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和接了任务就出发,紧赶慢赶,一路疾驰,直奔西北,但因为冬季恶劣的气候,行程实在是快不起来,这导致他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们好不容易抵达安州,互市已经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这种情况下,李安和也没法悄无声息地找到池正业,通知池正业这事。他只能碰运气,打着要看看互市盛况的名头,领着高锡去了互市门口。
一到李安和就看到了一件令他痛快不已的事。
当初那个趾高气扬,以势压人的虞泰像条落水狗一样狼狈地被人拖了下去,衣服在地面上拖拽出一条明显的痕迹。
这一次虞泰恐怕逃不了了。
不止是他,还有晋王也要受牵连。
太子和燕王真是好手段,这拔出萝卜带着泥,都不露面,就将晋王拉下了水。
只是李安和的痛快只维持了几息,因为他目光往后一瞥,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令他牵肠挂肚的人。他寄予厚望的长子竟然也在这里,正在跟池正业讲话。
平王果然守信,确实在大力培养他的儿子,这样的场合都让他儿子跟着池正业。
但也正是这样,李安和原本五分的担心,一下子提到了八分。稍有不慎,他的长子就要折在这里。
但偏偏身后跟着个寸步不离的高锡,他也没办法上前向他们透露些许信息。好在池正业交代完李洪深后,忽地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对视那一瞬,李安和克制住焦急的情绪,装作不经意地摇了摇头,遂即将目光看向了旁边,一副在看街边的小贩的模样,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对面的动静。
这一看就遭了,他的长子恐怕发现了他,怔怔地望着他,好在池正业反应及时,拉了那小子一把。
眼看儿子扭过了头,李安和当即向人群中走去,边走边低声对高锡说:“没想到咱们还是来迟了一步,好戏已经开始了,好在没错过最精彩的一幕。”
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活像是捡了个天大的功劳一样。
高锡点头,没有说话。
李安和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翘起唇,哼着小曲,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慢悠悠地穿过街道。
他表面得意、痛快,实则心急如焚,也不知池正业究竟有没有看懂他的暗示。而且马上就要轮到池正业他们的商队了,即便看懂了,这种情况下,池正业又能做什么呢?
李安和易地而处,感觉这事都极其棘手。
走着走着,他看到了一家卖烟花爆竹的店铺,还剩了一些,摆放在店门口左侧的一角。李安和脑子一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正巧几个孩子路过,眼巴巴地瞅着烟花爆竹。
李安和乐呵呵地停下脚步,看着烟花爆竹说:“今天真是个喜庆的日子,过年咱们都在路上,没有放烟花爆竹,实在是太遗憾了,不若今天花几个钱补上。”
高锡点头,目光有些怀念,可能是怀念起昔日与家里人共度除夕佳节的美好时光。
李安和抬了抬下巴,问店铺老板:“这些烟花爆竹怎么卖?都给你买了。”
经过讨价还价,他以两贯两百文的价格,将这些烟花爆竹都给买了下来,自己留了几个别致的,余下都分给了旁边眼巴巴瞅着他的小孩子,还蹲下身亲昵地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笑道:“想放啊,拿去随便放吧。”
高锡看到这一幕没说什么。
他长得高大,横眉竖眼的,颇有些吓人,小孩子都不敢亲近他,这种事也不适合他出面。
发完了烟花,李安和抬起手笑眯眯地说:“走吧,咱们回去稍作休息再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大冬天的,池正业额头上竟冒出了汗水。
他望着前面不断缩短的队伍,心下一横,如今也只能兵行险招,赌一把了。不然轮到他们迟早都是一个死。
他将李洪深叫到身边吩咐了几句。
李洪深飞快地回到了队伍后面。
而池正业捂住胸口,忽地剧烈咳嗽起来,越咳越凶,越咳越猛烈,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惹得四周的人都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池正业面色潮红,持续地咳嗽,撕心裂肺的样子,人也佝偻着,头一垂一垂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咳这么厉害,不会是肺痨吧?”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吓得周遭的人无不色变,赶紧退后好几步,与池正业的车队拉开了距离,戒备地看着他们。
李洪深连忙上前,扶着池正业,急急忙忙辩解道:“不是,我们家掌柜的只是身子弱了一点点,不是肺痨……咳……”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也跟着咳嗽了起来,而且越咳越凶,虽不及池正业,但也咳得颇厉害。
肺痨传染性极强,而且没什么好的救治办法,传染上后几乎等于绝症,而且还是会祸及家人的那种。
这下本来还不大信的人都退后了好远,离他们队伍远远的,刹那间,他们车队周围便空出了一个地方,泾渭分明。
李洪深脸涨得通红,气愤得说话都磕巴起来:“你……你们不相信就算了,我们家掌柜的没事,让,让你们先走就是……”
说着,他喝令队伍往路边站,将队伍让给了后面的人。
后面的队伍求之不得,既然能离这队可能得了肺痨的远一些,又能少排一会儿的队。
但还是有些人怕传染上肺痨,不满地嘟囔道:“生了病就别出门,免得连累大家!”
“是啊,咱们可都是有家有口的,要是被传染了,怎么办?”
“这事就该报官!”
……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指责,而且越说越过分。
李洪深委屈不已,正要跟这些人争辩一二,旁边的伙计忽然惊呼道:“李哥,池管事已经昏了过去。”
李洪深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扶着池正业就上马车,边跑边喊:“走,掉头,先去看大夫。”
有了前面的铺垫,这会儿那些人闻言立马自发地让出路,离他们远远的。
等车队脱离了队伍,驶上了大街,前方维持秩序的官兵才跑了过来询问情况。但就在这时,旁边响起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声音和烟雾阻挡了官兵的视线,他们连忙派人去将小孩子赶走,这才安静了下来,重新询问附近的两个商队这边什么情况。
大家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将这事告诉了官兵。
对于肺痨之说,官兵是不大信的。他们参加互市多次,什么样的花招没见过,当即叫来一小队说:“到曲安坊守着,查一查这支商队是谁,再将他们的货物检查一遍!”
小队长领命,带着小队成员追了上去。
离开互市之后,池正业并没有敢放松。
他坐直了身子,轻轻掀起帘子的一角脚,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脑子飞快运转。
李洪深在一旁压低声音道:“池管事,不若让小人将第四车和第五车的货都带出城,咱们分两队出发,您先回曲安坊。”
池正业脸色黑如锅底,声音发沉:“对方既然盯上了我们,哪还会允许你带着东西出城,要是在城门口来个人赃俱获怎么办?”
“那咱们先回曲安坊再处理吗?”李洪深焦急地问道。
池正业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没有说话。回曲安坊也不是个好主意,对方既能在曲安坊动手,说明里面有对方的人,万一查起来,他们这货根本禁不起查,小院中也不可能有安全的藏东西的地方。
这相当于自投罗网。
马车上这些东西,在他们手上停留越久,危险越大,必须尽快妥善处理掉。
池正业沉吟片刻后,直接道:“去将军府,我要见雷将军。”
李洪深诧异地看着他。
池正业现在没功夫跟他解释,直接吩咐道:“一会儿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管事。”李洪深连忙点头。
很快,车队驶过两条街,到了安州将军府门前。
将军府门口有手持武器的卫兵看守。
池正业下了马车,上前拱手道:“这位军爷,小的是从南越远道而来的车队,有点东西想送给雷将军,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卫兵诧异地看着池正业。
见过送礼的,没见过这么耿直送礼法子的,就是他们这些大老粗的军人送礼也没这么直白。这样的礼物谁敢收啊,这不是为难人吗?
他皱着眉声音洪亮地拒绝:“我家将军不收礼,你请回吧!”
池正业拱手笑道:“军爷,是小人说错了,准确地说,这个礼物是送给西北驻军的,不若我让人打开箱子,请军爷过个目如何?”
卫兵都惊讶地看着池正业,这人可真有意思,送礼送成这样,真是头一遭见。他这话勾起了不少人的兴趣,一个卫兵冲高个的说:“队长,就看看呗,看他们能送出什么礼物!”
经过的百姓也凑热闹起哄:“是啊,军爷行个方便,让大家看看这礼物合不合适,再看要不要通知雷将军嘛。”
卫兵队长想着左右无事,这人又是自个儿送上门的,便笑道:“好啊,那打开看看吧。”
池正业对李洪深使了一记眼色:“去将我们给雷将军准备的礼物拉过来打开。”
李洪深接到池正业的暗示,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池正业,用眼神询问真的要打开那两辆有问题的马车?
池正业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厉声催促道:“还不快去,官爷都等着呢,磨蹭什么。”
李洪深只好硬着头皮跑过去,命令伙计将那两车可能有问题的货物拉了过来。
两个车子上各有三口大箱子。
池正业让伙计将箱子搬了下来,先打开一个,里面是雪白的白糖。
池正业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对卫兵说:“不好意思,军爷,这长途跋涉的,货物太多,我一时都忘记是哪个箱子了,下一个,快打开,肯定是我给军爷们准备的礼物。”
伙计连忙去开下一口箱子。
哐当一声,当箱盖被打开时,露出了一箱子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锋利短刀,寒气逼人,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池正业心底也是震惊不已。
果然,在他们昨天检查过货物之后,还有人对他们的箱子动了手脚,将里面的货物换成了这等违规品。幸亏虞泰出事在前,又有李安和的提示,否则,他们今日恐怕是要等互市检查的官兵打开箱子,人赃俱获时才会知晓,届时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只能认栽了。
池正业故作平静地从箱子中拿出了一把刀,看似是在欣赏,实则不动神色地将短刀检查了一遍,短刀是用精铁打造,质量极好,而且刀身上下,完全找不出任何标记,到时候完全可以说是他们南越走私的铁器,故而没做任何的标记。
到时候不但刘记商行要受牵连,恐怕连州的铁矿冶炼锻造所也要跟着完蛋,这么大一盆脏水泼上来,怕是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真是好算盘!
池正业压下心底的愤怒,双手将刀递了过去:“军爷,这乃是我们南越铁矿所锻造的兵器,请军爷过目。”
原来是要献武器啊,难怪刚才他说是要送给西北军的。
百姓们一脸了然的表情,就连卫兵的态度也和善了许多,毕竟礼多人不怪嘛,而且这份礼物也确实合他们的心意,打仗的兵,从来都不嫌兵器多的。
卫兵小队长接过兵器一看便知道,这兵器用料锻造都是上乘,更是满意,笑容都和善了几分:“还有多少?”
池正业让人将余下的箱子都搬了下来,一一打开,边开还边笑道:“对不住,军爷,小人这一路奔波数月,箱子太多,全都一个样,都搞混了,只能挨个打开看看,还请军爷莫怪。”
他这样是确保所有被掉了包的箱子都正大光明地摆出来。不然万一底下的伙计记错或是没留意,还有漏网的箱子呢?到时候再被人查出来,就怎么都说不清楚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有问题的箱子都脱手了。
至于这样可能会被人笑话什么的,池正业也顾不上了。
被人觉得他糊涂,做事不靠谱,总比箱子里查出不干净的东西强。
路人和几个卫兵果然都一脸无语的样子。都说商人精明,就没见过这等糊涂的,连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货物都分不清楚。这么多箱子,全一个样,也不做个记号什么的。
池正业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只是给李洪深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
李洪深如今已明白了池正业的用意,对其随机应变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明白以前他爹常说的,没有出过远门,带过商队的商人,不能称为一名合格的商人了。
这次西北一行,真是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他一边吩咐下面的人动手,一边自己亲自上阵,眼疾手快,花了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
看着四口装着一模一样短刀的箱子,池正业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些破玩意可算是过了明路了,得亏都将箱子打开了,不然就要错过第三车上面那只箱子了。
他非常高兴地让人将四口箱子抬了过来,送给卫兵说:“这些都是咱们南越铁矿自己锻造的兵器,听说西北驻军常年驻守西北,时常与拓拓儿人有冲突,便将这批武器送给了你们。诸位军爷若是用得习惯,以后可向咱们南越铁器冶炼锻造所下订单,小人向你们保证,质量绝对没问题,至于价格方面嘛,大家也好商量,军部若愿意从咱们连州铁矿采购兵器,咱们一定给大家最优惠的价格。”
他一席话将送兵器合理化了。
南越是为了给当地的铁矿锻造所拉生意,因此才不远几千里,送了这么一批铁器过来,给西北驻军试用。
如此一来,池正业特意上门送兵器的行为也就不突兀了。
卫兵看着眼前这四箱子上好的铁器,估计得有个小一千把。这个礼物可不轻,他做不了主,因此说道:“你等一下,我去禀告将军。”
池正业其实是不想见雷将军的。
能做到将军的,再是莽夫,恐怕也有几个心眼,不会如这些大头兵这么好忽悠,只需一查他们今日的行程,就可能猜到事情的真相,也会知道他是在利用西北驻军。
但现在这时候也容不得他说不,如今只希望雷将军公务繁忙,没空见他这等无名小卒了。
可惜,老天爷没有听到他心底的祈祷。
很快,那卫兵就出来,冲池正业拱了拱手:“池管事,我家将军有请。”
池正业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欣喜地说:“多谢雷将军,多谢军爷,容小人给下面的人交代几句。”
他将文书掏出来,交给了李洪深:“这批货就交给你了,尽早脱手,一会儿我这边的事了了,去寻你们。”
李洪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担忧地看着他,用力点头:“是,池管事,你……多保重。”
池正业朝他挥了挥手,暗示他快点去互市,别再拖了,免得又生变。谁知道躲在暗处暗算他们的这些家伙,会不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又想出新的阴谋,还是早些将这批货出了心安。
李洪深连忙吩咐伙计将剩下的箱子盖上,装回马车上,掉头,返回互市。
而池正业则深吸了一口气,在卫兵的带领下去见雷将军。
雷将军是个身高七尺有余的高个子,可能因为常年驻守边关的缘故,他的脸上布满了风霜,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池正业行礼的时候,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盯得池正业如芒在背。
池正业行完礼,也不见雷将军有任何指示,厅堂内的气氛格外的诡异,压抑,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池正业苦笑,只怕他的戏码已经被这位雷将军给识破了。
但从他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查验了一遍,雷将军也应该清楚,他们刘记商行实在是冤得很。
现在雷将军既没有直接戳破他,那他只能继续将这台戏给唱下去了。
池正业拿出在门口临时想到的借口,继续说道:“不知将军对小人的这些礼物满不满意?我们刘记商行受连州铁矿委托,帮其寻找合适的买家。南越的情况,将军可能不大清楚,连州铁矿一直没什么补贴,所锻造的兵器都给了南越水师,但水师那边银钱也很紧张,经常拖欠兵器的费用。而且前段时间,陛下恩典,给南越水师送了五万兵器,南越水师目前不缺兵器,因此连州铁矿所锻造的兵器便闲置了下来,没有出路,因此……”
一开始只是借口,说到后面,池正业越说越顺口,倒像是真的了。
雷将军拿起桌上那把短刀,刀锋锐利,锻造技术很不错,若真是连州铁矿所打造的兵器,那确实不错。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大得像打雷,自带一股气势:“连州铁矿有多少兵器?价格怎么算?”
池正业懵了,生意还真来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演下去了。
清咳一声,他衡量了一下南越铁器的锻造成本,再加了五成的利,和五成的长途运输费用,说道:“回将军,这等上好的兵器,一把短刀需四贯钱左右。若是西北驻军要得多,咱们商行可额外送送西北驻军一批白糖。”
“白糖?就是那种很甜的玩意儿?”雷将军问道。
池正业用力点头:“对,这东西可快速补充体力,一个饿了几天的人,喝一碗糖水精神就会恢复许多,非常适合西北驻军。小人住的地方就有一些白糖,只是怕唐突了雷将军,不敢贸然送上门。将军若不嫌弃,一会儿小人让人送一袋过来,将军品尝品尝。我们刘记的白糖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又是一阵持续的沉默。
就在池正业反思自己这番话是不是太谄媚了时,雷将军终于开口了:“可以。”
池正业大大松了口气,对方帮自己解了围,相当于是救了他们这么多人一命,别说是送一袋白糖,就是送几车都没问题。
“好,小人一会儿就让人送过来,将军尝了若是觉得不错,咱们刘记商行下次多带点白糖过来,送给诸位军爷。”池正业笑着说道。
西北这地方处于边境地带,官府的权力远不如西北驻军大,若能跟西北驻军搞好关系,再来西北也要安全许多,所以给点好处什么的,完全不是事。
雷将军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进来,向雷将军汇报军务。
池正业识趣地告辞了。
等他走后,雷将军一改先前的少语,直接问道:“都查清楚了吗?”
卫兵将一摞资料递给了雷将军。
雷将军翻开快速看了起来。
若是池正业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些资料中包括了他们商队的信息,还有今天上午在互市外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在将军府外池正业随机应变。
雷将军看完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事很明显存在漏洞,刘记商行过来的时候是直接打开箱子的,武器整整齐齐摆在里面,满满一箱,毫无遮掩。
他们若是要与拓拓儿人走私,不可能用这样明显的方式,就是要做,也应该在箱子中弄个夹层什么的,悄悄将东西藏在里面,让官兵查不出来。哪有这么大剌剌丢在箱子里的,这不是找死吗?
瞧今天这位池管事的所作所为,应该不是这等蠢货。
“去查一查刘记商行,还有那虞泰背后的来历,有无瓜葛,另外,将曲安坊的人员名单都送一份过来,尤其是他们两个商行院子里的仆从背景都查一查。”雷将军将资料丢在桌子上说道。
“是,将军。”卫兵领命而去。
池正业出了将军府,大大地松了口气。
守在外面的一个伙计连忙迎了上前:“池管事,您没事吧?”
“没事。”池正业看着他,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伙计说:“回管事,李哥他们已经通过了检查,顺利进入互市,特意派小人来禀告管事,省得您着急。”
听说平安无事地通过了检查,池正业松了口气。
至于在这次互市能换什么,赚多少银子,他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人能平平安安地回去,比什么都强。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道:“走吧,先回去,等他们的消息。”
互市中有李洪深盯着,应该出不了事,他得回去捋捋,到底是谁在针对他们,还有那些人是怎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着痕迹的换了箱子里的东西?
还有李安和,他是如何知道今天这事的?莫非这事跟他背后的人有关?若是可以,双方最好能秘密碰个头,交换一下信息,但今天这么危及的时刻,李安和也只露了短短的一面就消失,后来再也没出现,只怕是不方便行动。
不然就是为了李洪深,他也不可能不管这事。
池正业回到曲安坊便听说前不久有官兵来打听他们的消息,后来听说他们又返回了互市,这才走了,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幸亏他们没回曲安坊,否则全完了。
早上出去这一趟,时间虽不算太长,但特别惊心动魄。现在危机暂时解除,池正业顿觉一阵疲惫涌了上来。
他吩咐伙计在外面候着,有什么消息通知他,便进了内室休息了一会儿。
两个时辰后,李洪深便回来了,第一件事便是向池正业汇报今天的事:“池管事,拓拓儿人很喜欢咱们的货,尤其是白糖,若是愿意多等会儿,讨价还价,再多要个上百匹良马也不成问题。但小人心里不舒服,咱们这次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而来,是为了帮朝廷换好马,却差点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所以小人也不磨了,早些卖了省事,免得万一又出事端。”
池正业并未责备他,而是道:“你做得对,若平时也就罢了,定要卖个好几个,但这种时候,尽早将货物脱手才是上策。否则你若是今日卖不完,又将货物带回来,那咱们今晚也别想睡了。”
发生白日里那么惊险的一幕,谁还能安心睡觉。
李洪深见池正业这么支持他,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池管事,雷将军没有为难你吧?”
池正业轻轻摇头:“没有,雷将军是个好人。”
至少并没有拆穿他,也没刁难他。
大家素昧平生,这已是很难得。
想到这里,池正业询问道:“换了多少匹马?”
李洪深道:“总共换了一千五百匹良马,暂时寄养在互市的马厩中,小人付了两天的费用,这批马咱们拿回去也无用,要与朝廷交换吧!”
池正业琢磨了片刻说:“这事看朝廷的意思吧。”
他们太上赶着就被动了。
李洪深知道这事还有得磨,便不再提了,而是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池管事,今天那……是我爹吧?”
池正业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压低嗓音道:“知道就好,为了你爹的安全,不要再提了。”
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李洪深激动不已,两只手不停地搓着,结巴地说:“那……我,我能不能见他一面,跟他说一两句话?”
两年多了,自从知道了他爹的死讯后,他们就上次在广州隔着人群远远见了一面,此后连通一封信的机会都没有。
他很想他爹,祖母和娘还有家中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很想爹。他有好多的话想对他爹说。
池正业看着他脸上孺慕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怕是不方便,再等等吧,若有机会,咱们总是能见上一面的,若不方便或是会危及你父亲,那还是不见面的好。”
李洪深冷静下来,用力点头:“池管事说得是,若是会害了我爹,那还是不见的好。”
话是这样说,但他脸上的失望太明显了。
池正业没有戳穿,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想着还是要找机会悄悄跟李安和见一面才行。
李安和回了客栈,表面惬意,实则内心担忧不已,饭都只用了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好在还有水土不服这个借口可以用一用。
吃过饭他便以身体困乏为由回了房休息。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李安和几次想出门打听打听消息,但听到隔壁的动静便知道高锡并没有睡,他一出去高锡就会跟上,什么都做不了不说,动作太多还会惹得高锡怀疑。
再说了,现在事情恐怕尘埃落定了。
他即便打听到消息又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李安和颓丧地趴在了桌子上。
熬到下午,高锡来敲门了。
李安和揉了揉眼睛,又把床铺弄乱,一副才起床的困顿模样,拉开门打了个哈欠道:“高锡,你来了,里面坐,刚醒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点乱。”
“没关系。”高锡跟着进屋,关上了门表情凝重地说,“刚才接到消息,刘记商行逃脱了!”
李安和心里狂喜,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脸部的表情。
他木木地看着高锡,一副太过震惊还没缓过神来的模样,过了许久,才**了一下脸皮问道:“怎么回事?这……他们也会失手吗?”
他完全不知道太子的计划,而且今天才刚到安州,高锡也不可能怀疑此事跟他有关,因此将收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听完后,李安和心道,池正业不愧当了他们李家多年的对头,关键时刻能想出此等法子,成功脱困。
他心底松了口气,嘴上却忧心忡忡地说:“这……太子那边的人打算怎么做?是全力针对晋王还是要继续拉上刘记,这些咱们可要打听清楚,免得咱们制定计划的时候有什么疏漏,坏了事。”
高锡不是特别清楚,他说:“听说刘记跟晋王的人走得很近,依秦贤的性格,恐怕不会放过刘记。”
果然,这个秦贤就不是个好东西,小肚鸡肠又贪婪,都贬到西北了还不安分。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秦贤现在再落魄也是安州的知府,手里还掌握着养太子的人马,在安州颇有势力,被他盯上,刘记在西北又没什么靠山,这一个弄不好,恐怕还真会栽。
李安和思索片刻,兴奋地说:“高锡,我有个办法。殿下吩咐咱们到西北,挑起晋王与太子的争斗,现在晋王一派人马牵扯进了走私案中,定然特别着急,咱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幕后真凶的身份告之他们,让他们双方斗起来,咱们殿下在后面渔翁得利。”
高锡点头:“没错,莫非李管事想到了好主意?”
李安和捏着长长的胡子,笑得阴险狡诈:“咱们肯定是不好亲自出面找晋王的,去了晋王的人也不会信咱们。相反,刘记倒是个不错的对象,你不是说刘记跟晋王的人走得很近,今日他们也差点着了道吗?由刘记的人去向晋王一派的人马透露这个消息,再合适不过。”
这倒是,刘记也差点被查出走私朝廷禁止的铁器,若非那个池正业狡猾,在后面发现了端倪,当机立断跑去了雷将军府门口,只怕现在刘记的人已经与虞泰在牢中两两相望了。
“李管事你说得不错,只是这事吧,咱们怎样才能让刘记去通知晋王的人,挑起他们两派的争斗呢?”高锡苦恼地问道。
见他已经顺着自己的思路跑了,李安和心头大喜,当即说道:“这还不简单,刘记不是售卖白糖吗?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商人,明日就去找他谈谈买卖上的事,再不经意地给他透露点端倪,比如曲安坊里的管事跟秦贤的关系等等。那刘记的人不就猜到了?咱们什么都不说,他就会帮咱们将事情给办妥了。”
高锡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点头道:“有道理,那咱们明天去拜访刘记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