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秦不理带着昏过去的一大一小回秦府。
一个因见了死尸昏倒,一个因听闻亲人逝世的噩耗哭抽。
将人交由邰锦郡主照顾,秦不理带着府中家丁和昨夜未叫上的海卫军再去听音坊。
天已大亮,听闻莺歌楼那儿又离奇死了人,往莺歌楼去的路口挤了一堆人,在拦路的海卫军前头探头探脑地看着。
好消息出不去,离奇的凶案不过才发生一个时辰,这些好事人的消息倒来得挺快。
秦不理快步往路口的人群去,身旁的海卫军沿路吆喝斥退挡道的人。
那些个海卫军汉子在海上被晒得黝黑,对付的敌人要么是倭贼,要么是海浪和海上的暴雨,一个个尽是罗刹夜叉相,京城的百姓哪儿见过这般凶狠的阵势?
围观的人像海浪一样纷纷噤声往两侧退。一静,就将前头的争吵声凸显了出来。
“这儿是京城,不是你们东南,不是海卫军的地盘!出了命案,理应要由我们京都府做主。”
高声喊的是绥远,估计是当着一众老百姓的面被人驳斥,气得不轻,叫嚷得声嘶力竭,声音到话尾都劈了叉。
“京都府的谢大人在这儿呢!你也别跟我们喊,小世子殿下被里头的东西冲撞到,谢大人和我们都在现场目击,这理该由我们海卫军和京都府谢大人来负责。您啊,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张哥凉凉道,全然不将撒泼的这厮放在眼里。
笑话,他们在海疆抛头颅洒热血,站在刀刃上驱倭贼,可不是给这种混账巡捕一个安享太平逞威风的。
瞧瞧这架势十足的派头,一来就比较众人官阶,说他京都府万户乃是这儿最大的,装模作样地就给他们布置起工作来,妄图叫守现场的海卫军退散,还要进藏恩楼抓人。
真是个子不大,口气大!
也不看看他的海卫军爷爷累积了多少战功,哪儿是他这样的京城混孙子能胡搅蛮缠的?
“这儿是京都府的地盘!”绥远在这儿已经半个时辰了,这几个海卫军叫不走,骂不动,“你们海卫军是想在京城干嘛?你们竟还穿着甲衣,你们想造反不成?!谢春风,你竟然跟着这些逆贼一起造反?!”
谢春风皱眉看着有意要扣海卫军一个谋逆高帽的绥远跳着脚嚷嚷,竟然觉得和绥远同是京都府巡捕有些丢人。
她对这样的绥远也没有办法。
对君子尚可讲理,对小人,怎么讲?
“谢春风!这也不是你的案子,你瞎掺和什么?!府尹大人不是叫你抓废太子逆贼去了吗?你怎么在这儿?!你想抢功不成?!”
谢春风眉头蹙得更紧,但瞧见绥远身后来的人,又略略松了些。可再瞧见更后头的人,脸色又不好起来。
绥远还要叫嚷,颈后突然一痛。
一股大力掐着他的颈子将他猛地往上提。像只小鸡崽似的,将他拎着。
绥远只听见自己的颈椎有细微的咯啦声,突然的离地叫他惊得喘不上气。抽出佩刀要防,手腕又被人打得脱臼,刀“哐啷”一声松脱掉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绥万户方才说这是谁的地盘?”
秦不理沉声怒问绥远。
绥远听闻是秦不理,更惊,挣扎和憋气又叫他出不了声。
就见谢春风疾步往他这儿来。
绥远一开始还高兴,以为谢春风是为同僚情谊上来帮他。毕竟她的京都府的人,京都府的不帮京都府的,难道帮海卫军?
没想到谢春风擦着他和秦不理到后头去,绥远只听见她语带不悦责问后头的谁: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才回去么?怎么不在家里好好歇着?!”
什么情况?!
绥远想转头往后看,无奈秦不理捏得紧,他轻微一动,觉得颈骨都要被秦不理捏断。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过难受,出于求生本能,绥远奋力踢着双腿。
只听得后头一声闷哼。紧接着他颈后力道一松,绥远整个人突然没了钳制,倏地往地上扑跌,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
听着身后几个人关切询问某个人的动静,绥远咬牙忍着身上和手腕的疼,翻身往后看。
只见那秦小世子秦不知,正捂着肚子弯着腰,一只手挂在秦不理肩上,另一只手被一个海卫军扶着。身旁围着人,谢春风也在其中,都紧张而关切地将他瞧着。
有海卫军怒目射向绥远。绥远面色煞白。
他……他方才踢到的是秦不知?!
这可完蛋,这儿现在全是海卫军不说,秦不理也在,秦不知还深得当今皇上宠爱。
他这是要死啊!
可是!可是这怎么是他的错?!
“我不知道秦小世子站在我后头啊。这可不关我的事。”
若不是秦不理掐他,他怎么可能会挣扎?
他不挣扎,又怎么可能会踢到这金贵的小世子殿下?
这一切都是海卫军,都是秦不理的错!他们掺和进来做什么?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谢春风!
怨毒的目光看向谢春风,绥远面上一痛,是某个海卫军汉子重重砸了他一拳。
“你!你这是要反——”
又怨又怒的气才高高扬起,在秦不理的瞪视下,绥远只能生吞硬咽,将那口气咽下。
“秦将军,我是京都府的万户,护卫京都安——”
话未说话,又被方才那海卫军汉子重拳打断。
这两记重拳挨下来,绥远眼冒金星,鼻中口中都是血。
“绥远,皇上令我主办此案,京都府全力协助。但你昨天带着我绕圈子,全然没有心思办理此案。若你昨天有心有力,今日断然不会又有一个白妈妈冤死凶手刀下。”
秦不知推开众人的扶持,努力撑着,挺直腰背。苍白的脸上严肃凛然,全然没有平日那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作风。
他虚弱,声音小,但话一出口,围观的众人不知怎的全都安静了下来,听他说。
“那不过是一个下九流的歌姬。”
绥远是真打心里觉得冤枉。不过是一些在泥潭里讨生活的蝼蚁,京城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每天都有人失踪,每天都有人死,他们京都府难道要桩桩件件管过去?!
这秦不知,分明就是因为被他敷衍了,对他耿耿于怀,这会儿公报私仇呐!
“绥远!”秦不知大喝一声,“你身为京都府巡捕,草芥人命,自私自利,你还做什么巡捕?!京都府谢春风听令!”
谢春风微怔,她好像不太认得这个严肃的秦不知。但仍旧立即上前行礼,颔首应“在”。
“今日起,你代表京都府,协助本世子查办此案。京都府若要置喙,想换人,叫他去和陛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