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曦和闻京进门的时候, 舒茗朝外看了眼,扭头笑着问丁雪:“这俩怎么说啊?”

客厅很快传来五个人说话的声音。

厨房里,肉桂粉混合苹果丁的香气甜腻扑鼻。一旁, 醒好的面团光洁柔韧、白嘟嘟的, 十分可爱。

丁雪悄悄关上厨房门。

门外,和原曦闻京打了招呼后四处溜达的小乖瞧见, 走过去用脑袋顶了顶门——这个家里不能有它不知道的秘密。

“说是在处了……谁都不知道。还是周爱玲先瞧出苗头, 高兴疯了,连夜去找慧枝,给她儿子说好话。”

“慧枝笑死了——你说好不好笑?”

“当妈的不知道,婆婆先知道。”

舒茗笑得弯腰。丁雪也跟着笑。

幸亏门关了,要是被那五只瞧见,指不定怎么凑过来。

这趟原曦请了假回来, 虽然是因为快过年了, 但主要原因还是时舒下周做手术。

窗外, 小区物业已经准备好过年的装饰。

前一阵的圣诞树没了踪影。这会到处都是大红灯笼,树干上也像模像样贴了喜庆春联。

“之前梁坤老念叨要弄场婚礼。后来时舒不是同意了?他得意得不行, 又跑去刺激闻康, 结果……”

面团平顺擀开, 丁雪捏了把肉桂粉,均匀地往上撒。

“闻康和他讲电话的嗓门都大了。说好哇,等等一起办呗。”

“是不是很有意思?”丁雪笑得咳嗽。

舒茗越听越乐, 眼泪差点笑出来。

一块块裹着蔓越莓碎的面团发酵了差不多一小时,舒茗挨个给上面刷了层蛋液。

放进烤箱正式烘烤的时候, 香味浓郁得门都关不住。

蹲门口的小乖津津有味听了一个多小时八卦, 这会差点被迷晕, 撒腿就朝客厅奔。

见它冲过来, 时舒赶紧伸手搂住,顺便揉了把它毛绒绒的小脑壳。

闻京瞧着,疑惑不已:“这猫怎么跟狗似的。”

原曦:“……”

时舒:“……”

方安虞忍不住替小乖出气,张口:“你怎么骂人。”

时舒:?

闻京无语:“没骂‘人’啊。”

梁径:“……”

很快,肉桂卷的香味弥漫到客厅。

舒茗开门叫他们过来尝尝。

下午四点多,照理是个完美的下午茶时间。

但原曦两点才从闻京家吃完午饭过来,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快撑死。周爱玲和闻康把她当大熊猫,又说英国哪有好吃的、这脸都没小时候圆,于是接力似的往她碗里夹菜。闻京则比较奇怪,自己家吃饭,居然认真扶碗了。简直从小到大头一回。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安安静静、乖乖巧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那个被原曦领回家的。

方安虞有些饿了。虽然是周末,但一大早还是去了趟单位加班,一直忙到中午,吃的还是单位订的盒饭,送来都凉了。

时舒是有点馋。他把小乖送梁径怀里,站起来就和方安虞一起过去吃。

肉桂卷刚出炉,还冒着热气,酥软香脆,十分扎实。苹果丁的新鲜口感夹在里面,甜丝丝的,清爽又好吃,一点也不腻。

方安虞是真的饿了,一口气连吃三块。

时舒觉得他再吃下去晚饭不要吃了,就问他:“还这么忙?都快过年了。”

“过年才忙呢。我们搞新闻的,过年最忙,还得提前准备放假的素材。忙死了。”说话的功夫,他倒是吃得慢了点。

想起什么,方安虞朝客厅看:“你知道梁圹有下落了吗?”

许久没出现的名字,时舒一时都有些怔愣。

“不知道啊。”

“想你就不知道。”方安虞好笑:“不过也是上周的事。估计你没看新闻。”

这段时间他就没怎么关注“外面的事”。手术前期药物的干预还是挺伤身体的。那么多药下去,精力不济,一天里睡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候还多。有时候半夜醒来,跟倒时差似的,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但他会尽量不去闹梁径。

梁径却好像有感觉,梦里都能知道他醒了,下秒宽阔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皮肤,指尖流连。然后吻就从后颈上来,直吻到时舒呼吸微促。有时候实在受不了,梁径也会进来,但动作极其克制,只是这样温存又这样克制,结果就是他会嵌入一整晚。

“抓到了?”时舒问。闻言,方安虞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停顿一会说:“算是吧。”

时舒表情疑惑。“算”是什么回答。距离那件事过去快两个多月。有些细节甚至已经记不大清。不过时舒隐约想起,前段时间是说警方有了线索,只是之后就没下文了。

“因为他死了。”方安虞拿出手机递给时舒,“你看新闻。”

新闻说的很简单,底下配了张废弃工厂的外观照片,说是发现一具无名男尸。

“警方带回去鉴定,就是梁圹。听说家属后来也去认领了。我们社里记者过去报导,差点没吐出来。尸体腐烂得不成样子,骨头都露出来了。”

方安虞拿回手机,找了找同事的聊天记录,一边说:“法医鉴定好像还是饿死的……”

时舒难以置信:“饿死?”

“对。”

方安虞翻到聊天记录,递给他看,“说是一直躲那里。那边废弃好几年了,监控都是坏的。所以他跑到这里,跟着后面的线索就断了。”

时舒看着方安虞同事拍的法医鉴定报告,愣了好一会。

想来还是毛骨悚然。

这个人,到底怕到什么程度,居然把自己活活饿死。

“不过也是奇怪,宁愿饿死都不出去……出去找点东西吃吃也行吧?”

说完,方安虞转念又想:“外面找他这么厉害,肯定也不敢出去……”

“所以人还是不要做亏心事……”

时舒不说话。他转头朝客厅看去。

梁径抱着小乖在和闻京原曦说话,脸上笑容温和。小乖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最后被他捏着爪子乖乖坐好。

暮色很快四合。

这几日都是十分晴朗的天气。只是太阳越大,气温就越低。江州冬季又格外干燥,有时候刮起风,比下雪的时候还冻人。

这会,窗外风声呜呜。日落却分外绚丽。落地窗前铺了好大一块。时舒过来的时候,小乖从梁径手里挣脱,对准那片夕阳余晖左右挪腾。

睡前想了想,时舒还是问了梁径知不知道梁圹的事。

梁径坐在桌边给他数临睡要吃的药,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如常:“听说了。”

然后,他把数好的药递时舒手心,握着水杯,忽然说:“后天不用吃了吧?”

时舒点点头,就着水一口一口吞下。

下周手术,药物干预的周期到后天为止。剩下的,就看手术结果了。

梁径伸出拇指抹了抹他湿润的嘴角,注视片刻,忍不住凑上去亲时舒嘴唇。

时舒好笑,后仰避开:“干嘛啊……嘴里还有药……”

梁径不让他躲,握住时舒后颈亲得更重,“老婆,我不怕苦。”

时舒:“……我怕你被我毒死。”

梁径笑,格外真心实意的语气:“老婆你真好。”

时舒默默:神经病。没救了。

其实之前药物作用下,情绪上头的时候,时舒是很担心手术能不能成功的。而且那个时候他还稀里糊涂答应了长辈手术成功就办婚礼的事。所以那一阵,沮丧到极点的时候,离婚的想法都冒了泡。

不过当手术真的来到眼前,时舒发现这件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

尤其梁径还告诉他,WonderWing第二季的正式预告,全平台上线时间就是他手术醒来的那天。

时舒简直开心死了。

巴不得赶紧手术。

舒茗和时其峰前一天去了庙里,手术当天要给他戴开过光的玉佩。不过被唯物主义的医生拒绝了,说玉佩经手太多,以防细菌感染。丁雪和梁坤哭笑不得,最后商量下来,说,玉佩给梁径也是一样的。

于是,梁径就握着玉佩,和方安虞闻京原曦他们,在手术室外面等了整整一晚上。

说实话,时舒只记得打上点滴后五秒之内的事。五秒后,他直接晕了过去,人事不知。再睁开眼,就是梁径低着头、很近很近地看自己,而时舒只来得及说一声“梁径……预告——”就又睡了过去。

一旁,方安虞闻京和原曦:“…………”

闻京叹为观止,停顿半晌,忍不住问:“这家伙脑子被摇匀了?”

原曦:“……”

方安虞:“……”

真的不能怪他。

毕竟,在时舒的概念里,这就是五秒的事。而五秒前,最令他兴奋的,就是WonderWing第二季正式预告的全平台上线。

时舒感觉周身暖融融的。

好像留学那会碰上十分好的晴天,他抱着小乖躺在教学楼前的大草坪上等梁径的讲座课结束。

不过也有点像在安溪过的那个暑假。他们一起骑车经过广袤的原野,暖风熏熏,眼前炙热又明亮。

当然,更像在特罗姆瑟的那个风雪之夜。他在梁径怀里昏昏欲睡,梁径忽然给他戴上戒指。不远处,教堂的尖顶上闪过瑰丽又炫目的极光。

忽地睁开眼,时舒发现自己趴在桌上。

眼前是一张没写完的生物卷子。

他拿起来看了看,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快点写,时间马上到了。

于是,他匆匆拿起笔,一行行往下写。知识点一个接着一个从脑子里蹦出。写起来畅快极了。

忽然,时舒写错了一个字。他赶紧四处找橡皮。

橡皮呢?去哪了?要来不及了……

这么一想,他脱口而出:“梁径,橡皮还我。”

话音刚落,时舒就看见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耳旁混乱又嘈杂。

“时舒……”

“是不是说什么了?”

“叫梁径了……”

“橡皮?是橡皮吗?”

“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稀奇了。”

“别说了,我看梁径要哭了……”

“……”

“……”

“……”

渐渐地,不知道过去多久,话语声又归于安静。

时舒慢慢睁开眼。

梁径还是距离很近地凝视他,眼眶确实有点红。

“梁径……”

听到时舒细微的声音,梁径凑得更近,嘴唇碰了碰时舒额头,声线有些不稳:“嗯。”

“我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梁径笑起来:“嗯。”

“说什么了?”时舒也有点好奇。他声音低低的,一双眼却分外有神。

梁径笑。

——“梁径,橡皮还我。”

梁径伸手很快捂了下眼睛。

等拿开手,他红着眼眶笑着对时舒说:“你说爱我。很爱我。特别爱我。”

时舒不疑有他,也笑起来。

过了会,他十分开心地轻声说:“好浪漫啊……”

梁径:“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