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的日子 七 (4)

其他人也都急道,这又不是村子里的事,是咱厂子的事。不该你管的,就甭胡管呀。他“天然”厂硬要掐咱的脖子,想饿死咱呢。咱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叫他把咱掐死饿死么,门儿都没有呢。要叫咱死也行,得他先死过了再说。

凤儿不管车上人的七嘴八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看着木琴。她说道,嫂子,他们都是粗人,是浑人。你也是么,不是呢。你是咱村里的当家人,是咱厂的主心骨,是党员干部,是镇上有名县里挂号市里登报的响当当企业家、女强人呀。你咋还没寻思过来呢,还没想到后果的严重性么。

木琴一直没有说话。她就那么怔怔地呆坐着,脸上的表情却在急剧地变化着。

这时,洋行和人民跳下了车。俩人上前就来拉扯凤儿,想把她拉到一边去,给货车让开路。 凤儿死命地挣扎着。她抽出手来,狠狠地给了人民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人民打愣怔了。洋行也吓得住了手,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正是这一巴掌,也把木琴打醒了。她动了动身子,把车门打开,笨拙地下了车。她又朝车厢里群情激愤的人们招手道,都下车吧,凤儿说得对呢,咱不能这么去。是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再决定怎样去呀。

一车人都愣在那儿了。不知该下车好呢,还是不下车的好。

公章招呼道,都下车吧,过会儿再去也不迟呀。

在他的招呼下,人们才极不情愿地下了车。他们也不走远了,就站在车旁耗着,看看木琴究竟想咋办。 一旦木琴点点头的话,他们好以最快度重新爬上车去。

凤儿见木琴进了办公室,车上的人也都下了车,这才让开车前的路。她撇下还在呆的人民和洋行,紧跟着木琴进了办公室。

多年以后,钟儿曾就此事追问过木琴,是不是正因为那次的突然变故,导致了木琴对凤儿的重新定位和器重。从此,才真正地放心放手,最终让凤儿担起了杏花村未来的重任呢。

那个时候,正是日暮黄昏时分。夕阳刚刚落进了崇山峻岭的背后。夕照灿然升起,罩起在天野相接处,现出一抹神奇变幻的流彩,衬托出一个温情浓郁的世界。忽而浓了,忽而淡了,远近不定,像是唾手可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才知道天也空空,地也空空,双手更是空空如也。西天上一片烂漫,烂漫如盛开的深秋里的山**,黄似金,白如玉,蓝若锦缎,紫比熟透了的野葡萄。

木琴就这么认真又贪婪地盯看着这片流彩,直待天幕灰暗,色淡彩陈。天地间渐渐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了旷野和晴空。一切都被模糊而又透明的夜色遮掩住了。眼前的一切渐已灰暗遁形,耳边却清晰地传来了如潮汐般滚动奔涌着的山野之声。有时是那么地急促,有时又那么地轻柔。像母亲嘴里哼唱出的一支意蕴缠绵又无始无终的曲调,轻轻哄弄着即将入睡的婴儿。

这时,木琴轻声说道,大半辈子来,娘做事力求沉稳,细密分析,冷静决断,按计划有目的地实施。正是因了这样,才幸运地闯过了一个个难关,跨过了一道道沟坎。那一次,是娘一生中最感羞愧的事情,也是时常自我检讨的地方。娘是太焦急,太在意了,也便失去了最起码的理智和冷静,差点儿就铸成了大错。要不是凤儿的舍命拦阻,一定会彻底搞砸了现今儿这片大好基业。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呢。

说罢,她又陷入了对往事的沉思之中,不再理睬身边捧着笔记本充满期待眼神的钟儿。

钟儿也不再追问,就陪着木琴默默地坐着。静待着东天之上业已放出芒光的月亮如期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