱着,房门前忽的传来声响,将沈南枝猛地吓得一颤,便听见门外有人恭敬出声道:“沈姑娘,若是醒了,奴婢可否进屋为您梳洗?”
沈南枝一愣,似是不知门外是何处来的丫鬟,很快便猜测兴许是陆闻带着随行的下人,可来人怎会唤她“沈姑娘”。
“进来吧。”沈南枝默了一瞬,还是很快开口应了声。
房门从外缓缓推开,果真是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丫鬟,昨日她也在船上看见过这个丫鬟。
待到丫鬟走到她跟前,又低低地唤了一声“沈姑娘”,沈南枝还是正起神色提醒了一句:“你应当唤我世子妃。”
旁人不知晓沈南枝与陆闻的关系叫陆闻钻了空子,可陆闻身边的下人自是没理由不知晓的,自是不能胡乱唤了去。
可沈南枝说完后,小丫鬟只是淡然地眨了眨眼,很快回答她:“可主子说,暂且还不能这般唤您,还请您见谅。”
沈南枝闻言微蹙了眉头,已是被小丫鬟扶着坐到了梳妆台前,可仍是没能想明白,什么叫暂且不能这般唤她。
陆衡虽是已去,可她的确仍是世子妃的身份,即使出逃了,如今也被陆闻给找了去,陆闻要将她带回长安带回国公府,怎会不唤她世子妃。
沈南枝突然心头一颤,有些惶恐地抬眸在铜镜中瞥了眼小丫鬟,莫不是这些下人也并不知她与陆闻的真实关系,那这些下人是从何而来的,陆闻该不会当真要在外一直与她担这般荒唐离谱的身份吧。
思及此,沈南枝连忙又开口,试图解释什么:“不是的,你们是否误会了,我与陆闻……”
“奴婢知晓。”小丫鬟却是出声打断了沈南枝的解释,维持着手上为她挽上发髻的动作,像是并未误会什么,但也不再让沈南枝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主子今晨吩咐待沈姑娘起身后,便收拾着准备启程返回长安了,主子让奴婢告诉沈姑娘,本是答应您要在南下多留几日,但事发突然,也只得之后再寻机会带沈姑娘来了。”
这话一出,沈南枝顿时僵直了身子:“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好要多留几日的?”
昨日沈南枝因着自己的一点私念仅是去了那家儿时常去的小店,什么也未来得及探查和计划不说,还喝醉了酒,可谁曾想陆闻今晨突然便改变了主意,叫她心中实在慌乱。
小丫鬟摇了摇头,手上已是为沈南枝将发髻挽好:“奴婢也不知晓,用过早膳便要启程,沈姑娘待会可自行问问主子。”
用早膳时沈南枝并未瞧见陆闻,警惕地问了一番,下人们似乎也不知他一大早去忙碌何事了。
如此看来,似乎当真发生了什么事,可沈南枝心中全然没有头绪,更不知如此便被陆闻给带了回去,之后要又要如何面对国公府的众人,又会面临怎样的日子。
她还有可能脱逃吗……
这一次毫无计划和准备的逃离让沈南枝看清了此事渺茫的希望,是否会被人找到是一回事,她根本没有能力对抗路途中的任何变故又是一回事。
这一次如若不是陆闻及时出现,她或许已是命丧黄泉。
可为何偏偏是他,是他铁了心要将她找回,是他不由分说要将她禁锢于一片天地之中,沈南枝惆怅地叹息出声,陆闻所求,她实在不知要如何给予。
“在想什么?”突然一道男声自身后响起,将沈南枝吓了个激灵。
即使已是听出了来人的嗓音,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去,直到瞧见不知何时已走到身后的陆闻的面容,沈南枝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低声呢喃着:“你怎走路都不出声的……”
第33节
陆闻无奈,淡声解释道:“我一路入屋脚步声便清晰可闻,是你想得太入神才未曾察觉的。”
沈南枝有些语塞,她想自己不必特意回答陆闻的问题,他也应当知晓自己在想什么,可若她不问陆闻,便觉得自己像被蒙进了密不透风的黑布中,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
踌躇片刻,她这才硬着头皮试探地开口问道:“为何突然便要走,我还未来得及在南下多走走看看……这里……和以往变化很大……”
最后这句话是沈南枝特意说出的,好似这样说来,陆闻便会对她放松些警惕。
一声轻笑划过她的头顶,沈南枝抬眸看去,便见陆闻眉眼温和像是在看什么有趣之物一般,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沈南枝被看得一阵心慌,张了张嘴,很快便败下阵来,却也仍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毫无底气又开口道:“那、那你总得告知我为何要如此匆忙赶回去吧,我离开这些日子,突然又回国公府,总得有个说辞吧。”
说到后面,沈南枝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了,她自打算逃离出来之时,便没再想过要回去。
而回到那犹如牢笼般的国公府,又要再面对冷漠的陆国公和刁钻的徐氏,叫她仅是在心里想起便是万分的抗拒。
陆闻微挑了眉梢,他幽深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沈南枝,似是不想错过她面上变化的任何表情。
沉默一瞬,陆闻才缓缓开口道:“我何时说过,带你回的是国公府?”
*
自南下回长安也是先行的水路,一路按照他们来时的路线,不过两日船便靠了岸,转为了陆路。
这几日陆闻依然很忙,赶路之时便靠在马车椅背上闭目养神,停驻之时便会同几个沈南枝从未见过的人在屋中商谈议事。
她实在想问问那日未能得到答案的问题,陆闻说并非是要带她回国公府,那他这是打算要将她带去往何处。
而她若是不去国公府又能去什么地方……
沈南枝突然想到陆闻对她表现出的那些无法回避也无法忽视的情愫,他莫不是想将她从国公府剥离开来,然后把她送回家里吧。
思及此,沈南枝心头一震,那一夜躺在**辗转反侧,梦里竟也出现了成为寡妇的自己回到家中被父母奚落的样子。
沈南枝从梦中惊醒,激起后背冷汗涔涔,呆坐在床榻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此处已是距离长安很近了,而突然冒上心头的猜测令她根本无法再强迫自己跟着陆闻继续赶路。
沈南枝在屋中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耐不住心底的不安,趁着今日上午陆闻在另一间屋子谈事还不必赶路,这便打算去门前候着,说什么也要同陆闻争取些许可能性。
实则,沈南枝都不知自己究竟能争取到些什么,回娘家,回国公府,哪一个都不是她想面对的,可陆闻又怎会答应第三种可能性。
即使这样想着,待沈南枝稍稍缓过些心神时,自己已是端着一小碟亲手做的甜糕在陆闻议事的屋前站了有半柱香时间了。
屋内不时有模糊不清的男声低低从里面传来,即使站在门前也并不知里面究竟在谈什么。
沈南枝倒也沉得住气,本就是硬着头皮而来,又哪敢在陆闻还在议事时直接闯入。
她静静站在门前,忽的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陆闻,他好像是如同她一般在国公府可有可无不招人的待见的存在,可他却又好像并不似她这般落魄。
陆闻有自己的船只,有随从和下人,还有一身矫健的身手。
而当这些矛盾存在结合在一起时,她便越发看不清陆闻,他身上好似带着沉重的秘密,而她,如今却被他给盯上了。
正想着,屋内突然传来一道声响,将沈南枝惊得一颤,便闻屋内传来了陆闻似是愠怒的沉声:“为何不早说!”
完了。
可是陆闻被何事给惹恼了,那她岂不更无可能在这时候向陆闻求得分毫转机了。
思绪还未平缓,急促的脚步声逐渐从里走到门前,沈南枝惊愣转头,房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
屋内三五个男人面色古怪齐刷刷看着门前,而立在门前的身影却将那几人遮挡了大半,唯有陆闻略带匆忙的神色出现在眼前。
沈南枝动了动嘴,当即便觉得自己当真是倒了大霉,竟这时候触上了陆闻的霉头,脚下步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原本在脑海里踌躇措辞过数次的说辞,这会已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倒吸一口凉气,沈南枝当即就想转身离去。
身子刚有动作,却突然被陆闻攥住了手腕,粗粝的指腹触及她柔嫩的肌肤,激起皮肤一阵难以压抑的颤栗,她忙不迭垂头,支支吾吾就解释道:“我只是……路过……”
陆闻眼眸一沉,视线落到沈南枝手中的托盘上,做成花朵形状的甜糕惟妙惟肖,但这距离却并不能嗅到其香甜的味道。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叫他眸色又暗沉了几分,喉间来回滚了滚,拽着沈南枝的胳膊就将人扯到了自己身后,转而侧头对屋里的人冷声命令道:“都退下,没我的吩咐,别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