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十年前,我的第一部得奖小说叫《绑架》,开头是这样写的:我从上海图书馆中出来,怀里揣着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但我明白,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似水年华可追忆……接着,“我”就在上海图书馆的门口,绑架了后来被“我”爱上的那个女子。

现在想来觉得不可思议,为何偏偏要写怀里揣着《追忆似水年华》?事实上,至今我仍未完整地看过这本书。彼时年少的我,也确实未尝感到有什么似水年华可忆,大概不过是觉得这样才显得自己特有文艺范一些,就像许多文艺青年写的文章里总是喜欢加点张爱玲啊、李碧华啊、川端康成啊、村上春树啊、玛格丽特·杜拉斯啊,甚至加西亚·马尔克斯。

可是,十年一觉荒村梦已过,“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却发觉十年前、十五年前、甚至小学时代的“烟云”,都是如此亲切可爱的“似水年华”,如此值得反复地记忆。每每思及此,我都会重新在电脑上听一遍罗文的《尘缘》,这首当年脍炙人口的电视剧主题曲,总如歌词所描述的“幽幽一缕香”,飘在我深深的旧梦中。而我亲爱的读者,你们之中许多人大概都不知道罗文是谁,更是从未听说过那部叫《八月桂花香》的台湾电视剧吧。你们何曾见过,你们所认识的霸道总裁皇阿玛刘松仁,那年少轻狂与风流不羁的似水年华;又何曾想象地出,在各路偶像剧、古装剧里出演男主女主妈咪、太后老佛爷的米雪阿姨,那憨蛮娇俏的少女时代?

一如现在的商场里循环的神曲,罗文的歌飘散在我已逝年华的大街小巷中,作为背景插曲响彻在我各色旧梦里。

黑白复古的梦中,放学后,躲过老师和家长,蹲坐在小巷角落,和同学们厮杀一盘盘四国大战,直到夜幕降临,饥肠辘辘,爹妈们提着竹条将我们各自领回;粉红色的梦里,我在夜晚补习时偶遇校花,默默关注了她一年,悄悄地在书本上为她写了两首诗,却总共只说过半句话;嫩绿色与金黄色的梦,是无数次春游秋游来过的长风公园,那里有我最爱的铁臂山,我站在少先队员雕塑前的草地上,为全校师生表演笛子独奏……

四国大战如今已成为我的唯一娱乐,曾同我一起“巷战”后同享竹条“笞刑”并共饮第二天班主任批评苦果的战友们,却只存在于泛黄的照片里;而那让我青春期悸动不已的美丽姑娘,长久地失了音讯,再见时,她已为人母早已没了当年的娉婷风姿;铁臂山早就被铲平,我站在草坪上,追忆那时的年华片段,想起我吹奏的竟是琼瑶剧《婉君》的主题曲……

年华似水,如水一般不断地流逝而去,再也不会回来,无论你是否遗忘,也无论你是否怀念。

这些天在网上有个很热的视频《老男孩》,讲述一对中学时代的好友,三十多岁的草根平民,过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生活,却以组合形式参加选秀节目,一个吉他弹唱,一个模仿迈克尔·杰克逊,都是上个世纪的Old Fashion。两人追忆起多年前的青春岁月,有用吉他弹唱李春波的《小芳》,还有哼起《十六岁的花季》主题曲,更有一身黑衣跳起MJ的《颤栗》,以及最美好的纯粹单相思的初恋……最后虽然以泪水和遗憾告终,但他们所追忆的青春岁月,每一帧不都正是每一个70后与80后们成长的剪影吗?就像我最近刚写完的《谋杀似水年华》,有悬念、有“真凶”、有怀旧、有追忆,当然也不会缺少最后的感动……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当两位主人公唱起那首祭奠青春的歌,竟然让我哭得一塌糊涂,那也是我永不再回来的青春啊。

那时候的我们单纯而热情,那时候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梦想,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梦想也在改变。小学时我的梦想是成为考古学家,幻想着穿梭于世界各地的遗迹中;中学时我又想成为画家,用画笔描绘出斑斓的梦境,还付诸于行动地报考过美院;最后,居然误打误撞地成为了一个作家,尽管至今我仍对“作家”两个字感到汗颜。

回首再望,除了唏嘘轻笑,更多的还是满腹相思。

纵使繁华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但这依旧是我们宝贵的似水年华。

附上《八月桂花香》主题曲《尘缘》,演唱者:罗文——

尘缘如梦

几番起伏总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

宛如挥手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

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华落尽

一身憔悴在风里

回头时无晴也无雨

明月小楼

孤独无人诉情衷

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漫漫长路

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

尝尽人情淡薄

热情热心

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

人随风过

自在花开花又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一城风絮

满腹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只有桂花香

暗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