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儿,你瞧他们,虽然家境贫苦,可有妻儿常伴身侧,纵使苦,也是甜。”

商婧尧不懂苏蓁话间深意,只是迎合的点点头,“嗯”

“咱们怀礼乡的美景数不胜数,岸堤石桥旁十里芳香,秋山灯影间暮雨潇潇。醉不知乡间满园春晓,望不尽辉煌遗址古庙。前些年时逢灾荒,乡民们纷纷背井离乡,逃亡京都。如今每逢四月时,会有许多人回来祭祖寻根。”

商婧尧遥望村口处那颗老槐树,它已长成参天古树,需七八人方可怀抱。

如今正值七月中旬,树上开满了槐花,钟状花萼呈淡黄色。朴素而平凡的槐花不如牡丹雍容大气,较之娇艳桃花更是平平无奇。它们大多生长于乡野山村,穷乡僻壤之间。常年忍受风吹雨打,坚韧顽强的傲然生长。

千树槐香扑鼻,犹如冬雪归入人间,染地成霜。

商婧尧从地上捡起一朵槐花,香甜的花蜜沁人心脾,唇边**漾起开心的浅笑。静立原地,闭眸时耳边响起了欢声笑语。

“小显儿小显儿快来呀我们在这儿呢”

“是这边哦哎呀,你好笨喏是这边啦”

“哈哈哈哈你怎么撞树上了”

恍然间,商婧尧瞧见了四个孩童在大槐树下肆意奔跑捉迷藏。其中最矮的蓝衣小姑娘,双眼蒙着白布,跌跌撞撞四处小跑着抓人。在撞树后也没有痛哭,拍打了下后衫上的灰尘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扯下白布,揉揉发红的额头,嘟着唇瓣朝姐姐们张开肉乎乎的手臂想要抱抱。

见另外三个小姑娘立在原地没动,甚至还笑出了声,她这才用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眼睛,放声哭泣。等姐姐们忧心上前,她才露出狡黠的笑容,从地上抓起一大把槐花,朝着她们身上撒了过去。

新的打闹嬉笑声再次响起,待得她们累了后,平躺在了铺满槐花的柔软地上。

“栀儿,快带你的妹妹们回来,娘做了你们最爱吃的槐花饼。”

远处妇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商婧尧的心抽搐刺痛了一下,不由自主迈步朝那边走去。

然,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拽住,当她清醒回神之际,只见苏蓁正神情凝重的望着她。

“相公,我好像记起来了,我叫显儿,我有个三个姐姐,有一个好像叫栀儿”

我名唤青栀,你可千万莫要忘了我。

温柔的女声好似来自被尘封的心底,解开了那个早已被她亲手锁上的大门。

“她好像叫青栀是岳青栀么”

苏蓁闻言,眼中未流露出太多喜色,声音淡淡的说道,“你说的没错,你的长姐名唤青栀,二姐逦渔,三姐兮妍。”

每从苏蓁口中听到一个名字,她脑海中就会闪现出许多陌生的记忆。明明都是同一张脸,可看起来像是在不同的地方扮演着完全不同的角色。

过往记忆在逐渐复苏,她痛苦的蹲下,紧紧抱头,无数个奇怪的记忆碎片让她几近崩溃。

苏蓁随之蹲在她身前,抬手擦干她面上的泪痕。

“莫哭,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若是姐姐们见我对你不好,没准儿就不让你跟我回家了。这日后没有娘子常伴身侧,往后余生岂非要孤独终老。”

商婧尧闻言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眼神不断在发生变幻,最终只是轻点了一下头,“好”

故人已别经年,入梦陈酿独酌。绣屏烟笼流光,轻闻槐瓣暗香。

据苏蓁所说,她的娘家就在村东头,这条回家的路于她而言无比熟悉,像是早已走了千万遍。即使闭上眼睛,也能顺利找到家的位置。

远方青山嶙峋,高耸入云端。陌上两侧的田地里种植着小麦,热风吹拂而过,金黄色的穗子连成一片,壮观的滚滚麦浪已可预见村民们今年收成大好。

约莫两炷香后,商婧尧随着苏蓁来到了一处农院中。熟悉的场景让她不由自主湿了眼眶,站在门前,抬手抚摸着篱笆栅栏,在下方摸到了一个蝴蝶型刻痕。

强颜欢笑的抬起下颏,像是想要让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倒流。双脚好像有千斤重,重到她即使拼尽全力也抬不起来,仿佛已经在地里深深扎根。

苏蓁拍了拍她的肩膀,“显儿,我们进去吧。”

“我我不我想回去了。”

商婧尧右手不住的颤抖,进退两难,完全丧失了勇气。

“怎么了旁人是近乡情怯,你倒好,连爹娘都不敢见了”

苏蓁调笑了几句,掌握好力度握住了她的手,推开篱笆门一同踏了进去。

“别别别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商婧尧扭动着手腕,想要从苏蓁手上挣脱。

话音未止,只见一农妇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身着紫色布衣的姑娘,布巾束发,手上捧着一个竹篾编织的簸箕筛子,里面堆满了小米,粒粒金黄,一眼望去完全不见黑色砂砾。

她如鲠在喉,鼻子发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娘二姐”

“呀,显儿攸宁你们回来了快里面坐”

“小婿见过岳母,二姐。”

苏蓁不比乱了分寸的商婧尧各种惊慌失措,步履沉稳,态度谦和。

岳逦渔将簸箕放在竹制框架上,有些粗糙的手在衣衫上擦了擦,快步走至他们跟前,亲昵的牵起商婧尧的手,“显儿你这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你们小夫妻午间可有进食这样,你们在屋里陪爹娘唠会嗑,等我再去做些。”

“二姐,不必忙活了,显儿就是想你们了,这才拉着相公一起回来。”

商婧尧因过于激动,早已将唇瓣咬破,她记得在那些混乱的记忆中,其中最为深刻的,是她的家人在十三年前就已离世。

一个身形粗犷的男子听到声音从屋内走出,同时出现的还有岳显儿的大姐岳青栀和三姐岳兮妍。

瞧出她眸底的狂喜和惊惧之色,岳祖文不满的皱起眉头,他们一家向来将小女儿放在心尖上宠着,这才嫁出去没两年就哭着回来,莫非是在苏家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