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沈秋,能从黑暗里沿着一丝光明,自己走出来,走到阳光下。
那天场面混乱至极,沈秋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现场,怎么回到家中的,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新的梦魇,梦里都是温琪死时狰狞的面孔,直到两天后,许重光带她出现在温琪的葬礼上。
温琪的葬礼十分简单,她几乎是个孤儿,也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到场的除了这唯一的亲人,也就是许重光、许一臣、栾迟、沈秋和池莉。
温琪的奶奶是个干瘦的老太太,佝偻的腰让她看起来比实际上更矮了些。老人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痛苦的痕迹,只是一脸呆滞。经历了太多苦难,让她看起来如此麻木,却比任何眼泪都让人觉得悲哀。
墓碑上,温琪的照片是池莉从同学那里找到的毕业纪念照上剪下来的,戴着学士帽的女孩笑得那么灿烂美好,眼里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然而就是这样的姑娘,竟然以这样荒诞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温琪坠楼后,沈秋和许重光又进了一次警局录口供,也是在那里,她知道了温琪看到的不是幻觉,警方在她的房间里真的找到了一件带血的风衣、杀人用的凶器,通过DNA鉴定,那上面的血确实是沈成阳的。
警察询问沈秋的时候,态度明显好转了许多,眼下比起她,温琪显然更适合当犯罪嫌疑人,而且还是个畏罪自杀的犯罪嫌疑人。
然而沈秋听得到温琪最后的挣扎,带血的风衣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她做的,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温琪和沈成**本毫无交集。她想不通,许重光则坚称有人催眠了温琪,可全秦城最有名的催眠师不就是他吗?
能够催眠别人,让人杀人或者自杀,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潜伏在暗处的人,实在让人不寒而栗。难道说那个人才是杀害沈成阳的真正凶手?那他的犯罪动机又是什么?
“温琪没有抑郁症。”离开墓地的时候,许重光轻声开口道,“她和韩夏不一样,她们身世相同,但温琪比韩夏坚强很多,她根本没有抑郁症,我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哥找来绊住我的。”
沈秋转头看向许重光。
男人神色平静,只有那双眼睛仿佛燃着火一般。
“一开始,我只是想把她打发走,可是她第二次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真的有点不对劲了,她被催眠过。那种细微的差别,别人也许看不出,但我能看出来。”许重光闭了闭眼睛,才继续说道,“看到她,就像是在看韩夏。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会不会是有一个疯子,他用韩夏陷害了我一次,又想用温琪重复第二次。这样想真的很可笑,可如果我放任不管,温琪也许会死。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但我知道,我没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所以,那时候我甚至无暇顾及你,我一心一意地想把温琪救回来,可我还是失败了。”
沈秋握住许重光的手,抬头看着他。
许重光的眼里都是悲哀,这个男人很坚强,不轻易露出脆弱的神色,可现在他是那么颓然和难过,他总是潇洒而肆意,却有一颗热忱的心。
他担心每一个人的生命,为此甚至一度忽略自己的爱情,这种圣母性格真是太讨厌了。沈秋轻轻笑着想。
“我会陪你一起。”她盯着许重光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许重光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把沈秋揽进怀里:“谢谢你,小秋。”
温琪的死让沈成阳原本扑朔迷离的案子变得更加悬疑,但好歹也算变相洗刷了沈秋的冤屈,半个月后,更戳人眼球的新闻热点出炉,媒体也终于放弃了对沈秋的盯梢,让沈秋可以正常上班了。
沈秋一踏进会议室,就看到许一臣臭着一张脸,坐在会议桌边,手里玩弄着一支钢笔,快要把钢笔捏碎了似的。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个人,却没有一丁点声音,人人都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成了许一臣怒气的炮灰。
许一臣知道沈秋和许重光又在一起了,却没有再说什么。温琪的死算是间接与他有关,许重光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摆事实讲道理,指责他随意干涉别人人生所导致的严重后果,并且警告他,再这么肆意妄为,他许重光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
那样的巧言令色怎么可能是许重光的手笔,不必说,肯定是沈秋在背后指点。可是,许一臣就算知道,也没办法,毕竟给弟弟身边安排女人,离间弟弟和弟媳,这种事就已经够没品了。
沈秋笑着跟许一臣问好,坐在上首的位置,一脸春风得意。对付许一臣这种人,就一定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一顶顶帽子扣下去,他自知理亏,才会勉强退缩一点点。
“之前的风波算是过去了,感谢各位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能够不离不弃,我在此代表先父真诚地谢谢大家……”演讲稿都是提前设计好的,怎么催人泪下怎么来,这是早就商量好的,沈秋负责煽情,许一臣负责利益分配。
连续的风波,沈氏的中层走了一大半,留下来的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然而无论初衷是什么,职场上有时候就是剩者为王,比方说,人力资源部,如今就余下一个才工作三年的小姑娘,然而甭管她资历多浅,人力资源部总监就肯定是她的了。
许一臣打着哈欠听完沈秋的煽情部分,开始分配工作。
而此时会议室的大门“哗啦”一声打开,陈碧柔穿了一身黑衣,就这样闯了进来,刹那间会议室里再次变得静寂无声。
沈成阳死后,他手里的股份由陈碧柔继承,当真算起来,陈碧柔也是沈氏的大股东,只是如今的陈碧柔孑然一身,丈夫死了,孩子死了,就算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呢?听说沈成阳死后,她那个窝囊废前夫闻风而逃,早就离开了秦城。现在的陈碧柔当真应了那句话,穷得只剩下钱了。
她显然过得很不好,没有梳头发,也没有化妆,整个人狼狈不堪,双眼里喷涌而出的都是仇恨,若是眼光可以杀死人,那沈秋此时一定已经千疮百孔了。
“果然是人手不足啊,会议室都能随便乱闯了。”许一臣冷声说道,“人事那边,这两天抓紧时间,先招几个保安进来,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人力资源部的总监连连应了。
“我好歹也是沈氏的股东,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陈碧柔强作镇定道。
“陈女士,你搞清楚,我们现在在开的是沈氏高层会,而不是股东大会,你在本公司又没有职务,怎么能出现在这里?”许一臣笑容和煦,说的话却相当不留情面,“无论你有什么事、要找谁,希望你先出去,等我们开完会再说。”
许一臣说着,随手打了电话给安保部门,很快就有两个保安进来,把陈碧柔领了出去。
陈碧柔风光半生,如今丧夫丧子,被许一臣随便就收拾了。若沈秋不是当事人,定然会唏嘘不已,然而现在,她只感到畅快淋漓,陈碧柔进门时的狼狈样子足够她笑半年的了。
这也算是她来沈氏上班以后,第一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开完了会,陈碧柔已经不知所踪,沈秋也懒得理她,和许一臣又开了个小会,处理了一些文件和日常事务。经过之前几次大新闻的折腾,沈氏的业务几乎停摆,要让整个公司重新回到正轨,还是需要花费大力气的。
晚上,沈秋和许一臣熬到快十二点,才各自下班。许一臣没等沈秋,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走了。有些事,纵然默许,但也足以让人闹心。比如说,许重光来接沈秋下班,许一臣只要想一想,都不爽得很,只好眼不见为净,早早走人。
沈秋等许一臣走了,才给许重光打了电话,他的车停在公司不远处的小公园里,等许一臣走了才会开进沈氏的地下停车场。
“你哥走了。”沈秋轻笑道,“过来吧。”
“嗯。听说今天陈碧柔来过了?什么感觉?”许重光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
“很高兴,那是她应有的下场,如果不是没有证据,她对我和我妈所做的一切本来就该承担法律责任。”沈秋冷冷地说。
“恨她吗?”
“不恨了,她已经不值得我去恨了。”沈秋听出许重光的担心,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我妈说过的,生活要向前看。以前我或许做不到,但有你在,应该没问题了。”
“荣幸之至。”许重光也笑了起来,现在的沈秋,比以前好太多太多了。
沈秋挂断电话,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这个时间,里面零星停着几辆汽车,值夜班的保安还没有到位,整个停车场静悄悄的,只有沈秋自己的脚步声空旷地回响,莫名让人心底发憷。
许重光的车还没到,沈秋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她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陈碧柔从角落里走出来。那个女人脸色苍白,和今早看到的差不多,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沈秋有点怀疑,她不会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就为了堵自己吧。
“是你杀了成阳对不对……”陈碧柔浑身都在颤抖,情绪很不稳定。
“虽然我确实恨不得他死,但沈成阳不是我杀的。”沈秋冷声说道,她注意到,陈碧柔的手里握着一把刀。这母子俩还真是像,这么喜欢在停车场里堵她。
“我可以假惺惺地说点什么,不过陈碧柔,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同情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当年逼死我妈的时候,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有今天吧。”
“我……我要杀了你。”陈碧柔气疯了,歇斯底里地大吼着。
她养尊处优多年,即使拿着刀,也不是说杀人就能杀人的。沈秋早已防着她,轻巧地躲过去,顺手就夺下了陈碧柔的刀。
陈碧柔瘫坐在地上,狠狠瞪着沈秋,入骨的恨意,比刀子更加尖锐。
“沈秋,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陈碧柔含含混混地念叨着。
“呵,我想杀你的心不会比你轻,陈碧柔。”沈秋看着她,慢慢蹲了下来,把刀靠向陈碧柔的脸,冰冷的刀锋舔过陈碧柔曾经保养极好的皮肤,“如果有稳妥的办法可以杀人还不用负责任,相信我,我一定会比你先尝试。”沈秋冷笑着。
那一刻的沈秋,比陈碧柔更加冷酷,像条剧毒的蛇吐着信子,徘徊在猎物的周围,贪婪地盯紧了自己的目标,随时都要扑上去似的。
陈碧柔没见过这样的沈秋,刹那间,她觉得后背发凉,不禁闭了嘴。
两个人僵持着,直到许重光开车停在沈秋旁边,他摇下车窗,沉声说道:“小秋,上车。”
沈秋这才慢慢站起来,她手里玩着那把刀,想了想,又俯下身对陈碧柔慢条斯理说道:“想不想知道你儿子死前的样子?他被放干了血,用钉子穿透手腕脚腕,钉在床板上,**地上,到处都是血。真可笑,你们这样的人,血竟然也是热的。”沈秋吃吃笑着,回忆着警方给她看的那张照片。
陈碧柔被沈秋的话吓到了,微微颤了颤,惊恐地看着沈秋,直到沈秋上了车,她才回过神来,瞪着许重光绝尘而去的汽车,大吼道:“沈秋,我要杀了你!你等着,我要杀了你!”
充满杀气的呐喊在停车场里回**,莫名让这个午夜多了一分狰狞的气息。
沈秋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仍然攥着刀,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恨意从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溢出来,快要把她淹没了。
“沈秋,跟我斗,你还是等到下辈子吧。”
“妈是精神病,女儿也是精神病,真是够可怜的。”
“沈建的人是我的,钱是我的,爱也是我的。你妈那种老女人,就算活着也争不过我,死了也好。”
“死咬着牙不离婚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把自己折腾死了。贱人的孩子也是贱人,老沈,别让她进门,脏了家里的地板。”
“想死就去死啊,没人拦着你们。”
“小秋……”许重光担心地唤她。
沈秋回过神来,松了手,幸亏许重光手疾眼快,刀子差点掉在她的脚上。
“抱歉,刚才走神了。”沈秋哑着声音说道。
“陈碧柔是真的想杀你。”许重光岔开了话题,“你在明处她在暗处,万一她买凶杀人,我们恐怕很难防范。你住的那个小区不安全,今晚我陪你去住,你正好可以收拾一下,明天搬去我家。”
沈秋笑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你哥住一起吧,你哥会让我进你家门?”
许重光也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眼里都是挑逗:“那不如,今天晚上趁他不在,我们先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他不认也得认。”
饶是沈秋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有些害羞。
看到沈秋的情绪好了一些,许重光才小心翼翼说道:“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你父亲也不在了,一切应该向前看。”
沈秋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刚才是我失态了,说好的不恨了的。”
“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许重光安慰道。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自己的水平我知道。”沈秋苦笑,“许重光你知道吗?看到沈成阳的死状,我开始很害怕,可是看到陈碧柔,我突然觉得很痛快,她终于也尝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那种情绪很可怕,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想,但就好像一个人陷在沼泽里,你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不是安慰你。”许重光没有看她,专心开着车,夜晚道路静寂,只有路灯的光芒一遍遍掠过他的脸。男人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低垂着眼睑,睫毛根根纤细,遮挡着眼底无尽的温暖和柔情。
他笑着开口:“小秋,你不是那种内心黑暗的人,而我也不会允许你把自己陷进沼泽里。在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做你的明灯,因为我一直相信,我的沈秋,能从黑暗里沿着一丝光明,自己走出来,走到阳光下。”
那么骄傲的口气,全然信任和放心,就像那天在咖啡馆里,许重光的怀抱温暖如阳光,他说:我的沈秋绝对不会杀人,清醒的时候不会,潜意识里也不会。
这是许重光所能交付给沈秋的,全部的信任。
沈秋认真地看着许重光:“对,许重光的沈秋,会永远坚强地走下去。”
这一下轮到许重光露出怔怔的表情,他看向沈秋,突然间打了方向盘,把车子停在路边。一停好,他就飞快地俯身亲吻沈秋的额头。
“我的。”许重光说。
然后吻了鼻梁。
“我的。”
然后吻了嘴唇。
“我的。”
许重光认真看着她:“我发誓,只要有我在一天,你永远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黑暗吞噬。”
沈秋眼睛发热,许重光把她抱进怀里,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依偎在一起,空气里都是他的气息。沈秋摸着手指上的戒指,轻声说:“嗯,都是你的。”
你有没有感受过一瞬间的幸福,像是糖分在心脏里炸开,随着血液走遍五脏六腑,全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他的脸庞是太阳,他的眼睛是星辰,他的声音是天籁,刹那间,你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因为中间这个小插曲,等许重光和沈秋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两个人都累了,也顾不上收拾,准备赶快休息。
“你先洗澡,我去准备点消夜。”许重光宠溺地拍了拍沈秋的头,不等她反驳就转身走了。
沈秋本是觉得已经这么晚了,何必再耽误,然而想到这毕竟是第一次,她和许重光在同一间屋子里过夜,不禁也有些心跳加快。她匆匆洗完了澡,穿着浴袍出来,许重光竟然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
托盘里是一杯牛奶和一块蛋糕。
显然是现成的。
沈秋不禁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下个面或者煮个小馄饨。”
“理论上我是会做的,但是今天太晚了,实在不敢挑战。”许重光厚着脸皮,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牛奶有助于睡眠,比较适合你。”
沈秋刹那间明白过来,许重光之所以帮她准备夜宵,是因为担心她晚上睡不好。
她不禁有些感动,有些她自己的事,明明她没想到,许重光却想到了。
“以后睡不着的时候,不要一开始就选择酒,牛奶也不错,红酒容易成瘾。”许重光看着沈秋把牛奶喝光,然后吃掉了蛋糕。女孩子喝得快了点,嘴边有一圈白色的奶沫,看上去有种娇憨的可爱。
许重光看着沈秋的唇,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好了,喝完了。”沈秋乖乖地说,朝许重光笑了笑,灯光昏暗,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不对头。许重光热情的目光简直要灼伤了她。
她慢慢闭上了眼,许重光凑过去,轻轻吻掉那些奶沫。
牛奶的奶香味充斥着两个人的口腔,沈秋却觉得这杯牛奶,竟有些醉人。她揽住许重光的脖颈,突然间被重重推倒在大**。
起先只是一时起意的晚安吻,却像是火星溅在枯草上,刹那间就燃成一片。
沈秋觉得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许重光的吻落在她的脸上、鼻尖上、嘴巴上,随后是锁骨……
夜里到处都静悄悄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隆隆地响起来。
柔软的床单是真丝的,犹如肌肤般滑腻,沈秋仰头看着许重光的脸,男人呼吸急促,喉结上下翻动,额角沁出汗来,嘴里的热气喷在她的鼻尖上,有点痒。
“许重光……”她喃喃着,看着他炙热的目光,有些尴尬地说,“我今天……不太方便……”
刹那间,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
许重光简直是用了十二分的自制力,艰难说道:“那我去隔壁睡。”他坐起来,帮沈秋整理好衣领,又拉上了被子,“好好休息,晚安,沈秋。”
“晚安,许重光。”
原本以为,这一觉一定会是好梦,可是黎明时分,沈秋醒了过来。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色,静寂异常,客厅里传来有规律的敲击声:“嗒嗒,嗒嗒,嗒嗒……”
沈秋起床,走出卧室。
昏暗的客厅里,许重光坐在沙发上,只有一个黑色的阴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茶杯敲击茶几的声音,诡异地响着。
“许重光,你在干什么?”沈秋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
然而许重光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甚至没有抬头看沈秋一眼。这样的情景有些诡异,沈秋有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然而这并不是噩梦,这是现实。
“许重光?”沈秋试探着又叫了一声,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这一次许重光停下了动作,房间里刹那间变得静悄悄的,沈秋却觉得这样的静默比方才还要惊悚万分。
许重光抬起头,朝沈秋望过来,他的目光呆滞得可怕,黑色的瞳仁仿佛散了光,眼里什么都没有,他直勾勾盯着沈秋,突然间“嘿嘿”笑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
沈秋打了个冷战,一时气急:“许重光,你搞什么鬼。”
让人透心凉的笑声一直持续着。
许重光站了起来。
沈秋后退一步,不禁有点害怕,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只觉得心脏狂跳,尖叫声就卡在喉咙里,随时都要破空而出。
然而许重光什么也没有做,转了个身,回到客房,还顺手关上了门。
沈秋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浑身上下关节僵硬,额头都是冰凉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直到窗外天色泛白,沈秋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进许重光的房间。她摸索着打开灯,只见许重光安安静静躺在**,睡颜安静而祥和。
“许重光?”沈秋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熟睡中的男人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着沈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秋沉默下来,许久才斟酌着说道:“我想,你梦游了。”
许重光怔然地看着沈秋:“我?梦游?”
气氛刹那间有点静默,沈秋任由各种各样的猜测在脑海里狂奔,她想着,以前看过的什么报道,说心理医生很多都有精神疾病,还想起一本关于双重人格的犯罪小说,直到许重光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沈秋,我向你保证,我,以前,绝对没有梦游过。”许重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在搬到这里之前,也梦游过吗?”
“没有。”沈秋摇摇头。
“你每次喝了酒再睡觉,都不会梦游对吗?”
“是的。”
许重光不再说话,从**爬起来,走到客厅,然后又进厨房转了一圈,回头询问沈秋方才看到的景象。
“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许重光皱着眉头说道。
沈秋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些不对劲:“我梦游不是心理原因对吗?”
“很有可能。”许重光轻轻点了点头。
那之后,两人收拾好了客厅,出门去吃早饭。也许还在想着梦游的事情,许重光显得有点魂不守舍,沈秋问他,他却不肯多说,只说等查清楚了再告诉她,现在都只是猜测。沈秋虽然满心疑惑,却也只能暂时作罢。
因为这件事,她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许一臣都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
“看来你昨天和我弟度过了一个相当耗费精力的夜晚。”下午散了会,会议室里只余下许一臣、沈秋和栾迟。
栾迟作为许一臣的法律顾问,时常参与一些沈氏的会议,他本是要走的,没想到许一臣语出惊人,他手里的文件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景象相当壮观。
沈秋翻了个白眼:“许总,作为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人,还是不要展开联想了,你这种人的想象往往和现实完全脱节。”她一边说,一边蹲下,帮栾迟收拾掉在地上的文件。
两个人捡一堆文件用不了一分钟,沈秋捡起最后一张纸,发现地上还有一支钢笔。通体黑色的笔杆,很朴素的样子,笔帽上却镶嵌着一小块宝石,颇为吸引人的目光。沈秋觉得这支钢笔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她把笔捡起来,握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栾迟开口:“怎么?现在对笔也这么有兴趣?”
“哪有。”沈秋随手把笔还给栾迟。
栾迟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沈秋目送栾迟离开,直到他走远了,许一臣才开口问道:“昨天重光在你家梦游了?”
“嗯?”沈秋回头一愣。
“他刚才发短信,跟我确认,他之前有没有梦游的习惯。”
“你的答案是?”
“当然没有。”许一臣挑了挑眉,“我弟弟的精神状态,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
“听起来,你住的地方似乎风水不太好,所以他提出要你来许家住。”许一臣相当玩味地看着沈秋,满脸写满了“快来求我”的表情。
沈秋笑了起来:“是吗?他可没和我商量过。反正你肯定不会同意我住到许家的,我还是想别的办法好了。”说完,她潇洒转身,走出办公室,徒留许一臣一脸僵硬的表情。
对付傲娇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不要给他台阶下。
沈秋背对着许一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