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意睁开眼睛, 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着太阳光,很刺眼。

斑斓的光忽然变成一片灰色。

河水争先恐后涌入她的鼻腔和嘴里,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的双手呈张开状,没有要挣扎求生的意思。

身体在一点点下沉。

她缓缓闭上双眼,耳道被汹涌的湖水堵住, 只能听到很闷的水流声。

突然, 手腕被人抓住,她睁开眼睛, 一个小女孩用力抓住她的手, 奋力向水面游。

她浮出水面,刺眼的光打在身上。

两人躺在河边,救她的小女孩扎着一个高马尾,正大口喘着气, 末了翻身摁了几下她的胸腔。

躺着的人猛咳了一下,吐了几口水出来。

“你干嘛呀!突然就往水里跳!游泳你倒是划拉两下啊。”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池意被稚嫩的女声拉回思绪。

池意低下头, 看到的是小小的身体, 小小的手,是八岁时的自己。

没等她回答, 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自动播放,转变成上帝视角。

小池意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相比对方的气急败坏,她表现得很镇定,慢慢从河滩坐起来。

稚嫩的脸上说得却是和年龄完全不符的话:“我要死。”

刚还有点炸毛的小女孩, 听到她这么说, 先是很震惊, 随后问:“啊?为什么啊。”

小池意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双手抱着膝盖,只希望这咋咋呼呼的小女孩快点离开,下一次,她一定能死成。

小女孩见她不说话,挪到她身旁坐下,也抱着膝盖看她,问起了别的问题:“那你上几年级啊?这个可以告诉我吧?我把你拉上来衣服都湿了呢,回去奶奶要骂我了。”

“二年级。”小池意回道。

“哦,我四年级,那10岁减二,你才八岁啊。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是不是你爸爸妈妈逼你写作业不让你出来玩?”小女孩顶着稚嫩的脸问她。

天真无邪的样子,哪里能体会到面前人失去双亲的打击。

小池意看着面前平静的湖水,刚才太阳还很晒,这会儿又阴了。

她平静道:“爸爸妈妈被我害死了。”

小女孩显得很震惊,换作是自己同学这么说,她只会骂他们乱说胡话咒自己爸爸妈妈,可瞧见面前的小女孩,也就比自己小两岁,却有种比班上最成熟的同学还要成熟的感觉。

可是,即便能够云淡风轻说出这句话,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还是无法平复,红红的眼眶倔强地落下两颗金豆豆。

情绪就像一头猛兽,一旦出笼便不受控制。

她怕外公外婆看到她哭,会很难过,所以在外公外婆面前,一直强忍着坚强,这一刻再也忍不住。

“我不该去游乐园玩,我不要过生日了。”她反复说着这句话,“我不要过生日了……”

可无论她说多少遍,爸爸妈妈都回不来了。

她知道外公外婆很难过,这几个月以来,外婆看着自己时总会偷偷掉眼泪。

可他们还要安慰自己,甚至带她来乡下散心,如果当时和爸爸妈妈一起死掉就好了,现在她就不会那么后悔了,她不该活下来的。

从震惊中回神的小女孩,看到哭得抱成一团的小小人儿,甚是心疼,她一把抱住她,一边摸她的头,一边轻声询问她关于爸爸妈妈的事。

“可是就算你死了,爸爸妈妈也回不来了。”小女孩用直白的话告诉她,“你的外公外婆会更难过,他们已经没有你的爸爸妈妈了,你还想让他们再失去你吗?”

小池意抽搭了下,抬头看着小女孩时,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泪痕。

“可是我好难过……都怪我,我要是不去游乐园,爸爸妈妈就不会死……爸爸工作那么忙,我还要缠着他陪我去游乐园,都怪我,都怪我啊……我是坏孩子!”

“你的爸爸妈妈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是紧紧抱住你,没有让你受到伤害,他们很爱你,你不可以这么想。”小女孩扶住她的肩膀,脸上是很认真的表情。“你千万不能觉得是你害死了他们,他们会为保护好女儿而骄傲!”

“你是爸爸妈妈留在这个世界的宝贝,他们希望你健康长大,成为他们希望的很有出息的人!所以你要连同你爸爸妈妈的份,好好活下去!”

“你要是死了,才对不起他们!知道吗???”

小池意愣愣的,没有回答,大概还在消化她的话。

好一会儿,低下头,皱着眉头像是在纠结。

小女孩想了想,见还没有完全感化她,又说:“那你刚才跳进湖里,是我救了你,就算你死过一次了。所以你的命是我的!”

“啊…”小池意呆了下,没有听到过这种逻辑,讷讷的:“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谁让你被我救了。”小女孩摸了摸胸口,从脖子取下红绳,末端挂了个红色的三角平安符,“这个是奶奶昨天给我保平安的,她说很灵,我把它送给你。”

说着,小女孩不由分说把平安符挂在她的脖子上,“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上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对于十岁的小孩来说,人生顺序还有些不太清晰,掰着手指头数,“后面是什么来着……哦对,是上班,然后结婚…生小孩…,再变成妈妈、奶奶……不然你不光对不起你爸爸妈妈,还对不起我把你救上来,还有送你平安符,回去又要被骂了……”

小女孩说到后面越小声,忽然湖的另一边传来呼喊的声音,“xx——!xx——!吃饭——!”

“啊,我奶奶叫我回家吃饭了!”小女孩蹭的一下站起来,屁颠屁颠的,“我要回家吃饭了!拜拜啦!”

小女孩跑了一小段距离,又停下来,转身看向她,朝她用力挥了挥手,“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到没有——?!这个世界还有好多好吃和好玩的,不可以死哦!不然你就吃不到了!”

“回答我——!”

“…知道了。”

“意意!”小女孩才走不久,外婆就在河边找到了她。

“你吓死外婆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你这孩子……”说着,外婆眼眶都红了,将小小的孙女抱得很紧很紧,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对不起,外婆。”小池意抿了抿唇,小小的手握住外婆的手,“我以后不会了。”

外婆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这句话里的含义,也不会知道自己珍视的小孙女不久前竟然投湖。

“你身上怎么是湿的??”外婆心有余悸,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池意摇摇头,说:“刚才在捡石头,不小心掉下水,一个姐姐救了我,我没有事,外婆。”

外婆不放心,将池意反复检查了几遍,才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外公在家等我们吃饭,跟外婆回去。”

太阳出来了,一大一小的背影渐行渐远,融进光里。

“意意,你刚才说的姐姐在哪,外婆要谢谢她。”

“我不知道,她回家了。”

“有说叫什么名字吗?”

池意摇头,她竟然忘记问名字了,只知道她叫‘xx’。

“那真可惜。”

本以为是随着长大记忆变浅就会淡化的路人,可池意没想到,xx陪她度过了十几年的青春时光,大海捞针都找不到的线索碎片。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在电视节目上看到一个叫‘程亦歆’的女演员公布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那张稚嫩的脸,让原本池意心中变得模糊的脸瞬间变得清晰,和记忆完美重叠。

池意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外面的月光还很亮。

她慢慢从**坐起来,触摸到脸上有些许的润意,拿过纸巾擦掉后扔进垃圾桶里。

她走到阳台,对面房子一片漆黑,主人已经睡了。

池意拧开床头灯,就着昏暗的灯光走出房间,下楼,从厨房拿了个酒杯出来。

从酒柜拿出一瓶酒,准备拔开木塞,却又突然放下,打消了喝酒助眠的念头。

披了条毯子,深夜气温低了不少,池意坐在秋千上,双脚离地任由秋千慢慢晃**。

她抬头盯着月亮,轻轻呼了口气,深夜露水混合青草泥土味道的空气钻入她的鼻腔,冷空气顺着呼吸进入身体,胸腔凉凉的,却舒展了不少。

凌晨三点,程亦歆已经熟睡了,即便如此,池意还是没有忍住,给她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好想你啊。”

明明三四个小时前才见过。

她发完过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点给程亦歆发消息,会让对方以为她是深夜eo担心,于是就撤回了。

过了两分钟,安静的院子里响起语音来电的声音,在看到程亦歆头像时,池意惊了下。

“这么晚还没睡吗?”她诧异道。

“睡着了…”那头的程亦歆声音很含糊,像是半梦半醒,“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醒了下,看时间就看到你给我发消息了,你撤回了什么?你还没睡吗?”

“刚才做了一个梦…醒来了。”

“是噩梦吗?”那头的声音像是随时会睡过去。

“可能…不太算。”

“哦……你要是睡不着,那就过来,我陪你睡……”说到后面又没下文了。

池意还是过去了。

推开门时,能听到屋子里均匀的呼吸声,程亦歆浑然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给她留了半张床。

池意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刚躺下,身边的人像是感应到,条件反射凑过来抱她。

“唔……”程亦歆皱了下眉头,“你身上好凉。”

“刚才在室外待了一会儿,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你先过去一下,等我体温恢复了再抱。”

程亦歆没吭声,把她抱得更紧了,抬手像藤蔓一样顺着脸摸到她的脑袋,又揉了揉,“乖宝,好好睡。”

程亦歆觉得自己的意识游走在半梦半醒,忽然感觉到脸被亲了一下,那双唇凉凉的,稍稍停顿后,又转而亲她的下巴。

身体已经能够凭着潜意识给出反应,她略微起下巴,细碎的吻紧接着落在她的脖颈,最后亲吻她的唇。

程亦歆稍稍睁开眼睛,怎么觉得今晚的池意有些粘人,即便在和周公下棋,还是默许了对方的动作。

“亦歆……”

“嗯……”

·

原本冯氏集团的公益短片是半保密项目,但不知道为何网上有营销号得知这个消息,纷纷拿来做话题,甚至还夸张到脑补出女主角是黄欣希和程亦歆两人选其一。

还有版本是女主角还没定下来,程亦歆就想要拿下这角色,游说池意为自己说好话云云。导致现在以池意为主的两家CP,都在吃瓜想知道池意最后帮助哪位“朋友”拿到角色。

“……”当事人看了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要不要这么闲啊?”程亦歆很是无语,“这些营销号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戏,还知道池意能干涉冯氏集团选角的事?掌握一手‘内幕’?”

“应该是联系环节哪个工作人员说漏了嘴,就被营销号拿去传吧。”小雨说,“这些人听风就是雨的,很离谱。”

“算了。”程亦歆把手机反扣在桌面,池意昨天与她说和黄欣希沟通得很顺利,本来黄欣希就处于半隐退状态,档期很多,也认可冯氏集团的公益理念所以同意了。

吵了几天的离谱传闻,今天应该是要公布了。

下午的时候,黄欣希工作室就网上传出的各种版本进行回应。

首先暗示冯氏集团选角不存在二争一的情况,程亦歆也没有参与这次的拍摄,完全就是躺着也中枪;其次是池意受冯氏集团的委托,与自己谈的邀约,并不参与短片制作,侧面说明邀请她出演完全是出品方的意思,和池意无关;最后才宣布自己确认出演短片的事。

一个说明,很好澄清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传闻,还解除了网友对程亦歆抢角色的误会。

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

每天习惯性逛cp超话,看同人文有没有更新的程老师,在广场上看到很多打着cp相关名字,但很眼生的id在发言吐苦水。

@好喜欢亦歆一意:黄欣希那个公益短片,既然是池意帮忙联系的,那她干嘛不推荐亦歆啊!她怎么这样,是不是看我们亦歆咖位比不上黄欣希??!!

@唯爱亦歆11:对啊!难道我的cp要BE了吗?池意为什么不推荐亦歆出演啊?这么好的机会,说是好朋友,又把机会给别人。

@亦歆一意szd:???今天怎么这么多迷惑发言,一个集团要做项目,选谁来拍,当然是集团老总定的啊,池意只是作为中间人联系,让她联系谁就联系谁,关她什么事啊?她能左右角色选角吗?你们没事吧,怎么还道德绑架起来了?

@用户322348762:她们是分手了吗?最近也没怎么看到互动,和黄欣希一起参加拍卖会,还给她拍短片,不会是移情别恋出轨了吧??不要啊!!

@咿呀咿呀哟呀:没病吧你,看文脑子看傻了吧?正主盖章恋爱了吗?磕个cp还当真了?出轨这话都说的出来你要不要去看看脑子?没事少贷款绿帽子哈!

@孙尚香你的貂蝉:……广场上的都是披皮黑吧,被人截图发出去又要被骂磕cp磕疯了,无语。

“……”程亦歆退出cp超话,冷不丁又在微博热搜随机显示的词条看到自己的名字。

她又双叒叕上热搜了,热门是粉丝剪的一个安利视频,底下只有几百条点赞的热搜。

@用户ndhxg:几十条评论的热搜,牛逼,就是说这姐能不能少买点热搜啊,长那么丑天天刷存在感,烦都烦死了!

“……”程亦歆无语望天。

她真的没买热搜,可是最近上热搜的频率真的很高,她都怀疑是不是有人为了给她招黑故意给她买热搜。

真是什么都不干也能中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