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都还未大亮。沈德宁就已经写好了拜帖连同一封信函,命红筝送去勇毅侯府,要她亲自交到任念珠的手里。
红筝领命而去,出门时,辰时刚至。
沈德宁是算好了时间的,她知道任念珠每天卯时就会起床习剑,练至卯时四刻。
然后洗漱更衣,再去老夫人和她母亲院里请安,最后再回来吃早饭。
等她做完这些红筝刚好上门,这样她就可以在巳时左右将求见长平公主的帖子送进宫去。
只要任念珠保证长平公主能顺利看到她写的那封信,她就有把握将那人约出来。
快的话午时前后就能见到,慢的话也不会超过申时。
果然,巳时刚过,红筝便回来了。
说任念珠亲自去递的拜帖,在宫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左右,长平公主的人就将她带了进去。
沈德宁听了,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午时三刻,沈德宁刚刚在坤安堂同老夫人和沈云谦吃完午饭,说完话出来。任念珠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说长平公主约她未时一刻聚合楼喝茶。
沈德宁瞧着时候还早,同老夫人说了下午要出门的事后就回西苑小睡了一会儿。
直到约好的未时快到了,这才坐了马车出门去往聚合楼。
聚合楼是金陵城里有名的饭楼,其中一道八仙聚海玲珑饺尤为出名。
是以北边的鲜蟹,南边的野菇和秘制的肉皮冻等八种食材融合,再以特殊揉制的面皮包裹。经热气蒸腾,最后晶莹剔透。
透过薄而清亮的饺子皮,内馅清晰可见,肉皮冻化成的汁水,鲜香诱人。
做法繁杂讲究,极费功夫,因此每日里只出十屉,每屉六只。
奇货可居,纵使位置偏远,不在热闹繁华的那几条闹市街上,也因此挤进了金陵名楼前三。
即是有名的饭楼,自然会有人来往,但未时不是饭点,聚合楼又稍有偏远,来往的人也就没那么多了。
沈德宁从沈家出来后绕过闹市,往北再走过两条街,马车到达聚合楼门口时正好未时。
门口招揽客人的跑堂小二瞧了,忙跑出来招呼,引着驾车的小厮从侧边小巷进了聚合楼的后院。
一般大户女眷出入,都是直接走的后院,避开前堂里的散客坐楼上雅间。
沈德宁刚一下车,就有一丫鬟打扮的粉衣女子朝她拱手行礼,引着她上了三楼。
三楼的雅间要比二楼的更大更奢华一些,分前后两厅,前厅摆饭桌,后厅则摆茶桌小几,供客人喝茶闲聊。
那女子一路领着沈德宁进了后厅,隔着帘子朝里头通禀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帘子从里面被挑开,出来一个灰衣方脸的男人,将她请了进去。
后厅里,谢靖成正在下棋,
只见他两指捻一颗黑子,看着眼前摆放规整的白黑棋局若有所思。
片刻,手中黑子落下。
棋盘上方才还在势均力敌的胶着状态急转而下,隐隐占了上风的白子瞬间失去半壁江山。
原本黑子即将落败的局势被扭转,赢得直截了当!
沈德宁瞧着棋局已定,这才上前朝他行礼。
随后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的茶桌上是方才那盘定了结局的棋局。
谢靖成轻笑一声,朝着沈德宁问道:“沈二小姐可会下棋?”
沈德宁微微一愣,低头思索了一瞬,摇头回答:“臣女愚笨,对下棋不甚了解。”
谢靖成似乎料到她会拒绝,迅速抓住话里的漏洞说道:“不甚了解就是有所了解,既然如此,那沈二小姐陪本王下盘棋吧。”
说完不等沈德宁再开口,朝一旁候着的灰衣方脸男子吩咐道:“双全,摆棋!”
沈德宁一时拿不准谢靖成的意思,见此情况也不再拒绝。
谢靖成见沈德宁乖巧顺从的样子似乎很是受用,心情大好,连眼底都盛满了笑意:“让你执黑子可好?”
执黑子便是先行的一方,沈德宁受宠若惊的回了句:“臣女不敢。”
边说边伸手从面前的棋罐里随手抓起几个白子捏在掌心,看了谢靖成一眼,递到他眼前:“猜子吧。”
谢靖成看着眼前白嫩纤细的手,嘴角含笑随口说了句:“双。”
话毕沈德宁收回手摊开手心数了数:“是单,殿下猜错了。”语气轻快自信。
谢靖成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笑意里染上了几分纵容。
随后两人将棋罐交换,沈德宁也不废话两指芊芊夹一颗黑子,手起棋落,干净利索。
谢靖成执白子,紧随其后。
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相互胶着。
谢靖成每次落子都很快,几乎是沈德宁一收手,他的白子就已经落下,仿佛都不用思考。
只沈德宁也没有被他这种又快有稳的棋风吓退,虽每落一子都有思索,看似东一下西一下,杂乱无章,但始终不曾落于下风,甚至还隐隐有反击之势。
谢靖成不由有些惊讶,眼中增添几分兴致,落子也愈发凌厉。
但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迅速,甚至偶尔还会略微停顿。
沈德宁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既是对弈,自有输赢,不知成宸王殿下拿什么做彩头?”
谢靖成手中白子落下:“沈二小姐想要什么彩头?”
沈德宁跟随其后:“若臣女赢了,殿下允臣女一件事可好?”
谢靖成看她一眼,又是一个白子落定:“好。”
沈德宁挑眉,然后也看了谢靖成一眼,手中一颗黑子将落不落之际突然掉换了方向,落到了另外一处。
随后沈德宁的节奏忽然快了起来,每一次落子就像是不假思索一般。
难分难解之际,谢靖成突然手下一顿,皱眉看着眼下的棋局微微沉吟。
沈德宁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
片刻,谢靖成又落一子,抬头看沈德宁一眼,似笑非笑道:“敢问沈二小姐师从何人?”
沈德宁笑意盈盈,坦诚磊落:“当朝太傅,沈清源。”
谢靖成哑然失笑,了然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棋路已经被看穿,之后虽然还试图再挣扎一二,却还是没能走过十子。
沈德宁微微颔首,道了句承让。
沈德宁其实不喜欢下棋,学习不过是附庸风雅。
奈何身不由己嫁给了谢靖成,谢靖成喜欢。
只他是皇帝,君臣有别。身边的人都敬他,怕他,没几个敢真正意义上的同他往来厮杀。
唯沈德宁不同,她在那些敬与怕之下还隐藏了怨与恨,所以同谢靖成下起棋来,棋风凌厉,甚至还会不计后果的攻城掠池,只为享受吃他一子时那片刻的快感。
谢靖成的棋风和棋路与沈德宁是有些相似的,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因此沈德宁早就知道他的底细,所以根本不必用上全力就能击败他。只多少还是顾及到了我们尊贵的宸王殿下的脸面,稍微手下留情,没有让他输得太难看。
即便如此,我们这位尊贵的宸王殿下一向在下棋方面难逢敌手,如今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输了,不可谓不震惊。
也不由得对眼前笑意恬淡的少女越发感起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