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间平平淡淡,彼此知心就行了,我也不稀罕这些。他和琥珀从小的情意,像亲妹妹似的,自然不一般。”韵茹眉头轻锁。
“我们家小姐就是好。所以老天也对小姐好,三少奶奶嫁过来半年多了,都还没身孕。”翠儿撇了撇嘴道。
“别去嚼人家的舌根。”
“亏得太太还那么喜欢她呢。”
“翠儿!”
“我就是有时候替小姐不值而已。太太明显偏爱三少奶奶。”
“想想我这一路走来,还不值啊?老天待我不薄了,我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丫头,能走到这一步,还不是老天眷顾嘛,我很知足了。”
“那是因为小姐你心好,待姑爷也好。”
“我只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就行了。”
韵茹看着窗外,见院外有人路过,问翠儿:“刚才那个人是谁?”
“好像就是林家的四公子,这两天都来呢。”
“看这身形,还真是长得高高大大的。”
“嗯,我昨儿见过,长得可精神了。”
萱扬来到逸曼处,逸曼的丫头青伶往里面努了努嘴:“她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我昨天也来,说身体不舒服,今天还是不肯见吗?”
“小姐现在就是这样的,不喜欢见外人。”青伶压低了声音说。
“怎么?我算是外人了?”萱扬却抬高了声音:“逸曼姐姐,是我呀,萱扬,你还记得我吗?我从伦敦回来了,我想见你。”
“哎呀,林少爷,你别喊呀!”青伶忙道。
“我怕她听不见啊,逸曼姐!”
逸曼走到门口,隔着门,说道:“我不是过去你的逸曼姐姐了,见不见有何干系呢。”
“我想来看看你。”
“我很好,你不用再来看我了。”
“逸曼姐,记得你从前怕我孤单,送给过我小狗吗?到了北京我还一直养着呢,后来它死了,我还哭了很久呢,它给过我很多美好的日子。我这次从伦敦回来,也不知道带什么给你好,就挑了只八音盒,给你解解闷。”萱扬把一只桃木八音盒交给青伶。
“这是什么玩意儿?”青伶问。
“自然是好玩的东西。”萱扬笑道。
逸曼透过茜窗,依稀能看见萱扬高大的身影,当初那个怯怯的小男孩,现在是这样一个强壮的青年了,而自己呢,从前是明朗的少女,现在已经凋谢了,怎么还好意思让萱扬看到这个样子呢。
“逸曼姐,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萱扬见逸曼很执意,便先回去了。
青伶把八音盒拿进屋交给逸曼:“小姐,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逸曼摆弄了下,打开了盖子,突然盒子就发出了一阵优美的音乐。
“哎呀,小姐,这东西会唱歌呢,你看!下面是什么还在动呢。”
逸曼也吓了一跳,说:“大概就是这个在动,发出的音乐。”
“真漂亮,又好听,洋玩意还真是好玩。”
逸曼看着八音盒里的小镜子,映照出自己的容颜,逸曼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青伶:“青伶,我老吗?”
“小姐胡说什么呢,才多大,就这样说自己了。小姐,林少爷老来看你,他大老远回来,你也应该见见他吧,林家小姐你也见的啊,怎么少爷就不见了呢。”
“就是因为是少爷,间隙更大,他还以为我是原来那个许逸曼呢!我这副样子,真是不想让他看到!”
逸曼不肯见萱扬,他只好先回去。
萱扬刚出许家的门就遇上放学回来的逸川,逸川看见萱扬,道:“怎么,要回去啊,不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回家吃。”萱扬笑道。
“我娘要是抓到你,一定不放你回去的。”
“老是麻烦许伯母不好意思。”
“你怎么那么见外啊,我娘还是把你当儿子呢。”逸川笑道。
两人寒暄了一番,萱扬告辞,逸川就走了许园,碰见迎面而来的许母:“你回来啦?看见萱扬么?”
“他刚回去啊。”
“这孩子,那么快就回去啦,你怎么不留他吃饭?”
“娘,人家也是刚回来没多久,你别老是霸着他啊,他家里也想他留在家里的。”逸川笑道,这才注意到母亲身后的女孩子。
“这不是霏霏嘛。”逸川笑道。
“表哥,你还记得我呀?”女孩子嘻嘻一笑,灿若桃花。
“我接你表妹来家住一阵子,你爹和逸文都出去了,我找人陪陪我。”许母笑道。
“嗯,有霏霏陪你,你可不会寂寞了。”逸川笑道。
“我刚到,还没见过三表哥的媳妇呢,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呀。”霏霏笑道。
“随时随地欢迎啊。”逸川笑道。
“三表哥你还是老样子。”霏霏眨着眼睛笑道。
“你也还是老样子啊。”逸川笑道。
“难道我没变漂亮吗?我们上回见面,是好几年前了吧。”
“你这丫头,一来就要人夸你漂亮啊,人说女大十八变,你还没十八呢,已经变得很漂亮了。”
“我也已经十六了。”霏霏粉扑扑的小脸含着笑,定定地看着逸川。
“逸川啊,有空带霏霏去见见琥珀。”许母笑道。
“现在就去,好不好?”霏霏笑着问。
“你不累啊?才到的。”许母笑道。
“一点儿也不累。”霏霏笑道。
霏霏跟着逸川来到院子,道:“老远就听见琴声了,原来是这里传出来的啊。”
“琥珀会弹琴。”逸川笑道。
“三表哥喜欢听琴?”
“挺好听的啊。”逸川笑道。
进了房,未等逸川介绍,霏霏已经走到琴边,说:“这就是三表嫂啊!”
琥珀正在弹琴,被唬了一跳,停下来,问道:“这位是?”
逸川笑道:“这是我表妹,霏霏。”
“你好。”琥珀笑道。
霏霏并不说话,笑着打量琥珀,对逸川说:“三表哥,你说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啊?”
“都好看。”逸川一楞,随即笑道。
“三表哥不说真话,嫂子你说是不是?”
“是,你表哥没说真话,当然是你好看了。”琥珀笑道。
霏霏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三嫂也不说真话,三嫂,你教我弹琴好吗?”
“可以。”琥珀道。
“表哥,你喜欢听什么曲子啊?”霏霏眨着大眼睛问逸川。
“干嘛?”逸川问。
“你喜欢什么曲子,我就学什么曲子啊。”霏霏眼神飘忽,笑意盈盈。
“我,我喜欢肖邦。”
琥珀听后一愣。
“那我就学他的曲子!嫂子,你说我学得会吗?”霏霏虽是对琥珀说话,眼睛却依旧看着逸川。
“想学就一定能学会。”琥珀淡淡道。
“我一定能学会!”霏霏朝逸川眨了眨眼睛。
霏霏走后,一直在房外的沁香走了进来,不满地说:“这表小姐怎么那么不懂事。在人家夫妻面前说话那么肆无忌惮的。”
“她才十六岁,就当都是些孩子话吧。”逸川笑道。
“十六,可正是懂的时候,在嫂子面前说话那么放肆。”沁香道。
“沁香,别说了!让她去吧,反正我又不是真嫂子。”琥珀淡淡道。
逸川听了琥珀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脱口而出:“她说话直,你别介意。”
“我可没介意,她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呀?”琥珀冷冷问道。
“怎么?别告诉我你有点吃——”逸川戏谑地看着她。
“我可没吃醋,你别瞎说!”琥珀红着脸急道。
“我又没说你吃醋,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对她的话有点吃心而已。怎么?你难道真的——”逸川含着嘲讽的笑说。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琥珀跺了一脚走进了房间。
第二日,许母叫来琥珀闲聊:“你让萱扬没事就常来玩。”
“嗯,知道了。”
“昨儿你也见到霏霏了,你觉得她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娘怎么问起这个?”
“我突然接霏霏来家里,你们怎么都不觉得奇怪吗?”许母笑道。
“不是娘说爹和逸文都出去了,你觉得闷,接她来陪陪你吗?”
“傻孩子,你也信啊?”
“那娘是什么意思啊?”
“霏霏是我的外甥女,虽然说她不是我妹妹亲生的,只是妹夫的妾生的,但是她是我妹妹一把拉扯大的,也当做亲生女儿待的,我自然也是当她亲外甥女的。”
“嗯。”
许母叹了口气说:“当初你娘走后,她曾托梦给我,让我关照着你们兄妹姐弟三个,其实就算她不托梦,我也会照顾你们的,我和你娘虽然不是姐妹,却亲如姐妹,我把你们也当亲儿子,亲闺女。”
“我晓得的。”
“萱庆在北京成家立业,你呢,也如我的愿嫁到了我家来,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萱扬了。”
“难道娘的意思是?”琥珀这才明白许母的用意。
“你看着霏霏如何?虽然她性子任性了些,不过还小,长大了会收敛的,这个孩子论相貌,论本性还是好的,你看呢?”
“娘看上的,我是没意见的,只要我爹也同意,萱扬自己也同意就行。”
“萱扬是个苦命的孩子,我想放个自家人在他身边,好照应。”
“娘替我们真是想得周到,只是现在他们还小呢。”
“所以我才不提这事情,先把霏霏接来,让他们接触接触,我知道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了,不能用我们的老套了,我也就跟你先提及提及。”
琥珀感叹道:“娘真是什么都替萱扬想到了!”
“你们都成家了,我也就彻底安心了。”
自逸文走了之后,珊瑚回到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学校和家里。其他地方也懒得走动,整天在家刺绣,每天等着逸文的信。
逸文在的时候她不觉得什么,他走了之后,珊瑚才发觉自己是那么想念他,原来逸文在她身边的日子是那么美好。
四月芳菲的日子是珊瑚的生日,只是她也懒得过,逸文从天津寄来了很多泥人,一个赛一个可爱,定是想逗她开心的,珊瑚看着这些一个哭,一个笑,一个怒,一个喜,一个睡,一个躺……数十个小泥人,越看越像逸文起来。
她拿起写给逸文的信,准备出去走走,独自庆祝自己的生日。
她寄掉了信,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路过一家茶馆,里面传来评弹《凤钗头》,正唱到“等得那,夏雨过,秋风起;等得那,长空雁叫断肠声。敲断玉钗红烛冷,多少夜无寐卧孤衾。”
这一唱把正在渡相思之苦的珊瑚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不禁走了进去坐下来,细细地品味。
珊瑚正听得入神,一把嗲嗲的声音传过来:“这里有人坐吗?”
珊瑚抬头,看见一个女子正站在她身边,她不想被人打扰,便淡淡道:“有人。”
“我也没瞧见什么人呐。”女子说完便坐了下来。
女子的我行我素不禁让珊瑚看了看她,觉得她很眼熟,便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女子笑了起来:“这话从男人嘴里我倒是听得多了,从女人嘴里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呢。”
“啊,我想起来了,元宵灯节的时候,我们遇见过。”珊瑚看着女子不屑的神情,豁然想起元宵那夜放河灯的时候,那个穿着蓝色旗袍孤寂一人的女子。
夜晚伴着灯火看不清楚,现在珊瑚打量着她,浓妆之下应该是张很清秀很年轻的面庞。
“是吗?我倒没有印象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女子道,她还是穿着旗袍,只是今天穿着艳丽的大红外套金沙旗袍,显得异常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