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夏我行我素惯了,丝毫不把孤单看成一种负担,仗着吴捌给的一点高看,时常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吴捌每次逮到都会狠狠地罚她,扫地,打扫厕所,站在军营门口脖子上挂一块“请罪”牌子,无奇不有,可是不管怎么罚都不会打她,殊不知绿夏对自尊看得多重,表面上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心里早已憋屈的不像话。
陈娘子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情绪不稳定的人,每日偷偷给她送的饭也越来越费心思。绿夏偷懒也偷懒地越来越心安理得,陈娘子扫地的时候,她嫌灰尘多,跳到树上卧着啃鸡腿:“我说陈娘子,你也太能憋了,你不把你的目的说出来,过时不候哈。”
陈娘子为她的不按常理出牌无语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放下扫把,整理了一下衣服,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我想跟你学武功。”
“为什么?你不应该想学舞蹈吗?”绿夏翻身直直的坠落下来,在砸到地上之前,翻了一个身,然后仰头摔倒。她捂着脑袋一声惨呼,陈娘子无奈地给她揉脑袋:“装这个逼干嘛?”
绿夏疼的眼角冒泪花:“你为什么要学功夫?”
“因为我觉得那样很酷。”
“姐妹,”绿夏语重心长:“你的属性不是酷,你应该奔着骚包长。”
“滚。”
绿夏这人吃软不吃硬,具体表现为曾经她掌握着夫子交作业大权。有人贿赂她,敬她第一杯,她说不行不行,做人要讲诚信,要有良心。第二杯,她说有些事七七八八就好了。第三杯,绿夏直接拍着胸脯跟人说:“兄弟你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罩着你啊!”
陈娘子如此用心良苦,焉有不得手之理?
虽然要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但看在陈娘子的糖衣炮弹,绿夏还是花了心思,为他编纂了一套招式。每日看陈娘子练习,绿夏渐渐找回了成就感,笑容也越来越多,变成了那个臭屁又自大的绿夏。可是吴捌这人就像索命的阴魂,每天两只眼睛扎在绿夏身上挑她的错处,吃饭慢,罚,跑步慢,罚,迟到早退……
迟到早退?
这小子要造反?
殊不知在他的镇压下,绿夏叛逆心起,想着反正你怎么都看我不顺眼,只要你干不掉我,我就气死你。
两人每天针锋相对,吴捌是越战越勇,绿夏则是难以适应。
这天她看着陈娘子练武,坐在台阶上不解地问:“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可以不犯错,明明自己也不想做那些又苦又累的事情,明明很多事情都不符合规则,还要去容忍?”
“因为他们活在规则里,他们通过一些退让和包容换取他们想要的平静。”
“那他们都是没有思考的人。”绿夏嗤之以鼻。
“你没有思考的地位。”
“我会有!”
“那么这一切苦难都将是应得的。”陈娘子缓慢地挥着剑,指向绿夏:“这就是你鹤立鸡群,出类拔萃的代价。”
绿夏懒得思考,她拖着腮帮子感叹:“为什么我那么失败还不开心,没有努力跑操,也没有他们兢兢业业活得那么累,没有做过任何费劲的事情,可我还是不开心。”
“因为你渴望的是成功。”陈娘子转过身杀着空气中不存在的敌人,脸上的肃杀之气让绿夏一度错觉他此刻很帅,一定是智慧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对长得好看又聪明的人没有一点抵抗力。
“你这种有思想的人不适合来这里,底层是磨砺人的,不是伺候人的。”陈娘子以为绿夏不出声是在迷惑,继续开解她:“不劳而获的不公平谁不羡慕?可是你选择来了这里,就要接受游戏规则,肮脏,黑暗,不公平就是整个游戏的一部分,你要做的只有改变自己。”
绿夏摸摸自己的脸,侧脸睨他:“我可不喜欢男人的。”
陈娘子拿剑砸她:“我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这些的,你思想怎么那么龌龊。”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王胖子和她多少年交情还常常为了一只鸡腿打起来呢,陈娘子无偿为她提供了那么多好吃的就为了这几招三脚猫功夫?
“因为我守护的不是你,是我自己。”陈娘子低下头,散落的碎发飘摇在他白皙通透如润玉的脸庞边:“我已经没有资格脆弱了。”
“哦,”绿夏吸吸鼻子,好像自作多情了呢。她站起身,活动活动身体:“那行,今天就先这样,我先回去了,你继续练,别忘了最后再蹲一小时马步。”
陈娘子无奈疑惑,他刚才那句话说错了吗,怎么觉得绿夏在公报私仇?
他还真误会绿夏了,绿夏被他那句“我已经没有资格脆弱了”弄得内心脆弱无比,她回到营房,默默地回想着以前和王翰越和兰思顾和小荷紫和父亲在一起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我也是一个没有快乐的资本,没有脆弱的资格的人了呢。
薄谷做事天真,大战在即还有闲心培训新兵,可是再天真,也不会白白养这一群兵。折腾了一个多月,终于把这些新兵蛋子送到了边境。吴捌留在薄谷训练下一届新兵,他曾经也是一员猛将,因为腿受伤无法前去严寒之地,这才退居二线,颇有威望。绿夏便仗着他们每天早上切磋的事到处宣扬她是吴捌的亲戚,把关系户这三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她想去厕所根本不会等,只会把所有人赶走,去洗澡也是把一大群人赶到一个小水坑,独占一个温泉。
大家敢怒不敢言,绿夏对当官的都恭敬有加,不和他们起冲突,长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陈娘子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的相貌在一群粗鲁汉子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人又瘦弱看着好欺负,不时有那下作的人在他身上揩几把油,陈娘子都会气得双眼通红。可是他不会还手,他会哀怨又可怜地跑到绿夏面前抹眼泪,绿夏也不见得他一说就傻的给人当枪使,又生性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人,尤其是男人,是以陈娘子每次哭诉都会挨打。偶尔绿夏打的不过瘾,会顺着陈娘子说的人给他料理了,大家渐渐知道绿夏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不再招惹陈娘子。这下子,陈娘子更是紧紧跟着绿夏,形影不离了。
“我要去如厕,你跟着我干嘛!再跟着我把你丢粪坑里喂蛆!”绿夏简直烦死了这个跟屁虫,陈娘子知道绿夏雷声大雨点小,指指草丛说:“我给你看守着。”
“老子拉屎谁会看,老子扒了他的皮!”话音刚落,绿夏转头就和一双眼睛对视了。
那人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绿夏也跟着他张大嘴大叫,一拳头把他打趴下了。
“那是西厥的衣服!是西厥的兵!有敌人!”
“闭嘴啊你!你是觉得咱俩武功盖世还是不死金身!你把敌人招过来怎么办!”
绿夏很有紧急智慧,陈娘子后知后觉:“对哦。”他看了一眼晕倒的西厥兵,握紧了拳头,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恨,问绿夏:“那我们怎么办?”
“人多力量大,我们去找队伍,让他们打,我们在后面捡人头。”
“我觉得这也太损了,我申请反对。”
“反对无效,走!”绿夏一招手,两人匍匐在草地里,急速前进,没爬几步,绿夏站起来。
“为何不隐蔽?”陈娘子傻的可爱,绿夏翻他个白眼:“地上屎太多,爬的恶心,你继续,我给你打掩护。”
陈娘子站起来,严肃地和她并肩而走:“不可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置身于危险中。”
“你也嫌臭?”
“嗯。”
“那我们一起走吧,我觉得肯定不会有敌人。”
“我也这样觉得,总不会一群人来如厕。”
刚说完他们就看到了一群白花花的物体,绿夏和陈娘子赶紧扭头,以防辣眼。
“娘子啊,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啊,没有啊,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头晕,要不我们到前面休息一下吧?”
“好,好啊。”绿夏边说边偷偷回头去看,见刚才那些白花花的屁股变成了一群黑脸汉子,手里还拿着长矛对自己虎视眈眈:“那你先休息休息,我就,先跑啦!”
她拔腿就跑,陈娘子紧随其后,两人跑到正在休息的薄谷大军前,行军长还颇为不满地对他们说:“叶舞风,陈娘子你们去哪了,年轻人就是这么无组织无纪律。哎,你们还跑?反了你们了!”
“不是啊长官!”绿夏大喘气:“后面!”
“后面什么?”
难道他们没追上来,绿夏和陈娘子一起回头,发现黑压压的人群就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跟着,惨叫一声跑得更快了。
行军长都被他们逃跑的姿态感染,想要跟着跑,又赶紧退回来:“敌军来了,戒严戒严!”
号角吹响,打起了这仓促的一战,十万薄谷大军对西厥小股游击势力那还是不在话下的,后来大家回忆对这场草草结束的战场有什么感觉,均是三个字——“有点臭。”
绿夏和陈娘子作为史上唯二拉屎发现敌情立功的人,也很无奈。那些押送粮草的西厥兵集体拉肚子,好不容易捱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纷纷释放。至于他们追上来是怕绿夏他们暴露物资还是觉得屁股被人看了恼羞成怒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