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问题,前天问过一次,今天又问过一次。
不是他秦不知心眼小,而是秦不理对待谢春风的态度,着实是有些不一般。
秦不知瞧见谢春风皱眉,微微愠怒将他看着。没仔细探究谢春风那双眼里还有什么情愫,突然觉得房中灯火一暗,他额上就挨了重重一掌。
“滚蛋!”
哪儿是什么房中灯火,明明是海卫军头子一掌扇了过来啊。
秦不知捂着火辣辣的额头,泫然欲泣,心气不顺,转身正儿八经和美英小丫头道:
“你看,我才是捡来的那个。”
美英同情看着他,再小心觑了一眼秦不理的大掌,摸一摸秦不知的额头,小声问道:“疼么?”
秦不知从一个小丫头身上得到了关爱,感动得热泪盈眶,“还行,不疼。白妈妈这样打过你吗?”
美英断然摇头,“没有,白妈妈很疼我,没有打过我。”
“那葵歌姑娘呢?”秦不知又问。
美英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将秦不知瞪着,“怎么可能?葵歌姐姐才不会打人。”
“那……”秦不知搬着凳子,凑近美英,轻声问道,“葵歌姐姐被人这样打过吗?”
美英捧着热杏仁茶的手像被针刺一样一缩,抱紧了茶杯,咬住了下唇,整个身子好像抖筛一样轻微发起抖来。
秦不理大手一捞,将美英连人带大氅地捞到怀里,叫她坐在自己腿上,靠着他的胸膛。才打过秦不知的手将美英的背轻轻拍着。
“没事,我们都在这儿,没人能欺负你。”
秦不知再次瞠目结舌。
这是谁啊?
这是他大哥吗?
这么温柔神色的他大哥?他没看错吧?
他还从来没见过他哄人的样子啊!
这是做给春风看的吗?为了在春风那儿博个好感?!
春风果然和他一起哄孩子啊!
秦不知看着谢春风伸手握住了美英的手,两个大人靠得近,怀里又抱着孩子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一家三口啊!
秦不知震惊到又要落泪,又要张口无言,甚至想捶胸顿足地撒泼。
要是春风喜欢他大哥,就不能再喜欢她,那他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咳。”
秦不知被谢春风一声低咳拉回神,只见谢春风将他看着,用眼神示意秦不理怀中的美英。
噢对对对,先办案。方才在海卫军们来之前,谢春风也和秦不知说了,肖如月今晚打断了他们的进程,原本要询问美英的还没问完。
比方说刘葵歌前一天称病未营业,是不是真的病了?当夜里有没有人进莺歌楼?她和白妈妈当真没听到什么动静?
又比方说……
“葵歌姑娘房中,那原本盖着衣箱的毯子哪儿去了?”秦不知尽量放柔了声音问。
美英缩在秦不理怀中,小声道:“葵歌姐姐那天说不需要了,叫我把盖毯和毛毯都拿走。”
不需要了?
谢春风和秦不知对视了一眼。
“她那天生的什么病?怎么就不营业了?”
美英道:“她说她头疼。”
谢春风问:“白妈妈就让她休息么?”
美英点头,“白妈妈说人都要休息的,葵歌姐姐像根弦一样,绷得太紧了,再不休息,会断的。她休息好了,才能给我们挣更多的钱。”
关爱一半,为了利益一半,这白妈妈好似也还是将刘葵歌当成一棵摇钱树。
“葵歌姑娘是从什么时辰开始歇息的,房门都是反锁的吗?”秦不知问。
美英偏头想了想,几缕落发被秦不理细心别到耳后。
若不是秦不知要维持一个正经的办案姿态,他真的很想叫下巴砸到自己的脚背上。
他大哥,海卫军的头子,倭贼闻风丧胆的海上霸王,给一个小姑娘捋头发?!
这难道——
难道往后是妥妥的女儿奴?!
“从早晨开始她就说不舒服,没吃午饭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了,谁敲门都不开。”
秦不知想起美英那鲁莽的敲门后不等人应答,立即推门的方式,问:“你有推过那个门吗?听到锁头响了没有?”
美英瑟缩了一下,用力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听到锁头响。”
“你推了?”
美英微弱“嗯”了一声,用手臂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秦不理用眼神询问秦不知是不是该停下,秦不知的这个问题好像触及到了美英不愉快的回忆,像刚才那个有没有人打过刘葵歌的问题一样,她又瑟缩了回去。
不是人瑟缩,是精神上的瑟缩。
她在抗拒着回忆秦不知提及的事情。
秦不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那天,除了你和白妈妈,还有什么人来找葵歌姑娘吗?”
美英咬着下唇,许久,在秦不知的催促下才出声道:“没有人进去过葵歌姐姐的房间。”
谢春风又同秦不知对视一眼。
这小丫头聪慧,避开了秦不知的这个问题,只说没人进去过。
“有没有人到过她门口?没进去,就在门口?”
美英沉默,不出声,将脸捂在自己小小的双手之中,呜呜呜痛哭起来。
秦不知犯难,再看谢春风那儿。
他直觉谢春风大概也猜到美英可能知道些什么,但她为了包庇什么人却不肯说。
今夜这小丫头的表现十分好,只要不触及到核心问题的,她都如实回答。
但她分明知道什么,看到过什么,她又不肯直说。
秦不知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看对面,谢春风跟着来,看看外头的天色。
天要大亮,可以再去现场借日光看房顶了。
“那小丫头可能是见过了凶犯。”谢春风低声和秦不知道。
秦不知点点头,突然觉得疲累。
一天一夜没睡,这还有个棘手的案子。但他若是将这案子破了,春风就能留在京城。
“你觉不觉得,葵歌姑娘叫美英把毯子和地毯收了,是为了叫人来看那衣箱的?”秦不知低声问谢春风。
谢春风道:“你今天来看的现场是已经被京都府收拾的现场,我昨天看到的第一现场,那衣箱上头有两只茶杯,分明是刘葵歌用来招待客人的。”
秦不知又觉得委屈,微微扁嘴将谢春风看着:“你怎的不和我说这些?”
谢春风看他那神情,一窒,随即低咳一声将视线撇开,“我不知道你是真要查还是假要查这个案子。”
“我若不是真要查这案子,我这大半夜的同你在这儿瞎晃什么?”
秦不知难得对谢春风这般不满讲话,话里却有个撒娇的意思。
谢春风咬咬唇,垂下头,猛然瞧见莺歌楼门口站着一个失魂落魄的——
鬼魂?!
那新死的鬼懵懵懂懂,左右转了几圈,抬起头看有灯火的藏恩楼。
白妈妈?!
谢春风大惊,冲着秦不知指着下头的白妈妈鬼道:
“快!快去!白妈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