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老爷子抓着手机,垂下了手臂,面色沉凝。

左超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

这种压抑,比刚刚指着他鼻子骂还让人受不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左超忍不住开了口。

“滚出去。”正心事重重,此刻一看左超,更是火上浇油,左海山直接伸手指着门口。

顿时,左超面色一涨,埋头就出了门。

他还做不到当面顶撞。

办公室内,顿时一片安静。

左海山重重坐在老板椅上。

刚刚,他接到了多年的老朋友,德瑞制衣董事长的电话。

德瑞制衣竟然易主了。

纺织原料是金海的支柱产业,而德瑞制衣,又一直都是金海纺织业务的最大客户。

于金海控股来说,德瑞制衣地位举足轻重。

德瑞易主,就意味着未来两家合作的不确定性。

极端情况下,要是失去这个大客户,对金海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

左海山脑海中还在胡思乱想着补救措施。

然后,门就被匆匆敲响。

纺织市场部的销售老总面色惊惶的闯了进来。

“董事长,大事不好了。”

左海山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慢慢说。”

这位销售老总一下沉稳淡定,但是此刻,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德瑞那边,要和我们中断合作!”

左海山顿时双拳一捏。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前脚刚传来易主的消息,后脚这边就中断合作了。

还真是迅速啊!

他想过这种最坏的情况,但是还真没想到实现的这么快。

“董事长,我打听到的消息好像是德瑞那边换老板了,那么大的企业,怎么会说换就换了?”销售老总忧心忡忡。

他很清醒,这些年虽然金海也在不断拓展新的客户,但是由于两家董事长的特殊交情,纺织业务这一块,德瑞的订单一直是占了大头的。

德瑞这个客户一丢,可以说纺织业务就瘫痪一半了。

这个时候,上哪里去找这么大的新客户?

左海山沉着脸。

“我也正在了解,你先下去吧!”

销售老总犹豫半晌,还是选择先退出去。

左海山拿出手机,找出号码。

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中断合作的原因。

因为以前的关系,他和德瑞制衣的老总老乔,也一直很熟悉。就算现在老板换了,但是打听个消息的面子还是有的。

须臾,电话接通。

左海山语气一变,变得颇为热络。

“乔总,你好,我是金海的左海山,对对,你是知道我的来意的。”

两人本来很熟悉了,左海山自然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诚布公的问了。

没想到,电话里,德瑞的老总,乔富裕的语气这一次多少有些公事公办,客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但是多少带点疏远。

“左董,这件事是老板直接要求的,我们也不好问原因,实在抱歉。”乔富裕一句话就堵了回来,没给任何理由和原因。

片刻后,左海山表情微愣的结束通话。

新老板亲自开口的?

不行,看样子自己还得亲自去一趟琴川。

门外,左书桓匆匆走了进来。

“爷爷,我听说……”

左海山抬起头,看到是左书桓,面色微微缓和。

“坐。”

既然决定扶左书桓接班,很多重要的事情,自然也会有意无意的让他参与。

左书桓一身量体裁衣的西装,此刻看起来一副可堪造就的模样。

左海山看了看自己这个孙子现在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暗暗点头。

金海第三代,还有个左书桓,实在是金海之福啊!

“爷爷,瑞德既然易主,那么更换供应商这件事也并不奇怪,我估计,最后还得是落在供货价上面。”左书桓分析道。

左海山点点头。

“可能的原因之一吧,当务之急,还是尽快了解瑞德制衣的新老板,摸清情况,尽快约见。”

左书桓一下子站了起来。

“爷爷,到时候,如果去见面,我想一起过去。”

左海山欣慰一叹。

“第三代里面,果然还是你最有担当,左超和你一比,简直就是阴沟里的烂泥!”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孙子的肩膀以示鼓励。

随后,左海山拨出了电话,想提前打听一下瑞德制衣新老板的消息。

这么大企业易主,想查一下新老板的信息,还是很容易的。

左书桓站在一旁,安静的倾听着,看着爷爷的表情。

两人站在落地窗前,耳边的电话声清晰可闻。

本来吧,左海山一切都正常。

但是,渐渐渐渐,左书桓清晰的看到,左海山的表情很奇怪,很复杂。

是意外,是惊慌,是……

啪嗒一声。

手机掉落在地。

左海山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爷爷!”左书桓心中一突,赶忙弯腰捡起手机。

他看着左海山,看左海山的眼神正看向自己。

“不用去琴川了。”

左海山冷不丁的说道。

左书桓表情忐忑,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于是,试探着问。

“是出了什么其他的变故吗爷爷?”

左海山看着自己这个孙子,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型动健身房,你转过来了?”

左书桓心中隐感不安。

但是,就算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转让健身房这件事和眼前这件有什么联系。

“刚……转过来。”

“常娥,没说什么?”左海山苦笑一声问道。

“没说什么,很痛快就签了。”左书桓虽然疑惑着,但还是如实说道。

左海山长叹一声,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阴差阳错,真是阴差阳错!

他背对着左书桓,悠悠说道。

“你那天现场向我打听海城的那位许先生,那你知不知道,瑞德制衣现在的新老板是谁?”

左书桓悚然而惊,心中升起一个不敢想象的可能。

难道?

“我曾告诉你,说这位许董,虽然家大业大,但是转让型动健身这件事,属于我们的家事,而且,我们产业也没有被他掣肘之处,所以,不用担心。”左海山转过身来,看着左书桓。

“现在,我收回这句话,瑞德制衣现在的老板,现在正是这位许先生。”

左书桓腿脚已经发软了,但是,左海山还在说着,语气近乎有些绝望。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产业是被被掣肘这么简单的问题了,而是我们的命脉都被人拿捏住了。”

他本来还有点奇怪,就算是换老板,换供应商就不至于这么迅速。

现在看来,果然是事出有因。

得罪人了!

“爷爷,这该怎么办?”左书桓有点慌了。

“别的先别说,你先把健身房还给常娥,给她的钱给了就给了,就当补偿了,我尽快约见一下这位许董,希望还能有几分余地。”左海山沉住气说道。

左书桓欲言又止,刚准备说点什么,手边电话就响了。

“接!”左海山看了一眼说道。

左书桓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书桓,常娥办公室那些私人物品,我让她拿不拿,我全给清理掉了,还有那些花花草草,看着就心烦,我也给扔了,神清气爽。”林盼心情挺好的说道。

因为办公室很安静,她声音也挺大的。

左海山是听的一清二楚。

左书桓面色一白,垂手看着自己的爷爷,他能看到,左海山的眼神在冒火。

“你现在,仔仔细细的,把这两天在型动健身的一切细节,统统说给我听。”左海山压着怒火,对左书桓说道。

左书桓只好一五一十,详细细节都说了一遍。

左海山重重在老板椅上坐下,双眼看着自己这个孙子。

就刚刚还是自己最得意的接班人,怎么现在,这是精准得罪?还都得罪到点子上了。

也无暇去和左书桓多说什么了。

第一时间,左海山就给常娥打了电话,也顾不上什么长辈的身份了。

结果,电话响了两声就是盲音。

再打,还是那样。

这明显就是被拉黑了。

左海山又换了个号码打过去。

然后,接通了。

左海山声音和蔼。

“小常,是我。”

嘟嘟嘟

电话又被挂断了。

左海山顿时面色一沉。

看这样子,这健身房要过来之后,常娥是真的铁了心和金海断绝联系了。

一声消息提升音响起。

左海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长长的消息。

是左超发来的。

“爷爷,既然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从金海得到的,只要能还的,统统还给金海吧!我想了想,车、房,还有一些其他的,暂时还不了的,我也会想办法挣钱还的,身为左家人,我很抱歉。”

左书桓面色一变。

“爷爷,这败家子……”

啪!

左海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住口,这可是你堂弟!”

左书桓张着嘴巴,哑口无言,自己的爷爷,还真是现实啊!

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他是跟着那位混的吗?

左海山深深的看了左书桓一眼,眼神很是复杂。

“去联系他吧!”

左书桓艰难的拿起电话,拨出号码。

片刻之后,左超再次来到办公室,看着眼前神态和蔼的左海山,怎么看怎么别扭和古怪。

“左超,坐。”左海山抽出椅子,很和善的笑着。

左超心里愈发觉得不正常,总觉得左海山的笑意很假很假。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毕竟是自己的爷爷。

但是,他笑起来,真的好虚假。

左超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左海山开始嘘寒问暖,完全不在乎就在没多久之前,还动辄对左超打骂的事。

此刻,左超倒是宁愿左海山还是刚刚那副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左海山终于娓娓道来叫他来的目的。

“你和那位许先生很熟悉,事情的经过我也和你说了,说一千道一万,你都流淌着左家人的血,需要你出力的时候到了。”

左海山拍了拍左超的肩膀。

“这一次过后,爷爷打算在你肩膀上加加担子,让你得到你该得到的。”

左超此刻傻眼了,心中嗡嗡。

原来,许哥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一刹那,若是按照左超的本性,此刻必然会流露一些被压抑着的情绪。

毕竟,不需要自己的时候,极其苛责,现在需要自己的时候,又是一副嘴脸。

亲爷爷又怎么样,嘴脸照样让人恶心。

但是,千钧一发之际,左超也是突然就开窍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上位第一步,得先让左海山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在关键时刻是愿意为家族奉献的。

左超抬起头,迎向了左海山,表情感动而真挚,颇有一种士为知己死的感觉。

“爷爷,我在家里,一直混吃等死,从没有为家里做过任何贡献,今天公司有难,既然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当然是责无旁贷,哪怕只是一点绵薄之力!”

左超超常发挥,自我觉得这几句话说的还是挺真情流露的。

左海山信了。

毕竟,在他印象里,左超就是个不善于隐藏自己,直来直去,胸中无沟壑的无能之辈。

懂什么城府?

此刻无论他是什么表现,无非就是真情流露罢了。

“好!”左海山心中一宽,正视左超。

“我的打算是,把你嫂子的店,还给她,至于那些卖店的钱,就当是赔礼道歉了,剩余的,你去探探那位许先生的口风,看看需要我们做到什么地步才可以恢复合作。”

左超点点头。

“爷爷,虽然我在许哥面前人微言轻,但是,我会想方设法去帮家里的。”

“这就好,爷爷等你的好消息。”左海山长叹一声,眼神复杂的看着左超。

片刻之后,左超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刚一走出办公室,左超刚刚还是受宠若惊,一副要为家族企业鞠躬尽瘁的姿态,一下子收敛起来,嘴角淡淡冷笑。

他很清醒。

想上位,一是要有价值,谁都忽略不了的价值,二是要取信于左海山。

有一必有二,左海山要是不相信自己,就算是一时迫于种种原因重用自己,最后,还是不会放心让自己上位。

“先把情况汇报给许哥。”左超的第一反应是。

对金海控股,他没有一丝个人感情,有的只是想要上位的欲望和野心。

吃里扒外?无所谓了,总好过一无所有。

他大哥没机会去坐的位置,他要去抢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