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臣们的上奏,延平帝表情平淡,只说要考虑,便岔开了话题,明显不想多提这事。

下朝后,数位大臣上前向晋王道喜,言谈之间,仿佛储君已是晋王的囊中之物一般。

晋王笑着拱手应对了两句就以府中还有要事为由,先行告退,并不过多的理会这些人。

傅康年跟在晋王的身后,上了马车之后便看到了晋王变脸,当即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是觉得今日之事不大妥?”

“岂止是不大妥,简直是糟糕透顶。一群蠢货,要坏我事。”晋王气得暴跳如雷,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太子刚死月余,尸骨未寒,父皇还在伤心中,他们这时候提起立储,岂不是往父皇伤口上撒盐?况且,经过太子逼宫一事,父皇只怕对太子警惕得很,现在肯定是不愿意立储的!”

别看现在延平帝这么伤心,也就是太子死了,对他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了,否则只怕延平帝提起太子就得咬牙切齿,一口一个“逆子”。

说到底,是死人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他可以任意地朝对方施展父爱和心疼,还能彰显他的仁德和慈爱。

但换个活生生的太子试试?更何况,以前延平帝就对晋王有些忌惮,这会儿只怕更不愿立他为储,现在大臣们贸然提出立储,简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也是,现在确实不是立储的好时机。”傅康年点头,忽地皱眉道,“殿下,如今您在朝堂上的呼声最高,陛下会不会怀疑这事是您在背后谋划的?”

想到这点,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晋王眉宇间尽是阴鸷,语气肯定:“不是怀疑,而且一定会这么认为!”

真立太子,十有八九是他,而且他以前还一直与太子针锋相对,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现在他站出来说不是他,都没人信。

傅康年担忧地说:“那这怎么办?会不会有人想陷害殿下您?”

不怪他多想,既然晋王能在背后给太子使绊子,别人又为何不能从背后给晋王插刀?

晋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低声交代:“你派人去查查今日在朝堂上要求立储最积极的几个大臣,查仔细了,将他们祖宗几代都查清楚,看看他们都是谁的人。”

“是,殿下。”傅康年点头,又宽慰晋王,“就像大臣们所言,国不可一日无主,陛下年事已高,立储是迟早的事,总会有大臣们提出这事。”

晋王脸色依旧阴沉:“但也不是现在这时候。”

傅康年知道他心情不好,没再多劝,等马车停下后,便快速出去办事了。

翌日,便有消息传回来。

傅康年将查到的卷宗递给了晋王:“殿下,目前来看,昨日在朝堂上最积极的七名大人,除了太常寺的蒋旭跟钱家有些亲戚关系外,其他六名大人都没有任何发现,而且为首的梁国公还是三朝元老,从不站队,如今几乎怎么不问事,应该没有人能收买得了他。这些人应该是自发的,认为该立储了。”

晋王没作声,仔细将这七人的卷宗翻了一遍,除了一个蒋旭可疑外,其他几人确实找不出什么疑点。

但他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这种奇怪的直觉在打仗的时候救过他,晋王深信不疑。

最关键的是,现在提出立储对他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是太子,耐不住性子,他可以慢慢等,过去十几年他都等了,也不在乎再等几年,父皇的身体在走下坡路了,想必他也等不了太长时间的。

“殿下,您数次立功,又占了长,如今储君之位唾手可得,您又何必想太多呢?咱们殚精竭虑谋划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吗?”傅康年轻声劝道。

依他看,殿下实在是太谨慎,太小心了。太子之位既然掉了下来,那接住就是,除了他们家殿下,其他哪位殿下堪当此大任?

立储这事虽提得不合时宜,但也并非完全是坏事,他家殿下迟早要上位的。

晋王捏着卷宗,眉宇间还是没有一丝舒展的样子。

半晌,他道:“这储不能立!”

傅康年错愕地看着他:“殿下的意思是,咱们要阻止陛下立储吗?这……陛下会不会认为咱们是在以退为进?”

别说皇帝了,只怕很多大臣都会认为晋王只是在“谦让”而已。

晋王揉了揉眉心:“将陈怀义他们叫来,我有事要跟他们商议。”

傅康年连忙让人去将晋王一系的重要官员都召了过来。

陈怀义来的时候就猜到晋王召他们过来应是为了立储,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晋王的意思竟是让他们反对立储。

别说是他,就是晋王的老丈人平宁侯夏腾也是万分不解,诧异地问出了大家的心声:“殿下,这是为何?”

“是啊,殿下,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他们追随晋王,不遗余力地支持晋王,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这一天吗?一旦登上储君的宝座,晋王离那个位置又更近一步了。

他们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太子这位子,但却要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如何能忍?

陈怀义没有开口。

他相当惊讶,晋王不愧是诸王中城府最深,心思最深的,这克制力也非同寻常。晋王对那个位置的向往,他们都很清楚,但现在临门一脚了,他竟然能喊停,这份定力和清醒的头脑,太子输得一点都不冤。

“陈公,你怎么看?”晋王见所有人都反对,就陈怀义没有开口,便点了他的名。

陈怀义站起来,拱手道:“臣也认为,此时不是殿下上去的好时机。中秋之乱不过才月余,陛下还处于痛失爱子的悲痛中,这时候提立储不合时宜。”

他说得很委婉,但该表达的意思也表达了。

太子才死这么点时间,皇帝都没从伤痛中走出来,这时候去抢太子之位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晋王满意地点头:“没错,陈公所言便是我的顾虑。不知情的还以为昨日梁国公他们奏禀立储一事是我在背后指使,未免父皇也误会我,这储绝不能立。”

听了这番话,平宁侯等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他们是知情人,倒是不会误会晋王,可外面的人怎么想就不好说了,要是陛下也误解了殿下就不妙了。

陈怀义有点遗憾,晋王太谨慎了,竟然不上钩。

他今日若是积极谋划,让下面的人四处奔走,下次朝会全力举荐他,只怕延平帝都容不了他。

可惜晋王多疑谨慎,不上这个当,只能想另外一个法子,将这潭水搅得更浑了。

陈怀义拱手道:“殿下,只怕立储这事咱们反对没用。只要一日不立储,有部分大人恐怕就会不断提及此事。”

傅康年点头:“没错,别人可能会因为陛下的冷遇或是反对就罢了,但梁国公肯定会坚持。”

这确实是个问题,别人不提,梁国公,晋王都拿他没办法。

晋王有些发愁,询问道:“陈公,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陈怀义拱手道:“殿下,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险招了,臣提议,我等站出来支持立楚王为储!”

“陈大人,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这话一出,兵部左侍郎胥元德便嘲讽地说道。

傅康年也有些不解,但他不觉得陈怀义会怀什么坏心思,连忙说道:“胥大人息怒,咱们听听陈大人怎么说!”

陈怀义不搭理胥元德的暴躁,不急不徐地道:“立储是迟早的事,但现在陛下因太子一事,对殿下有些微词,这时候不若退一步海阔天空。况且,胥大人觉得现在太子之位是那么好坐的?”

最后一句,陈怀义问得格外有深意。

胥元德有没有听懂不知道,但晋王一下子就明白了陈怀义的意思。

是啊,现在谁当上太子,那就是父皇的眼中钉,最戒备的对象。

这时候顺势推举楚王上去,父皇应该会消除一部分对他的芥蒂,同时最防备的对象也会转变为楚王。

楚王性格又那么暴躁,做事毛毛躁躁的,性子阴沉狠辣,表面功夫还不及太子,能坐这个位置多久都不好说。他能搞下来一个太子,就能搞下来第二个,到时候还有谁能与他争?

不过这事也有个风险,那就是父皇若是突然像宣王那样,说走就走,那就麻烦了。

要实施这个计划,最好是延平帝能多活几年,到时候楚王肯定会犯不少错,父皇想不废他都难。也不用他出手了,轻轻松松就再除掉一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楚王一挂,这兄弟之中还有谁能与他争?

晋王点头:“陈公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容我再想想。”

等遣退了这些臣子们后,晋王就让人悄悄去太医院找相熟的太医打听延平帝的身体情况。

结果很令人欢喜,延平帝身体还算康健,没什么大毛病。只要不出什么突发事故,再活几年没有问题。晋王放心了,立即给自己人下令,让他们全力推荐楚王。

于是,隔了几日,大朝会上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梁国公果然旧事重提,又提立储的事,这次晋王一系的人一改先前的沉默,由陈怀义开始,纷纷发言,就一个意思,大景确实需要一位储君,恳请陛下立储。

他们说得委婉,梁国公更直白:“陛下,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殿下们都大了,早日确立君臣,也免生乱象,恳请陛下立储。”

延平帝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殿内最不想立储的非他莫属。

才遭遇了心爱的嫡子的背叛,延平帝是真不想又立个太子威胁他的权力。尤其是晋王,手段和人心都比太子要高不少,立这样一个儿子,对他的威胁太大了。

但不光晋王的人凑热闹,紧接着其他官员也纷纷上奏,不过须臾的功夫,朝堂上已有半数的官员要求立储。

延平帝目光阴沉,扫了众臣一圈,冷冷地问:“那依你们看,当立谁为储君?”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晋王。

不少大臣悄悄看向晋王,然后便看到晋王一系的陈怀义站了出来,上奏道:“陛下,微臣认为,根据祖宗家法,当立嫡长,嫡次次之,因此微臣认为应立楚王为太子!”

什么?

不少大臣震惊地看着他,若不是怕殿前失仪就要掏耳朵了。

延平帝也错愕地看着他,目光冷凝,带着疑惑,重复问道:“陈爱卿说的是……楚王?”

“没错,陛下,楚王乃嫡子,有嫡当立嫡!”陈怀义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下连信国公钱茂都傻眼了,他是万分不信陈怀义会真心支持立楚王的。

他蹙着眉头,深思了几息,正要开口,却又听傅康年站了出来道:“陛下,微臣也认为,当立嫡,楚王风姿卓越,素来有美名,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了推楚王上去,他真是连脸都不要了,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流。

继他之后,胥元德也站出来支持楚王。

很快,一溜的晋王党都跳了出来,无不是支持楚王。

让群臣大跌眼球,这是什么情况?晋王难道不肖想储君的位置吗?

不可能啊,晋王若真是丝毫没野心,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大臣支持他。

但他今天闹的又是哪一出啊?

纯臣们本来是比较偏向晋王的,毕竟晋王威望给更高,年纪最长,又有战功。但晋王自己的人都跳出来“反水”了,他们也不好再支持晋王。

至于楚王,虽说不及晋王,但也没闹出过太出格的事,又是中宫所出,立他也成啊。

至于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眼看楚王要得志了,哪还有不黏上去的道理。

于是朝堂上出现了一个奇景,竟然大部分的官员都站出来支持楚王。

这在历朝历代,皇子成年后,立储还如此“和谐”的,简直是凤毛麟角,闻所未闻。

连延平帝都没想到事情竟往这个方向发展。他瞥了一眼晋王,目光带着浓浓的疑惑,犹豫片刻道:“此事容朕再想想。”

朝后,不少大臣就将楚王围拢了,倒是晋王跟个没事人一样,神色自若地出了宫。

钱皇后在后宫听到这事,暗叫坏了,晋王有军功,在军中人脉甚广,不将他除了,哪怕她的子安登上了太子的宝座,这位置也坐得不安稳,稍微不注意就要步上太子的后尘。

前几日挑唆大臣们奏请立储,实际上是她跟信国公钱茂在背后策划的。

为的就是将晋王推上去,然后再在让人爆出晋王设计诬陷前太子的事。届时延平帝必然暴怒,对晋王又恨又恼,对前太子愧疚万分,必定会重罚晋王,都不用他们出手,晋王就要落个轻则削爵,重则圈禁沦为庶人,再无翻身的余地。

就连梁国公也是他们找了梁国公的旧友去劝说他站出来恳请陛下立储,陈述了立储的重重好处和必要性。梁国公这人仗着资历老,有些喜欢倚老卖老,被这一吹捧,就兴冲冲地跳了出来打冲锋,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计划得很好,前面也很顺利,但万万没想到,这火最终却烧到了他们自个儿身上。

钱皇后焦急地在寝宫里转了无数圈,觉得现在还是不宜让太子之位落到楚王头上。她立即派人给钱茂送了一封信,让他想办法阻止这事。

钱茂收到信也很无奈。

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晋王一系的官员都跳了出来,其他大臣也跟随其后,现在大家都属意楚王,他跳出来阻止,再推晋王,支持者不多不说,到时候闹起了纷争,只怕会引得延平帝不悦,进而各打五十大板,谁都不立,顺理成章地将立储这事往后推。

这样对他们并没有好处。

万一延平帝哪天去了,没留下任何旨意,晋王拥有军功,军中又有人,又是长子,声势很可能会压过楚王。他们反而被动了,而且也拿不出兵权跟晋王争。

思来想去,钱茂觉得立楚王为储也未必是坏事,至少楚王以后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钱皇后。

但钱皇后却极不赞同。

她能在后宫坐稳皇后的位置二十多年,就是因为最擅长于揣摩延平帝的心思。现在谁当储君,延平帝都会对其心存芥蒂。

要是楚王现在上去了,只怕延平帝以后都要疏远她了。

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她坚决反对这事。

钱茂难办了,思来想去,琢磨了许久,他给钱皇后写信道,现在支持晋王肯定不行。因为他们在朝中的势力不如晋王大,声音肯定也不如晋王高。

而且陛下恐怕也是不想立晋王的,真要二选一,只怕这储君一位还是会落在楚王头上。

所以,只能另择他人,钱茂向钱皇后推荐了一个人选:平王。

平王身份卑微,本人在皇子中又不出挑,朝中更是没有任何势力。这样一个王爷回京担任储君,威胁不到他们任何一方势力,皇帝放心,晋王想必也不会反对,而他们也完全不用担心,甚至他们还可以向平王示好,拉拢对方,在背后支持对方跟晋王斗,最后渔翁得利。

而且,若是大臣们不喜欢平王,非要推晋王,那岂不是最终反而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钱皇后虽然不大满意,但这个提议确实是目前最优的选择。

于是等下一次大朝会的时候,大臣们再次见证了一次奇观。

楚王站出来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又贪玩担不起这大任。

刚开始大臣们都以为他是在自谦,但紧接着楚王表示:“父皇,儿臣观七弟不错,在南越表现良好,能文能武,乃是人中龙凤,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谁?七皇子是谁来着?

好些大臣都忘记七皇子长什么模样了,对于楚王这所谓人中龙凤的言论更是觉得可笑,一个十几岁就发配去了南越,完全没什么声名的皇子,哪里能压过得过晋王?

还人中龙凤,楚王在说什么笑话!

但钱茂紧随其后,跳出来支持平王,接着又有几名官员表示支持平王。

支持平王的声音虽然小,但到底有人了。也有几个大臣提出反对,表示还是晋王更合适。

延平帝还是不置可否,只说要考虑,但陈怀义发现,延平帝的心情已经明显转好了,接下来好几个大臣上奏,他都和风细雨的。

陈怀义心不断地下沉,意识到,只怕延平帝也是“属意”平王的,因为对比晋王、楚王,平王是最没有根基,也是最适合做傀儡的。

经太子一事,延平帝挑储君的人选已经从嫡长贤能转变为了对他最没威胁,而从表面来看,没有人比平王更符合延平帝的心意。京中这些皇子,母族多少都有些势力,而且也在京中经营数年,有不少人脉,哪及得上平王。

吴志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下朝就找了个借口去陈怀义府上。

“陈大人,这事该如何是好?咱们得速速通知相爷。”吴志捶打着手,焦虑地叹气,“即便现在通知,这一来一回再快也得两三个月,怕是来不及了。庸郡王那边,你看能不能使一些法子。”

陈怀义老神在在地说:“急什么?远也有远的好处,半路上发生个什么意外,拖延一段时日,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吴志焦虑地抿了抿唇:“话是这样说,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啊。”

“吴大人稍安勿躁,还有相爷在,事情没那么糟糕,况且陛下还没下旨呢。我这就写信给相爷和殿下,至于你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乱了阵脚。”陈怀义镇定地说。

他的镇定感染了吴志。

吴志点头:“对,咱们先看看吧,朝堂上还有不少人反对呢,兴许这事成不了呢。”

陈怀义却没有那么乐观,晋王一派现在也很清楚,储君是块烫手山芋,并不想接,一旦他们也转过来支持平王,那这事恐怕就成定局了。

但现如今想这些也没用,还是尽快通知殿下要紧。

送走吴志后,陈怀义就回府写了一封信,让人秘密快速送往南越。

但刘子岳收到信还是在一个多月后了,这时候南越的银杏叶也已经变黄了。

读完信后,他也是大为诧异,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最终竟发展成这个样子,这么下去,只怕太子之位就要落到他这个小透明身上了。

真是荒谬!

晋王不愧是男主,这份忍耐力太子拍马都不及,难怪能在这么多兄弟中笑到最后。

刘子岳折起了信,叫来鲍全:“派几个信得过,去接公孙大人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谈。”

过了四日,不光公孙夏来了,甚至连于子林、郭富也一并到了广州,齐聚广州府衙。

黎丞倒是乐天,还有些高兴:“京城有陈大人他们,殿下去也无妨,这可是殿下名正言顺上位的机会。”

于子林轻轻摇头:“不妥,殿下去了,恩师他们也不能正大光明站出来帮助殿下,否则咱们瞒了这么久的事就前功尽弃了,而且陛下恐怕也会对殿下心生戒备。”

他们的大本营还是在南越,兵力也在南越。若是再失去皇帝的宠信,殿下那就等于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而皇帝的宠信是最不可琢磨,也是最不持久的东西。

没看前太子,元后所生,做了近三十年太子,还不是说废就差点废了,即便没废除,皇帝对他也戒备得很,最后只能狗急跳墙。

郭富也说:“殿下不可回京。”

他来得最晚,对平王在京中的势力不清楚,但肯定是不如晋王深厚的。这一去京城,平王所有的优势都没了。

黎丞苦笑道:“可万一圣旨来了,殿下总不能违抗圣旨吧?”

当然,平王也可以这么做,但这就等于跟朝廷撕破脸,晋王他们正在找借口收回南越的兵权,这不是等于给他们借口吗?

大家都没出声,显然对眼前这个局面有些头痛。

良久,公孙夏道:“殿下不能轻易回京,实在不行就托病吧,天高地远,总能拖延一阵子。”

这么远的地方,拖延个半年一载都是常有的事,到时候京城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黎丞积极赞同:“没错,臣这就找大夫,提前做好准备。”

其他人想想,短时间内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这样蒙混一阵子了。

见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刘子岳先笑了:“大家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这圣旨不会落到我头上呢。晋王与楚王现在不想跟太子之位沾边,可不代表京中其他势力不想。”

他们俩是因为看透了延平帝的想法,知道太子现在是就是烫手山芋,都想将对方推上去弄死。可其他皇子未必这么想,像庸郡王,若能登上太子之位,他一定不会放过。

毕竟这可是他唯一的机会。

就是不知道延平帝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公孙夏颔首赞道:“没错,殿下说的是,圣旨都还没来,大家也不用惊慌,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事未必没有转机。”

但等送走众人后,独自面对刘子岳时,公孙夏又看了一遍陈怀义的信,叹道:“殿下,这圣旨恐怕有八成的几率会到南越,咱们得做好准备。”

刘子岳眯起眼:“相爷,这圣旨未必是坏事。我非嫡非长,拿什么跟他们争?有了这道圣旨,我就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有时候借口也是很重要的,没看那些造反的很多都打着什么“清君侧”的口号,又或是护驾的旗号吗?还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就是有时候“正统”这面大旗好用。

因为这天底下的文人能士从小受的便是忠君思想的教育,有一部分人脑子一根筋,就坚持要认可正统,忠于朝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哪怕忠诚的皇帝是个搞得天底下民不聊生的昏君,他们还是一样的效忠于皇帝,效忠于朝廷。

说好听点,这叫忠义,说难听点就叫迂腐,被洗了脑。但这种人也是最好用的,一旦你占据了正统,哪怕从未见过你,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殿下莫非是打算以身涉险,去京城?”公孙夏还是有些不赞同,京城的水太深了,他们在京城毫无优势可言。但在南越就不一样了,自给自足,可攻可守。

刘子岳轻轻一笑道:“当然不。这道圣旨我要,但去京城当那等傀儡太子,做他们角力的背锅侠,我肯定不做。”

公孙夏见刘子岳的表情笃定,心下有了猜测:“殿下莫非是有了主意?”

刘子岳只有四个字:“金蝉脱壳!”

京城,自钱茂提起平王之后,朝堂上支持晋王的声音便多了不少。

比起履历平平,毫无建树的平王,显然晋王在大臣们心目中的声望更高,就连中立的大臣,还有些纯臣也下场支持晋王。

这可不是晋王乐意看到的。

要是以前这些人支持他,他肯定高兴,但现在这种风口浪尖,越多的人支持他,父皇恐怕就越忌惮他,怕他是第二个前太子,要是他真的被这些大臣们强推了上去,只怕父皇要寝食难安。

因此一看风向不对,晋王便让底下的人也转而支持平王。

陈怀义心里自是万分不愿的,但他若是不表态,不顺着晋王的意思办事,只怕他的身份就瞒不住了。所以他面上非常赞同,朝堂上也第一个跳出来转而支持平王,妥妥的晋王党第二人。

有了晋王的人马支持,又有钱茂等人高呼,朝中支持平王的人开始占据了多数。

平王这个名不见经传,十来年没回过京城,都被大家忘到九霄云外的皇子竟难得的成为了京中的大红人。

甚至这时候还有人想起了平王未曾婚配这事。

对于这种情况,延平帝当然乐见。

立京城这几个年龄大的儿子他都不放心,立还未成年的,也完全无法与晋王等抗衡,还是平王最合他的心意,平王即便做了太子,那在京城也没什么势力人脉,只能听他这个父皇的。他让打那,他让做什么,平王都得乖乖配合,还能堵住大臣们天天喋喋不休的那张嘴。

皇后看出了延平帝的心意,也赶紧表态。

“陛下,臣妾听闻老七这些年可是越发长进了,臣妾觉得他就不错。傅康年和陈怀义这两个老东西,非要推荐子安,子安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只知道吃喝玩乐,哪是那块料,还是交给老大、老七更让人放心。”钱皇后故意提了晋王。

延平帝的眉头皱了皱,想起陈怀义和傅康年的上蹿下跳,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他倒没怀疑皇后,毕竟钱皇后一直表现得善解人意、与世无争,对所有的庶子都很好。哪怕是对太子,也从未落井下石过,当初还劝他从轻发落太子。

“皇后你就是过谦了,子安有孝心,虽然做事冲动了点,但为人仗义,比他几个哥哥好多了。”延平帝夸道。

这种话钱皇后可不会当真,她柔柔一笑:“那是陛下您偏疼他,他就跟个小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没个定性。倒是老七,都差不多十年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臣妾还记得,去南越之前,他可怜巴巴地跑到臣妾宫中说没银钱的样子,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也是臣妾失职,老七都这么大了,还没说亲,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回头臣妾将京中的贵女名册都拿过来,好好挑,回头再问问老七的意思,看他喜欢什么样的,一定要娶个合他心意的王妃,这样两个人才能过到一块儿去,和和美美的。”

钱皇后以前是不想沾这事的。但现在延平帝有了立刘子岳的意思,也就由不得她漠视此事了。否则就是她不提,等刘子岳回京,延平帝也会提这事,朝中大臣们也会提这事。

她主动提起还可以彰显她的贤惠和慈爱,等延平帝提起那便是她这个嫡母失职了。

果然,延平帝并未计较她这么多年的不作为,反而笑道:“你啊,就是太惯他们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皇后你做主,给他选个清贵人家才貌双全的嫡女即可。”

钱皇后听出了重点,清贵,这种大多是迂腐耿直的大臣,在朝中不怎么拉帮结派,自然没多少助力,有这样的岳家,平王可得不到什么助力。

陛下这是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既要册封平王,又不想给平王任何的支持。平王即便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必担心。

正好这想法也合她的心意,她也不想看到平王在京中弄个强有力的岳家。钱皇后笑道:“是,臣妾这就开始挑人,回头陛下也帮臣妾把把关,免得臣妾挑的人老七不满意。”

延平帝颔首:“他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事就有劳皇后了。”

两日后,延平帝正式下旨,册封平王为太子,授予册书宝册,并派礼部郎中费敏前去南越,迎太子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