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知被谢春风推醒。
一开始还迷蒙,撒着娇不肯睁眼抬头。听到秦不理一声呵斥,才不甘不愿将头抬起来。
才抬头,谢春风立马将他手一挣,站到吴敬春一侧。秦不知搓搓眼,看吴敬春扫了一眼谢春风身上的衣服,眉间用力一皱。
谢春风身上的衣服还来不及更换,就被秦不知抱住了,直到这会儿还穿着北游舞女的袒肩装。
秦不知打着哈欠,站起身来, 将身上的狐裘扯下,递给谢春风,问言照清:
“完事儿了?”
秦不知又困顿又头疼,已经四更天,他睡了许久。
睡得不甚安好,纵然怀抱谢春风温热的躯体,脸侧贴着暖香凝脂,但总能听见身旁有人声,那些声音来来回回地叫唤,要么是疼痛,要么是惊呼,叫他耳中有着嗡嗡响,好像被笼罩在一个坛子里头,沉沉闷闷,回声阵阵。
但每每撑着撑开眼缝去看,那些声音又倏地消失,房中众人都静默着,压根就没有那些纷纷扰扰的痛叫声,也压根没人将他的脑袋笼罩在一个坛子里头。
可闭眼再睡,那些声音又都回来了,七嘴八舌想同他说话一样。
再睁眼,却又是没有。
如此循环往复,秦不知难睡得安稳,此刻被叫醒了,只觉得头疼。
秦不理过来一拎他的后衣领,叫他站直,道:“你不是刘葵歌案的主办么?如今顺着刘葵歌案牵扯出倭贼案,昭南殿下又将这倭贼案交给你协办,自然是由你和昭南殿下进宫面圣回禀的。”
秦不知下意识要拒绝,但看到了在吴敬春旁低眉顺眼的谢春风,眼眸微微眯了一眯,心中思索了一瞬,便点了头。
大概是这些小心思被秦不理察觉,秦不知后脑勺立即被他大哥拍了一下,拍得他险些往前一头栽倒。耳听他大哥交待道:
“好好听,听全了,别回头陛下问你,你一问三不知,丢了秦家的脸面。”
秦不知揉揉眼,再挠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点点头。心却在想:秦家哪儿还有什么脸面?不都被他那刚正不阿的下野右相爹给败光了吗?
执金吾才哥儿得了李昭南和言照清的首肯,扫了房中众人一眼,才将连夜突击的审讯禀告清楚。
一个倭贼和五言都招了,因秦不知先得了主办刘葵歌案子的令,执金吾才哥儿便在李昭南的授意下,先说五言这头招的。
五言供述得很快,刘葵歌和白妈妈的凶杀案里头原本也没有他亲自动手的事情。他这一桩,重点在他提到的东南有些知府和县令,已经被倭贼策反,或是主动,或是因家人遭倭贼胁迫,不得不给倭贼肆虐东南一带提供便利。
从五言口中供述出来的,单是他知道的知州就有一个,县令有三个。其中两个县令家的长子都同他一样,小小年纪被倭贼拐去,以倭人的方式和习惯将人养大,确认他们可效忠倭贼,肯为倭贼办事之后,再放归李朝。
五言在倭贼的教导下学的是东南一带的歌仔戏等戏曲之中的杂技,好待时机潜进京城。
藏恩楼原本同倭贼有合作往来,近两年突然换了个妈妈,楼里的姑娘们也换了不少,行事风格和以往都不一样。
倭贼察觉出不妥,便点了五言,用一个江湖杂耍艺人的身份进藏恩楼一探究竟。
五言到了京城,踏进藏恩楼,认出藏恩楼的肖妈妈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五言为保护肖如月,隐瞒了自己为倭贼办事的奸细身份。自姐弟相认后,五言便在打算如何叫爹娘脱离倭贼控制,如何叫自己带着肖如月从倭贼和李昭南眼皮子底下逃出去——且那肖如月视李昭南为再生父母,感激他的救命恩情,从来一副原为昭南世子当牛做马的报恩心。
正在五言一筹莫展的时候,刘葵歌出现了,还将肖如月和李昭南、他和倭贼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
五言原本不知道肖如月是被刘葵歌拐去并囚禁多年的事情,是刘葵歌为了激他,有意告诉五言的。
五言心里怀着愤恨,自那时起便想杀了刘葵歌,但也知道若是他动手,一个不慎被官府抓着了,那只能被推上刑场。
五言便想到了借刀杀人这一招。
借的,自然是倭贼的刀。
刘葵歌借陪高烧的美英,宿在美英房中那一夜,确实是因为听说了有人想杀他的消息,躲过去的。
五言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但之前给刘葵歌卖过消息的人路子灵通得很,这知名不具的掌柜,连他和倭贼的联系都摸得到。
倭贼派去杀人的人,在刘葵歌房中等了一夜,不见刘葵歌回来。要放弃的时候,刘葵歌进来了,同从房梁中落下来的刘葵歌打了个照面。
这后头,就是将刘葵歌勒死的事情了。倭贼生得矮小,刘葵歌高,倭贼擅用的就是背杀。
要将刘葵歌吊上房梁,做一个上吊自尽的假象的时候,肖如月进来了。倭贼只能跃上房梁躲藏——这就是秦不知和谢春风在梁上找到一个鞋印的原因。
等肖如月走了,倭贼为防人再进来,索性将门闩上。闩好了,美英又来了,叫刘葵歌吃饭。
倭贼捏着鼻子学着刘葵歌的声音回应,为防再有人像美英一样再用力推门进来,从刘葵歌房里翻出一把锁,将门反锁,将刘葵歌吊上房梁。随后掀了楼顶的瓦片出去,直接跃上藏恩楼,在五言的接应下顺利换了衣服逃出听音坊。
至于那把精巧的锁,是刘葵歌从亓州带来的,当年他就是用这把锁锁住了肖如月的门。
五言原以为伪造成自尽的假象,京都府的人不会在意一个歌姬的死,没想到谢春风和刘葵歌有联系。
也没想到秦不知因为谢春风,也掺和进了这案子里头。
倭贼审时度势,都看出秦不知和谢春风是当真要办理这个案子的,为了恫吓这听闻胆小怕事的秦小世子,便做出了白妈妈这一案。
秦不知站在白妈妈窗前问是否可以叫美英送信的时候,瞧见的那点头,是倭贼拉着白妈妈的头点的。
至于谢春风收到的刘葵歌约见的字条,五言表示不清楚,因字条已经被谢春风销毁,五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倭贼行的一个意欲李代桃僵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