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野尘埃 六 (6)
杨贤德撸胳膊挽袖子杀猪宰羊的威风使出来了,会议气氛和调子也随之确立了。与会的大小官油子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全在绞尽脑汁地思谋着自己应该怎样发言,才能博得领导的欢心,博得杨贤德的欢颜,以期熬过今天这一要命的关口儿。接着,杨贤德就瞪着眼珠子,横着满脸肌肉,逐一点名,叫与会的参谋大臣们献计献策。
这种阵势,早把在座的人们给震慑住了,实在不知该讲说啥儿才好。即便是平日里脑瓜儿转得快又会迎合领导心意的老狐狸们,此时也是乱了套儿。年前年后灌进肚里的酒精,早把大脑里的零件给烧空了,哪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往日的顺畅运行。杨贤德却不管这些。甚至,他还巴不得叫这帮家伙们出丑露怯,好为下一步地发狠耍威做铺垫。他先点了沈玉花的名,叫她打头炮。
此时,沈玉花也是懵了,不敢不说,又实在是没脸说。扭捏了半晌儿,只得开口发言。她一上来,就开始可怜巴巴地做检讨。检查自己工作中的种种失误,向镇领导道歉,向在座的各位道歉,向北山一村的村民道歉,更向那些个货主们道歉。她的发言,就是一大堆道歉。好像她沈玉花从娘肚子里还没生下来,就已经欠下了世人的无穷宿债。这辈子,就是为了还债而来的。岂不知,她的发言,却把会议发言导上了另一条路径。
在接下来的发言中,每个人都顺着这个路子跑。不是检讨自己的工作失误,就是剖析本单位本村子存在的问题,把个研讨会变成了一场愁眉苦脸的检讨会。其沉痛的气氛和诚恳地程度,不亚于当年的阶级斗争批斗会了。巧计妙策则一个也未见提出过。弄到后来,连胡书记都听不下了。他时不时地插话,打断人们的沉痛发言,想要摆正会议调子。越是这样,越发把与会人员闷在了云雾里。东扯葫芦西扯瓢,吱吱唔唔地讲说了一大堆,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都胡咧咧了一些什么。
在这段时间里,木琴也在紧张地思谋着对策。她把个昔日高中生水平的大脑,转成了一个陀螺,使劲儿地挖找着自认为可能派上用场的所谓“发展大计”。杨贤德一直没有点她的名,这就给了她比较充足的思考时间。
她已经有了初步想法,就是实现全镇经济腾飞的大胆构想。建立全镇一体化的果品生产基地,实行分品种、跨区域、规模种植、集中营销的运行模式,把以农业生产为主体的北山镇,变成一个以农业生产为基础、果品生产为龙头、农副产品深加工为纽带的经济大镇。这个构思,不仅胆大包天,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神经兮兮的味道儿。不过,木琴倒没觉出有什么异想天开的地方。她的思维,已经深深陷进了自己几年来亲历实践的创业模式里,始终难以拔出来。只是叫木琴深感诧异的是,杨贤德有意跳过了木琴,把其他人的名字喊了个遍,就是没叫她发言。木琴有些丧气,觉得自己煞费脑筋思摸出的点子,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同时,她心里的不安又增加了几分。
就在她暗自焦急的时候,杨贤德终于最后一个喊到了木琴的名字。木琴心下顿然一轻。她忙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准备开口讲说她的基地设想。这话还未出口呐,就被杨贤德的一声喝问给打断了。
杨贤德沉着脸面问道,木琴,你也别再跟其他人害牙疼似的瞎哼唧了,净说些没用的。就说说你村的北山开发一事,落实得咋样哩。这个北山开发项目,是镇里经过慎重研究,并得到杜县长认可的重点项目,是咱北山镇经济向深层次高水准方向大力推进的重头戏。你单说说项目的筹备工作和进展情况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木琴想到过,胡、杨二人要过问北山开发一事的,但绝没想到会当着与会人员的面,在这个气氛凝重的会场里提出来。木琴便有些懵了。刚才的成套思路,被杨贤德几句话搅得七零八落,全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水雾,辩不清了远近方向。她傻呵呵地呆坐着,不知怎样应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