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房中横梁上挂着一个……

那站在角落那个哭得都淌下血来的……

谢春风的手原本已经盖上秦不知的眼,被秦不知拽下,就这么攥在手里。

“秦不知?”

秦不知好像听到谢春风在叫他,但他没法回应谢春风,只能转头看看梁上那个,又转头去看屋角那个。

同是赤脚,同是殷红脚趾,同是殷红纱衣,不同的是角落那个面容姣好。虽然哭得凄惨,但凄惨不过是更衬托了她楚楚可怜的娇色。

而横梁上挂着的那个……

因是窒息而亡,青紫的舌头吐出老长,白眼往上翻着,面目肿胀,青白的面皮上还有深色斑点。约莫是死得久了,死前又被撞击过,这会儿成了一片片的尸斑。

全然看不出生前的模样不说,甚至还是不是个人都看不出。

手背一松,秦不知傻愣愣顺着被谢春风推搡的力道往后坐,也叫谢春风得从他倾压下来的怀里松脱,艰难坐起身来。

谢春风还要抽回她的手,但秦不知不让。

也不是有意不让,秦不知十分紧张。他一紧张,手里就总想紧紧握着点儿什么东西。

这会儿他攥着谢春风的手,手心里头已经尽是汗,潮乎乎的,是冷的。

这两个女子,怎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怎的连散落下来的头发都一样?”

秦不知喃喃,怔怔看着谢春风,木然的眼珠子隐隐可见一些慌乱。

除了谢春风,没人听着秦不知这句话。

房中另外几个见有人突然闯进来,还是从窗口闯进来的,还以为是哪儿来闹事的宵小。见着了是秦不知,也不好去动他。

连叫他几声又不见回应,只会呆呆看着谢春风,视线时不时不受控制去瞟谢春风的后头,仿佛那儿站着一个人。

“这秦小世子可是有个见死尸必昏的毛病的。”一个巡捕附在绥远耳旁,低声道,“莫不是见了死尸,人已经魔怔了?”

也没法肯定,秦不知那双桃花大眼大睁着,额上正逐渐落下一滴冷汗来。

绥远低咳一声,有礼叫了一声“秦小世子”,还是不得回应。正暗示两个巡捕将秦不知扶起来带出去,房外头传来京都府人的叫喊阻拦声。

不多时,门被一踹,壮实的男人肩上扛着一个小姑娘,大喇喇走进来。

也才进了三两步,绕过屏风瞧见横梁上挂着的女尸,男人步子顿住了,浓又黑的眉蓦地皱了起来。扫视了一圈房中人,最后将视线落在秦不知身上。

“你怎么样?现在是要昏还是不要昏?”

秦不知听到声音,好似雕像被注入了神仙水,顿时活络了起来。大大松了口气,转头要去看问话的秦不理,却被谢春风将一侧耳朵一拉,没法转头。

“别看,那儿有你不能看的东西。”

谢春风低声道,下巴微抬,倨傲目光直视带着些遗憾的秦不理。

她大概知道那是秦不知的大哥,海卫军的头子秦不理。

但这大哥是怎么回事?明知自己家幺弟没法见死尸,还有意出声叫秦不知转头看他?!

这头若是转过去,秦不知免不得要看到被挂在房间当中的女尸的!

瞧瞧,谢春风制止了秦不知,这正接受周遭人行礼的海卫军将军还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

没叫秦不知昏过去,他觉得失望是么?

他肩上那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谢春风微微皱眉,示意绥远去探秦不理肩上的女子。

绥远嗤之以鼻,转而对秦不理恭恭敬敬行礼及寒暄。更叫谢春风眉头皱得更紧。

秦不知微微低头看谢春风,委屈,着实是觉得天大的委屈。

屋角那个还看着他哭呐!

哭又没有声音,着实是叫人瘆得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告诉他屋角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的只会用满是冤屈的眼,捂着自己的颈子看着他?谁能告诉他屋角这个,穿着打扮和房中挂着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到底是人是鬼啊?!

“嘿!”

秦不理一跺脚,秦不知跟着房中其他的人一块儿惊得双肩一抖,略略醒回神来。

“问你话呐,要昏还是不要昏?”

秦不理罔顾用责备目光看他的女巡捕。心中略一猜测,就知道这就是自家幺弟心里嘴上念着的春风。

这老姑娘也没什么过人的地方啊,这副相貌别说在这满是莺莺燕燕的听音坊中不出挑,就是扔到外头大街上,也不是个特别显眼的长相。

是能下蛊,迷惑了秦不知心智不成?

“我不知道。”

秦不知嗫嚅,声小,明明是男子,娇气的模样却惹人心疼。

脖颈僵硬不敢回头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要昏就是要昏,不要就是不要,什么叫不知道?”秦不理不满,声就大了些,“你见着房中的死尸没有?”

秦不知吸吸鼻子,看着谢春风,好似同他说话的是谢春风似的,点头道:“见着了。”

秦不理又问:“要昏了么?”

秦不知摇头,还是对着谢春风道:“还不能,这姑娘死得凄惨,得将她这一桩冤屈查清楚了。”

谢春风眼睛微微睁大,错愕将秦不知瞧着。

“小世子殿下,是这样的,这儿的现场咱们已经查勘过了,”绥远陪着笑,出声解释道,“这下九流的婆娘是悬梁自尽而亡。”

“不是,”秦不知捏紧了谢春风的手,隐忍着什么,快速瞟了一眼谢春风的身后,抓紧最后的时间一般,微微用力闭了闭眼,“不是的,她颈上的勒痕是往下的,若是悬梁自尽,那该是个往上的方向。”

房中有片刻静默,似乎是有人面面相觑。

“但房门和窗是从里头反锁的,咱们进来的时候可是破门而入,房中除了这歌姬,没有别的人。”有人道。

秦不知深吸一口气,又悠长吐出,鼻尖和眼里都泛了红,睁着眼睛迷迷蒙蒙将谢春风看着,问秦不理:“大哥,你肩上已经扛着一个了,你还有力气扛我么?”

秦不理不犹豫,“你若是撑不住了,就昏过去,大哥总有法子的。”

秦不知“嗯”了一声,还是看着谢春风,恍惚的神色里头竟然有些坚定,“那我若是想查这姑娘的案子,给这冤死的姑娘翻出凶手报仇呢?”

秦不理略微讶异,随即笑开。

“查!”

话音落,秦不知仿佛就再也撑不住了,双目紧紧一闭,往谢春风怀里栽去。

谢春风略慌乱地将人接住了,抬目看去,就见那黢黑的海卫军头子眼见自家幺弟晕倒了,还咧着一口白牙在那儿笑着,笑得还十分得意。

“不错,不错。”

秦不理连连点头,满意看着她和秦不知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