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片刻赏景后, 思思前来提醒他们,已是午膳时辰。

徐玄玉与时锦心回到寺庙,于寺后院的客房中一同用寺庙内的斋饭。

斋饭清淡, 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时锦心慢条斯理吃着,有种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而是时常来这儿的香客。

徐玄玉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吃着饭。

此间安静,房内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隐约能听见山林间传来的鸟儿婉转啼鸣。

时有风起,吹动树叶沙沙而响。而后凉爽的清风自山中来,吹拂过院子,进入屋内。

时锦心抬起头,风拂过她鬓旁发丝, 落在她脸上。她往外看去,感慨道:“山里比山下凉爽些。”

徐玄玉应声:“风是挺凉爽的。”

他道:“王府有避暑山庄,若是再过些时日,夏日炎热, 你可以跟我娘说你要去避暑,她会带你去的。”

时锦心眉头轻轻扬了扬。避暑山庄啊……

她还没去过避暑山庄呢, 不知道其与普通山庄有什么不一样的。之后若是有机会,确实是想去瞧瞧。

午膳后,时锦心在寺中走了走,散步回来后要午睡会儿。

徐玄玉与左寒沙在僻静处商量去乾州清剿贼寇的事。午膳后,有侍卫上山送来与乾州相关的信息, 两人压低声音说着这事, 表情都有些严肃。

约莫半个时辰后,徐玄玉和左寒沙的商量结束。

左寒沙先行下山去找要同行去乾州的林御史说方才的事, 顺便提前准备之后去往乾州的事,以免到时候时间紧促而忘记些什么。

徐玄玉在外缓了缓思绪,既来到这千秋寺,自是要看一看,不白来这一遭。

他在侧殿看了看,随后来到正殿。

正殿威严,佛像庄重,有种令人不可亵渎的神圣庄严感。

徐玄玉站在殿中,仰头望着金光灿灿的佛像。他神色未见波澜,却盯着佛像没有转移目光,似是在想些什么。

午睡结束后的时锦心出来走走,在正殿外看见了对着佛像出神的徐玄玉。她眨了下眼,头微微偏了下,若有所思着。

只是她没有惊扰殿内的徐玄玉,轻着动作转身,离开了那儿。

寺中转悠一圈后,时锦心又去往寺后山的桃花林。

时锦心迈步走入桃花林中。午后的风多了点热意,自花林而过,连带着悠悠飘落的花瓣一并落在时锦心身上。

她抬手,将肩上的花瓣捻起,于指间轻轻捏了下。随后松力,让花瓣落下。

她从桃花林的一侧走,沿着她认为方便的路一直往前,直至她看到有些晃眼的亮光,走出了这片桃花林。

桃花林的尽头,是一处悬崖。

时锦心有些意外。往前走出几步,至悬崖前站定,而后远眺望而去,看见一片浩瀚云海。

风起而云涌,阳光灿烂而耀眼。

时锦心看着眼前之景,眼神闪烁着,眸子里显映着此时这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

她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欢喜之意自心底蔓延,随即传递至全身。她面上笑容显然,眼中笑意深深。

这一趟,来的真是不亏。不,简直是赚大发了。

这种壮阔美丽的景象,可不是她想看见就能见到的。

时锦心在桃花林尽头处的悬崖边待了很久,她也没做别的,只是找了块石头,用衣袖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后坐着,一直望着远处的美景。

徐玄玉找到她的时候,她坐在悬崖前的石头上,一手托腮,一手放在身前,不动声色的、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他不由顿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所在。

耳边是轻盈的风声,而眼前,似是一幅勾勒有云海做配景的美人画卷。

徐玄玉回过神,稍稍用力摇了下头,然后走向时锦心。

时锦心听见脚步声,悠悠转头,看见是徐玄玉时,露出个笑来。

徐玄玉走到时锦心身边,时锦心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些位置。徐玄玉会意,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一同望着云海的方向,看着临近黄昏时分逐渐变得温暖的霞光,感受此时从悬崖之上掠过的风。

他们心照不宣般没有言语,只是坐在一起静静的看着此时美景。

夕阳西下,霞光璀璨。

徐玄玉眨了下眼,眼眸微微转动,瞥向身边的时锦心。温暖的光落在她脸上,似为她镀上一层不太真实的暖金色光晕。

时锦心察觉到身侧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于是转头过去:“怎么了?”

徐玄玉敛回目光:“没什么。”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远处。

时锦心勾了勾唇,顺着他所看的方向一并看去。

是夜。

晚膳后,时锦心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一边饮茶一边望着悬挂于夜幕中的皎洁明月。

她眼里倒映着月亮,眨眼后微微思索,似是想到什么,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些激动和紧张的意味。

徐玄玉走出房间,见她要离开院子,出声喊住了她:“时锦心。”

时锦心要往前的脚步顿住,然后面带微笑的转过身去看向他:“世子。”

徐玄玉走到她身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时锦心笑着,眼睛弯弯的:“我想出去走走。”

“现在?”徐玄玉诧异,眉心微蹙一瞬,又舒展开。他不解:“这个时候,你是准备要去哪里走走?”

“就在附近随便走走。”时锦心道:“反正现在也睡不着。既然来了此处,自然是要多逛逛的。”

徐玄玉挑眉:“外面漆黑幽暗,又是在这山林中,你不害怕?”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的眼睛,很肯定的笑着摇了摇头:“不怕。”

徐玄玉倒是有点意外。

不过,就时锦心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子来看,她不害怕夜晚也挺正常的。再者,她是第一次出国都城,对这个初次而来的地方会觉得新奇也是情理之中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世子要一起去吗?”

徐玄玉想了下,点头:“好啊。”

反正现在时辰还不算很晚,出去溜达溜达也没事。再说了,他也不可能真让时锦心独自一人外出去走夜路。

即使她不怕。

徐玄玉从寺中小僧那儿借来一盏灯笼,提灯照路去,与时锦心并排而行。

时锦心递给徐玄玉一个浅绿香囊:“世子,这个是驱虫香囊,挂在腰间可以避虫。”

徐玄玉伸手接过去,只不过单手不好挂香囊,便索性提在手中。效果是相同的。

两人沿山中石子路走了会儿,晚风忽起,自林中吹拂而过。风微凉,落在他们身上。

树叶沙沙,断了这夜间的静。

时锦心走在徐玄玉身边,抬眼望向前方幽暗的石子路,眨眼后不由自主稍抬头看向身边人。

她看着徐玄玉在烛光映照下半明半暗的侧脸,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出声:“世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徐玄玉眼珠微转,垂眸望过去:“你想问什么?”

时锦心问:“世子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为何国都城中那些人如此怕你?”

徐玄玉稍愣,收回目光的同时露出些诧异。倒是没想到时锦心想问的会是这个。

他道:“他们对我的害怕,大抵是因之前我在城中办的差事有关吧。我行事之手段,非他们所能接受的,他们自然有异言。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

时锦心看着他:“世子没有解释吗?”

徐玄玉嘴角扯过一丝笑:“这种事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人是如何想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毕竟,他们说的狠辣手段都是真的,并非是他们虚构。”

“再者,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他人心中所想,这些年来他们心里已然产生的偏见,早已根深蒂固,不是我一人之力可随意更改。”

“所以,随他们去吧,不影响我要做的事就行。”

如若影响到他要做的事,他行事之手段只会比先前所传更加狠厉和不留情面,在必要的事情前,他绝不会手软。

他坐在今天这个位置,走到今日深得陛下信任,可不是仅凭长安王世子的身份就能稳固而不动摇的。

既有得,则有失。这很正常。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眼神深深,似在想着什么。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她于刹那敛回心神,然后朝他露出笑容。

徐玄玉挑了下眉:“你觉得我会是个可怕的人吗?”

时锦心笑着摇头:“我若觉得你是个可怕的人,刚才那个问题就不会问出口。”

她看着他:“我觉得,世子很好。”

徐玄玉怔愣了愣,眼神一瞬惊喜后,不由轻笑出一声。他嘴角带起一抹笑意:“是吗?”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是啊。”

“世子要是不好,怎么会如约陪我来凌云山赏花?现在又怎会陪我在这夜里散步呢?”

徐玄玉头轻低,他抿着唇,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时锦心小跑了两步追上后依旧走在他身边。她说:“我说的是真的,可不是刻意讨你开心。”

徐玄玉嗓音难得轻快:“我信。”

反正此刻,她说的,他信了。

只只萤火虫自草丛间飞起,点点萤光于这黑夜中闪烁。

月色皎洁,浅银色月光一如既往静悄悄的洒向这片大地,又安然的落在这路上行人身上。

两人在寺后林子里溜达了一圈后,回寺中客房休息。

这一夜,少见的好眠。徐玄玉一觉睡过去,没有梦,睡得舒坦,大抵是心情好的缘故,醒来时,也是浑身轻松。

只是,时锦心已不在他身边。

徐玄玉疑惑了下,但也仅此一下。估计是早起出去散步了。

徐玄玉洗漱后,去寻时锦心。然后在正殿前看见了正和主持说着什么的时锦心。

他们的话说完,时锦心跟主持回礼,主持转身离去,时锦心目送他走远后才放下在身前双手合十的手。

随后一转身,看见了不远处的徐玄玉。她轻挑了下眉,笑着走过去:“世子。”

徐玄玉问:“你和主持说了什么?”

时锦心笑:“没什么。方才在正殿参拜,看见主持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徐玄玉点了下头,而后道:“早膳后,我们就下山了。”

时锦心嗓音柔和:“嗯,我知道的。”

徐玄玉看着她:“临走前,去散散步?”

时锦心笑着:“好啊。”

早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一起去跟主持道别后,便离开千秋寺,下山去了。

侍卫在清晨时便已提前下山,将寄放在附近客栈的马车驾回,在山脚下等徐玄玉和时锦心。

下山后,时锦心和徐玄玉坐上回国都城的马车,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入城门,再有一会儿,就在长安王府前停下。

徐玄玉先下马车,时锦心随后。两人一同走进府门,于院中碰见了文习琴。

原本徐玄玉和时锦心去凌云山赏花,还在千秋寺中过夜的事,是值得文习琴高兴的。只是可惜,这才刚刚培养起的一点点感情,很快就要因为徐玄玉去往乾州的事而被消散掉。

陛下交办给玄玉的差事还真不是时候。等到他从乾州回来,黄花菜都得凉咯!

看见他们走来,文习琴心下叹了口气,面上还是露出温和的笑容:“玄玉,锦心,你们回来了,花赏得如何?”

徐玄玉道:“还不错。”

时锦心福了福身:“桃花很美,山上景致也很漂亮。”

文习琴笑着:“我让膳房给你们准备了鸡汤,这上山下山的,肯定费了不少力气,补补。”

时锦心轻低头颔首:“谢谢婆婆。”

徐玄玉道:“多谢娘。”

文习琴抿了下唇,视线从他们两个身上扫过后,然后笑了笑,对时锦心说:“锦心,我有些话要和玄玉单独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时锦心点头:“是。”

她向文习琴行了个退礼,转身时又向徐玄玉福了福身,这才离去。

徐玄玉瞥了眼时锦心走远的背影,又看回身前的文习琴。

文习琴看着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然后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徐玄玉往前迈出几大步,跟上她步子后放缓速度,与她保持平行。

两人行至花园,在荷花池边停下。

池中水悠悠,倒映着母子两人的身影。

文习琴开口道:“虽然你不是第一次清剿贼寇,可这次去乾州,还是得多加注意。那边山势连绵,贼寇藏匿在山中,有地势之利,应是不好处理,不然乾州那边也不会派人向朝廷求助。”

“还有,乾州路远,这件事处理完,起码也得是两月后了,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跟在家里那样不知道休息,在外边可没人会日日提醒你该休息、该吃饭什么的。”

徐玄玉眨眼:“儿子明白。这些事,我会自己注意的,娘不必太过担忧。”

文习琴转头看着徐玄玉,似是还有别的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有点不好开口。

他都这么大了,其实早就过了该给他操心的年纪,只是这去那么远的地方清剿贼寇,多少还是会担心。

她伸出手,在徐玄玉肩上拍了两下:“你自己注意就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听过很多次,应该早就知道我会说些什么了。”

徐玄玉转身面向文习琴:“娘,您真的不用太担心,此行又非我一人前往,不会有事的。”

文习琴笑了下:“嗯。”

是夜,时渐晚。

徐玄玉从书房那边回到居院,至院中时看见了自屋内照出的烛光。他慢慢走过去,迈进房门后,看见坐在桌前拿着绣盘刺绣的时锦心。

她聚精会神在手里的刺绣上,全然没注意到徐玄玉已经进入房间。直到他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了,有熟悉的气息传来,她才在愣了一瞬后,停下手中针线转头看过去。

她露出笑来:“世子。”

“嗯。”徐玄玉应了一声,取过桌上的茶壶与茶杯,慢悠悠斟茶两杯,而后将其中一杯递到时锦心面前,另一杯端起后递到嘴边饮下。

一口茶后,徐玄玉问:“你要绣的东西还没绣完?”

时锦心低头看回手中绣盘:“本来是准备昨日在山上绣的,结果光顾着玩儿了,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今日回来后我才想起来这个还没绣好。”

她穿针后引线:“不过我快绣完了,睡前能够结束。”

徐玄玉说:“现在时辰不早了,还不准备休息?”

时锦心道:“绣完再休息。”

她抬头看向徐玄玉:“世子,你明日得启程去乾州,还是早些休息,不用在意我。”

徐玄玉挑了下眉,将杯中茶饮尽。

他道:“好吧,那你尽快,我先去睡。”

时锦心笑着点头:“嗯,好的。”

徐玄玉将茶杯放回桌上,随后起身往卧房去。没一会儿,卧房内就没动静了,大概是他已躺下歇着。

时锦心眨了下眼,继续手中刺绣,不紧不慢的将每一针每一线都绣好。

小半个时辰后,她手里的东西绣完。她看着成品,嘴角上扬起些许笑意。

她双手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丝绸上绣着的纹样,眼神逐渐柔和。

时锦心将方才徐玄玉为她斟的茶喝完,又花了点时间将手里的绣品进行精细裁剪,将其做成了个香囊。

她取出些装在小袋中的桃花香粉,装入香囊内,而后又从另外一个小盒子里取出她从千秋寺主持那里求来的平安符,将其小心着放入香囊内的香粉小袋旁边,随后又装入一把桃花干花瓣。

她摇了摇香囊,将里面的桃花干花瓣摇匀了些,制成了个完整的香囊。

时锦心笑着,对自己做的香囊很是满意。

翌日。

徐玄玉于清晨醒来,身边的时锦心还睡着。他起身时尽可能放轻动作,蹑手蹑脚的起来,可时锦心还是醒了。

她挣扎了下,半睁着眼睛,嗓音带着倦意和慵懒意:“世子……”

徐玄玉起身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她:“我吵醒你了?”

“不是。”时锦心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让自己快速恢复清醒,然后坐起身来。

她忍着倦意,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话音落下后,时锦心立即起床。然后在徐玄玉诧异的目光下,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去梳妆台那边将昨夜绣好的香囊从一个盒子里取出来。

徐玄玉带着些好奇的走过去,时锦心正好转身,将香囊递给他:“这个。”

徐玄玉看着她手中的东西,有点讶异:“这是,香囊?”

“嗯。”时锦心笑着:“带在身上,保平安。”

徐玄玉伸手将香囊接过去。触感柔软的缎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小猴子,小猴子怀里抱着两个粉桃,身后是一棵长满桃子的桃树。

隐约间,似有桃花的淡淡清香落入鼻间。

他眼底浮现出些许诧异,手指指腹不由在小猴子上摩挲了几下,嘴角不自觉上扬带起一抹笑。

徐玄玉挑眉,看向身前的时锦心:“这是香囊,如何保平安?”

时锦心笑容浅浅,自信道:“在香囊里面装个平安符就能保平安了。”

徐玄玉一愣,眼神瞬诧。平安符?哪儿来的平安符?

他正准备开口询问时,传来敲门声:“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徐玄玉要说的话,欲再出声时又被门外传来的秋容的声音阻断:“世子,您醒了吗?”

徐玄玉往外应了声:“醒了。”

秋容又道:“左侍卫让奴婢来告知您,一切都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徐玄玉抿了下唇:“知道了。”

时锦心看着他,眼神柔和:“世子,一路平安。”

徐玄玉握紧手中香囊,轻轻点了下头:“嗯。”

徐玄玉走得快,尚未等到王府的早膳时辰就离开了。王府众人对他这么早就出门办事早已见怪不怪,早就已经习惯。

时锦心昨夜睡得晚,起的又比平日早些,早膳后抵不住在脑中翻涌的倦意,回到卧房后躺回**睡了半个时辰补眠。

休息好后,时锦心便要继续之前尚未完成的修缮院落的事情。

时间充足,准备完全。在徐玄玉回来之前,时锦心非常肯定,她一定能将这里修缮得漂漂亮亮的,就如她先前画纸上所画的那般。

时锦心站在房前,望着此刻被明媚阳光照耀的院子,深吸口气,而后缓缓呼出。

天气正好,正适合做些事情活动活动身体。

按照时锦心之前所画的图,院中大槐树的粗壮树干上要放置两座秋千,以树身为界,左右各一座。

院中种了花,养了鱼,以防万一,得在合适的位置增添几盏石柱院灯,以免晚间不小心被人踩踏。

清池边,移来石块堆砌成小山,其侧种上些许绿竹点缀,让原本单调的养鱼清池变得更有生气。也更好看。

池子的另一边,搭建小亭一座,其内有桌椅一副。

院中动工时,有些嘈杂,时锦心暂住在府里的客房。

等到这里的一切都做完了,确认无需再变更时,已是大半个月后,时锦心也就搬回原来的屋子。

时锦心望着已焕然一新、不再单调的院子,成就感满满。欢喜之余,又觉着轻松。像是顺利完成了给自己制定的一个目标,忙了一段时间,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但此事完成后,不过三日,时锦心便觉着有些无聊了。

时锦心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书,眼皮耷拉着,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立刻睡过去。

思思走进房间,在她身前行礼后开口:“小姐,府门前的侍卫来传话,说是二小姐来了王府,要见您。”

方才还神情恹恹的时锦心瞬间坐起身来,一下子精神就好了起来。她使劲眨了下眼睛,露出笑容:“云漓来了。”

“是的。”思思点头:“她正在王府的客厅。”

时锦心立即起身走出书桌内侧:“那我们去见她。”

“是。”

时锦心高兴的往客厅去,在见到时云漓时眼睛亮起好些,带着笑意走到她面前。

时云漓见她来,连忙起身见礼:“姐姐。”

时锦心笑:“不必多礼。”

她牵着时云漓的手一并坐下,府里的侍女很快取来另一杯茶放在时锦心手边,随后退到一旁去。

时锦心问:“云漓,你今日怎么来找我了?”

时云漓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姐姐,你还记得之前你在家里和我说的话吗?”

时锦心回想起上次回时府和时云漓说过的话。云漓指的,应该是自己临走前与她说的那些。

时云漓抿了下唇,伸出双手握住时锦心的手,似是鼓起勇气般开口:“姐姐,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和苏公子的事,纠结了好久好久,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去见他,当面跟他把话说清楚!”

时锦心眨了下眼。啊……果然是那件事。她考虑的时间比自己想象得要久,还以为她早就已经去和苏公子说过了呢。

不过,能考虑清楚就是好事,时间稍晚一点也没关系。

时锦心看着时云漓脸上重新露出的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小表情,明白了她来这里的用意。

时锦心问:“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吗?”

时云漓轻轻笑了声:“是的。姐姐真是了解我,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去……有点害怕。”

毕竟苏公子的真实身份是宣王府的小公子,她一个人哪儿敢去找人家当面“对质”啊……

时云漓小心翼翼询问:“姐姐,你有空陪我去找他吗?”

时锦心点头:“嗯,有空。”

时云漓眼睛一瞬亮起:“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时锦心笑:“可以。”

时锦心和时云漓一同去宣王府。

去的路上,时锦心明显感觉到时云漓的紧张,她双手紧扣在一起,身体止不住有些颤抖,表情也难得的紧绷和严肃着,和寻常时候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一路上她都没说话,安静的格外奇怪。

见她始终紧张,时锦心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后柔声安抚道:“别紧张,只是说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云漓挤出个笑来:“嗯。”

马车在宣王府门前停下。

时云漓呆坐着,低头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身体有些僵硬,大抵是太过紧张。时锦心拍了拍她的手:“我先下去,你缓一缓再下来。”

时云漓“嗯”了一声,依旧保持着姿势没动。

时锦心心里轻叹一声,随即走出马车。

宣王府门前的小厮见是长安王府的马车,立刻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时锦心道:“我是长安王府的世子妃,有事请见宣王府小公子赵苏叶,烦请通报一声。”

小厮一听是世子妃,连忙点头:“是。世子妃请随小人去内客厅等候,小人立刻让人去通报。”

时锦心回头看了眼马车,道:“进去就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

小厮愣了下,有点诧异,却也不敢勉强,只又行了个礼后立马转身小跑着进了府门,去里通报。

时锦心走到马车车窗边,伸手敲了敲:“云漓,你不出来吗?”

“我……”时云漓声音弱弱的:“我、我等会儿再出来……”

时锦心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反正赵苏叶也还没出来,就先让她在里面坐着休息会儿吧。

片刻后,宣王府内有人出来。

时锦心望过去,赵苏叶随着小厮一起走来。只不过赵苏叶神色略有疑惑,似是不明白长安王府的世子妃为何会来这儿找他。

赵苏叶行至时锦心身前,见礼问候:“世子妃。”

时锦心颔首回礼:“小公子。”

赵苏叶开门见山直言询问道:“我想,我与世子妃是初次见面,此前并不认识,不知你为何来此处寻我?”

时锦心道:“我和小公子的确不认识,但我妹妹认识你,她说有些话要和你说。”

赵苏叶微微蹙眉:“妹妹?世子妃的妹妹是?”

“是我。”时云漓的声音从时锦心身后的马车内传来。

听见这耳熟嗓音的瞬间,赵苏叶一愣,不由睁大些眼睛。

马车车帘被掀开,时云漓从里走出。

她站在马车上,低头俯视着赵苏叶,另只手里,慢悠悠的从车内拖出来一把满是铁刺的圆形大锤。

时锦心看着她手里的武器,一瞬愣神后疑惑,这个东西刚刚在马车里?她怎么没发现?云漓把它藏哪儿了?!

等下,云漓的反应怎么有些不对?方才她好像不是这样的。

赵苏叶看着时云漓,抿唇后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云漓,这事,我可以解释……”

时云漓紧握着手中武器,眼里浮动着怒意:“我有没有说过,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宣王府前的小厮看见有人拿着武器,下意识就要往前,却被赵苏叶一声喝退:“别过来,走远些!”

侍卫们有些懵,却也不敢违抗小公子的意思,只能退后。

时锦心站在旁边,看着骤然间情绪转变的时云漓,眼看她真要举起手里那把带刺的圆形大锤,时锦心先一步从她手里将东西夺了过去,而后将其丢回马车内。

时云漓紧抿着唇,表情很是委屈。

赵苏叶站在马车旁,眉头紧锁间而满是紧张与担忧。见她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他立刻往前去,伸手要扶她下来。

时云漓闷闷的甩开他的手:“别碰我,骗子。”

来这儿之前,她心里还存着一点点侥幸,觉得也许可能不是。是徐玄玉的人打听到的消息不准确,毕竟国都城这么大,也许是搞错了。

现在亲眼看见他,才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什么苏记酒庄的商人苏公子,明明是宣王府的小公子!

一年了……她被骗了一年!

越想越生气。

赵苏叶:“……”

他有些心虚,一时间被那句“骗子”给糊住了嘴,一下说不出话来。

见他们两个这样,时锦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出声提醒道:“你们是准备在府门前这样说话,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呢?”

赵苏叶看着时云漓,眼神中带着些请求,时云漓撇了撇嘴,还是觉得被骗后心里不舒服。

时锦心道:“云漓,从马车上下来。”

“……”姐姐的话,也不能不听。时云漓乖乖从马车前端下来。

时锦心看了看别扭着生闷气的时云漓,又看了眼心虚着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的赵苏叶,无奈之下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来。

她道:“你们还是找个地方慢慢说吧,这样光站着不说话有什么用呢?”

时云漓努了下嘴,赵苏叶看着时云漓,蹙起的眉头不曾舒展开。

时锦心走到时云漓身边,耐心柔声劝道:“云漓,还记得之前在家里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既然来了,也见到了人,那就把你想知道的一次性问清楚,别把疑惑一直留在心中。”

时云漓看着时锦心,眼神闪烁了会儿,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但最后还是点下头:“知道了。”

赵苏叶立刻道:“那去府里说吧,我保证都跟你解释清楚。”

时锦心跟时云漓说:“这是你和小公子的事,我在外面等你。”

时云漓乖乖点头:“嗯。”

注目时云漓跟着赵苏叶进宣王府后,时锦心才稍稍松懈些许心神。

她回到马车里,看着那把安静躺在马车内的圆形大锤,不由挑了下眉,这玩意儿之前是被云漓藏在哪里了?

所以,云漓有些反常的反应,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她很生气……她是真敢带着这个东西来宣王府,赵苏叶可是宣王和宣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

唉。

时锦心将那东西往旁边挪了挪,而后坐下。希望,他们的事能够顺利。

她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时云漓回来。

和离开时的情绪相比,回来的时候,时云漓显然更冷静了些。她上了马车,在时锦心身边坐下。

时锦心看了她一眼,而后吩咐马夫:“去时府吧。”

“是。”马夫得命,驾着马车离开此处。

回时府的路上,时锦心看着一言不发的时云漓,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快到时府的时候,时云漓才轻轻开口:“姐姐,你什么都不问吗?”

时锦心声音温和:“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的。”

时云漓抬眼看向时锦心,情绪一时间翻涌。她挪动位置靠近时锦心,然后抱住她手臂靠在她肩上,嗓音有些闷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他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但我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是应该再冷静冷静……”

“原本我以为他是苏家酒庄的公子,想着我和他之间没那么多隔着的东西,只要互相喜欢,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拒绝。但现在,他是宣王府小公子,是正儿八经的皇亲,我和他之间,身份突然悬殊,自然也就多了些很难跨越的东西。”

“之前想的,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

“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锦心抬手替她捋了捋耳边垂落的碎发:“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时云漓吸了吸鼻子,靠在时锦心肩上闭上了眼。时锦心握着她的手,安静的陪着她。

时锦心将她送回时府后,才折返回长安王府。

回到居院,时锦心坐在院中池边的小亭中,望着在水中自由嬉戏玩耍的鱼儿,轻轻眨了下眼,若有所思着。

七天后,时锦心收到时云漓写来的信,说是要去住在城郊的名医拜师习医。她自幼跟着唐静棠认药习针,普通的医术会一些,但她想学更多。

也是去找寻一下她认为她真正想要做的事。她觉得,在府里等着嫁人,然后在另外一个院子里度过余生怎么也不像是她的性子,怎么也得去外面看看。

父亲和母亲支持,祖母也没有意见。时云漓收拾了行囊,信送到长安王府的时候,她已经出城了。

时锦心看着信中所写,眼神逐渐柔和。这回她考虑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她愿意去做她自己心里真正想做的事,这很好。

时锦心将那封信折好,放回信封中。她笑着,笑容温柔。

时如流水,又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暖春时节已过,七月至,夏日至此。

天气逐渐炎热,府内已备上冰块放入房间降温。燥热而觉沉闷的时候,容易让人提不起精神。

软榻上垫着竹席,时锦心软绵绵的躺在上边,身边是两只和她保持着相同姿势的猫。

两个多月的时间,它们已不再是小奶猫,已长有半臂左右的大小,身上的花色也更清晰了些。

软榻旁放着一盆冰,慢悠悠冒出冷气。

时锦心独自在房间,身上披着一件单薄青色纱衣。她一只手枕着下巴,另只手伸出去一点,翻看着放在身前的书页。

她双腿抬起,轻轻晃了晃。有种惬意悠悠之感。

小猫的尾巴左右晃了一圈,软绵绵落回到软榻上。它们翻了个身,以舒适的姿势继续躺着。

时锦心笑了下,伸手在它身上摸了摸。小猫被摸得舒服,懒洋洋的“喵”了一声,又在她掌心蹭了蹭。

另只小猫翻过来,主动用脑袋在她手臂上碰了碰,像是在提醒她要“雨露均沾”。

时锦心笑着,手换了个方向,也摸了摸它的头。

两只小猫心满意足,尾巴抬起后悠闲的晃了几下,继续趴着陪她一起看书。

院外有蝉鸣声响,知了知了一声接一声。

有风自窗入,却带着些散不去的夏时热意。

时锦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边的两只小猫也随后一个接一个打着懒懒的哈欠。

艳阳下,有人自院门大步而入,至院中忽顿住脚步,似在看这与之前已截然不同的院子。

片刻后,来者继续往前去,迈上屋前台阶,进入房间。

听见脚步声,时锦心以为是思思来了,没抬头继续看着书,唤了声:“思思,给我倒杯茶好吗?”

进入房间的人在桌前停下,拿过茶杯慢条斯理倒茶一杯,而后走向时锦心。

茶杯递到她面前的刹那,时锦心抬了一眼,伸手接住茶杯,却在一瞬突然意识到那只手很陌生,并不是思思的手。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随即警惕。她快速坐起身,将茶杯放在软榻上,另只手立即护在身前,蹙眉看着出现在这儿的人,眼里另浮现出一丝疑惑。

对方盯着她,轻眯了下眼。

两人对上目光,短暂几个数的时间后,时锦心猛然反应过来,警惕和疑惑的情绪立刻散去,转而露出笑容。

“世子。”时锦心眨了眨眼:“你回来了。”

徐玄玉垂眸望着时锦心:“时锦心,你刚刚,是不是没有认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