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野尘埃 二 (11)

杏花村的林地里热闹非凡。一些大小的坟头前安放着供桌,摆放着鸡鱼肉蛋糖果糕点等供品。坟冢间青烟缭绕,飘散在寒冷的冬日暮色里。时不时地就有成串的鞭炮爆响,炸飞的纸屑散布在荒冢枯草上。

新年的喜气已经罩在了人们的脸上,眉梢间都挂着一抹盈盈的笑意。娃崽子们窜上跑下地出没在密集的坟冢间,分烧着用百元大票自制出来的冥币,并给属于自家一族的坟头上压着坟头纸。弄完了这些,他们还要忙活着点纸点鞭。大人们则忙着奠酒拜祭,带着自家崽子作揖磕头。闲暇之余,他们就三五成堆俩人一伙地凑在一起,撇开了往年习惯于对那些祖先神奇事迹的讲述,而是津津有味地谈论着村中刚刚生的两件事情,一是晚生的被逮,二是劳动和秋分的回家探亲。 两件事很自然的比较在一起,又凭空添出一些感慨来。既有对自家崽子老实本分的得意和自许,又有对下一代人的警示和教育。特别是刚刚驶进村子一辆三轮摩托车,上面坐着曾去冬至饭馆勘查现场的那个干警,村人的谈论越泼到了晚生身上。

酸杏一大家人赶过来的时候,振书一大家也是刚刚来到不久。坟丘间依然人影晃动,穿梭不息。一些人还在扎堆凑群地谈论着这个事体,以此来打余出的空闲。见到酸杏一家人过来了,且里面还有忧心忡忡又羞愧难当的酸枣,人们便止住了这样的谈论,都大老远地打着招呼。 荒芜的祖茔里顿时出现了一道鲜亮的风景。就是身着军装制服的劳动和秋分,一蓝一绿两团影子,扎眼地穿梭在人群里,跟这个打招呼,给那个递烟点火。俩人举止亲热,谈吐得体,让人觉得,他俩并没有离开过杏花村,就像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一样。同时,又时时刻刻提醒着杏花村人,俩人已是扎翅高飞的雄鹰。只不过是施舍般地眷顾着这片热土,眷顾着这群笨鸟土鸡般的乡亲罢了。

立时,人们把劳动和秋分围起来,点头哈腰地接过俩人递来的香烟,热切中又带有十足讨好的成份与之对答。每每得到俩人的回答或是肯,便显得很是满足,脸上挂着十足的笑意。还有人当着众人的面,教训自家小崽子一定要跟俩人学出息,万不得跟没出息的人鬼混。这样的话语,恰恰又有所指代。愈弄得酸枣脸红羞臊,抬不得头,见不得人了。

振书不急不燥地指挥着子孙们安放供桌,摆放供品。自己则坐在老祖的坟前,望着秋分的身影,惬意地吸着烟。他已经不再使用旱烟袋了,而是十分滑稽地捏着秋分带回来的香烟。他噘着嘴唇,深深地吸进一口,憋一小会儿,再缓缓地呼出来。这样的吸法,虽然一点儿也浪费不了,香烟里产生的烟油能够全部被肺部截留,但香烟的燃烧度也很快,一小会儿便燃到了根部。振书也不掐灭,而是从口袋里再摸出一支来,接在即将燃尽了的烟蒂上,继续喷云吐雾。

在四喜的指挥下,振书一家的拜祭前期工作已经做好。就等着振书奠酒奠菜后,一大家人好烧纸燃鞭作揖磕头了。振,甭急呢,四方说要赶回来上年坟,冬至也还在饭馆里没来,就等等,人齐了再烧纸放鞭。他把自己的嗓门儿挑得高高的,音调拖得长长的。既有一种老太爷的腔调,又能让祖林里的每个人都听得到老太爷一般的声音。于是,一家人就围坐在振书身边,一齐伸长了脖子,调对了眼珠子,专意围着秋分的身影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