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陈尚书。”下朝后,大臣们都向陈怀义道喜。
陈怀义也回礼:“都是陛下抬举,诸位大人谦让,陈某实惶恐。”
等应付完这些官员,陈怀义走向傅康年,认真道谢:“多谢傅大人力荐,傅大人之恩,陈某没齿难忘。”
傅康年见他做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仍旧客客气气的,丝毫不拿架子,庆幸自己没看错人的同时,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陈大人客气了,还是陈大人简在帝心,颇得陛下信任,傅某不过是提了一句罢了。都是自己人,陈大人就不用谢来谢去的,那么见外做什么?”
陈怀义拱了拱手:“那陈某就不客气了,傅大人请,正好有些公务要向你请教,咱们边走边说。”
“好说好说。”傅康年让他,“陈大人请。”
两人出了宫,陈怀义才低声道:“傅大人,刚才在朝堂上,陛下下旨,要给南越五万件兵器,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我这初来兵部,什么事都不清楚,两眼一抹黑,还请傅大人点拨一二。”
名义上是请傅康年点拨,实则是在询问傅康年要不要按照圣上的旨意给这五万件兵器。
傅康年心里现在自是一万个不愿意给,可现在太子等人都还盯着兵部,若是再出纰漏,陈怀义这还屁股都还没坐稳的兵部尚书的位置就要让人了,下次再上来的恐怕就是太子或燕王他们的人了。
到时候来个跟他们不是一条心的,彼此掣肘,什么事都办不成,最后这五万件兵器还是得给出去,恐怕还不止。
就像这次,陛下本来是给四万的,见平王受了委屈,一心疼,大手一挥加了一万,算上平王扣留的五千件好兵器,这不是让平王白白多拿了一万多件兵器吗?
想到这里,傅康年就有些心疼和后悔。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们就不该在兵器上动手脚的,这样也不至于搭进去一个万泽民。
前头已经受过教训了,他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因此忍着心疼对陈怀义道:“陛下的旨意咱们自是要照办,绝不能像上次万泽民那样,出了乱子,这次的事一定要办得妥妥贴贴的。”
陈怀义微笑着颔首:“傅大人说得有理,这是我上任的第一桩差事,且不能办砸了,不然在陛下那没法交差。”
在傅康年这里过了明路,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陈怀义名正言顺地让兵部给了一批不错的兵器,只在最后十几箱子装了些一般般的凑数,还心有戚戚焉地对新上任的武库司说:“这些陛下应该满意了。”
次日,他上书奏明了此事,将所有的兵器的种类、来历都说得清清楚楚的:“陛下,送往南越的五万件兵器中,其中大刀三万件,乃是河西制造所于延平二十三、二十四年制造的,长矛一万件,乃是京城器械司于延平二十五年所制,余下一万件是□□,跟长矛所制的年份一样,也是由器械司所制。”
延平帝听后极为满意,赞道:“还是陈爱卿的账目清楚,一桩桩一件件,都有档案可查,这点值得诸衙门好好学学。若办事都像陈爱卿这样,怎么会出乱子。”
群臣连忙说是。
但大臣中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常为民道:“陛下,这光有□□没有箭矢怎么用?不跟无水之源一样吗?听说南越制造兵器的水平特别落后,这一万只□□恐怕是要束之高阁了,陈尚书挑选兵器的时候就没考过这点吗?”
陈怀义心头一喜,知道好事又要来了。常为民这刺挑得好,挑得妙啊。
他故意惭愧地以退为进:“这……陛下,是臣思虑不周,臣这就将□□换成其他的兵器。”
延平帝轻嗤了一声:“换什么换?再搭个十万支箭不就行了?哪有光送□□不给箭矢的?”
陈怀义一副认错的样子:“是,是,是,此事是臣没考虑周全。”
晋王和傅康年差点气得吐血。陈怀义这份武器的清单,当时也给他们看过,但两人当时都没想到这一茬,谁能料到朝堂上会跳出来个常为民坏事,真真是可恶。
事已至此,两人也只能郁闷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等下朝出紫宸殿时,晋王特意落后了两步,等没什么人的时候,他直接对太子说:“二弟防我如防虎,可我在二弟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二弟都一清二楚,但七弟就未必了。二弟就不担心引狼入室,弄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届时悔之晚矣!”
太子自觉扳回了一城,心情很是痛快:“大哥不必挑拨离间,七弟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再说了,都是自家亲兄弟,怎么能叫引狼入室呢?父皇不是时常教导我们要友爱吗?当哥哥的心疼心疼弟弟,有什么不对?况且南越也是大景的国土,给南越增加些兵器,保南边平安怎么不好?”
晋王气得脸色铁青:“二弟,这里就你我二人,又何必演这样的戏码。七弟不简单,你小心蛰了手,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拂袖而去。
太子也敛了笑,阴沉沉地盯着晋王的背影。
若非晋王狼子野心,在朝中不断结党营私,拉拢朝臣,他至于扶持老七吗?
老七的危害再大,也不及晋王。
如今这情况,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阻止晋王坐大,老七就是一匹狼又如何?
太子抿唇冷冷一笑,大步出了宫。
晋王回到王府心头的气仍旧没消,气得直拍桌子。
傅康年以为他还在为朝堂上的事生气,劝道:“殿下莫非还在为十万支箭矢的事生气?这事既已发生,再生气也无用。只是这平王有些邪门,咱们这两次针对他,不但没给他添堵,反而给他送了不少好处。”
晋王气哼哼地说:“老七羽翼未丰,还不足为惧,对付他不难,难的是太子、燕王和楚王这帮蠢货。若非这帮蠢货偏帮他,又是送兵权,又是送兵器的,哪有老七什么事。”
本来老七都要在南越那破地方生霉了,估计父皇到死都想不起此人。
谁知道太子、燕王几个得了失心疯,非要把他翻出来,也不怕多个竞争对手。
傅康年认同地点头:“没错,平王在朝廷没有任何根基,陛下虽心疼儿子,但耳根子也比较软,若没有太子他们在一旁给平王说话,想要让陛下厌弃平王并不难。只是现如今想要将太子他们都拉下马,怕是不易。”
太子这人虽然没什么出众的能力,但也没什么劣迹。
想要让陛下厌弃废除太子,些许小事肯定不行。
晋王也知道这点,他眯起眼道:“我实在忍够了这个蠢货,没有机会就想办法创造机会,先派人盯着他,将太子及其一系的官员通通查一遍,我就不信,这些人身上没有把柄可利用。”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臣这就去办。”傅康年连忙道。
相较于京城的暗流涌动,南越的日子要平静许多。
送走鲍全后,刘子岳就按部就班的训练,然后关心一下今年的粮食收成。
南越的气候很好,今年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扩大了不少,粮食也较之前几年多了三四成。
这批多余的粮食全部由刘记商行和山岳商行出面收购了,并在广州、连州、封州和并州建了四个仓库,存储多余的粮食,以备急需。
同时,兴泰又在募集了五千名青壮年劳动力作为预备兵力,开始训练。
粮食、人手都有了,又掌握着由南至北的咽喉要道封州,即便晋王想对南越来硬的,南越也有了一拼之力。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能不跟朝廷正面对上就别正面对上,能晚一些就晚一些,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他在诸王中出身最差,根基最浅,最好还是多积攒一些力量。
枪打出头鸟,现在太子、燕王和楚王几人因为自身的利益,愿意挡在他面前,刘子岳能不出头还是不出头的好,先让他们几个斗得你死我活,削弱一部分人的力量再说。
因此,他才让鲍全向太子表达投诚的意向。
不管太子信不信,现在对太子而言,威胁最大的都是晋王,只要大家站在对抗晋王这一条线上,太子就会选择支持他,适当地扶持他。
果然他猜得没错,太子等人相当给力。
鲍全不但全身而退,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五万件兵器和十万支箭矢。
刘子岳站在码头旁边,打开一只只箱子,看到里面锃亮锋利的武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鲍全在一旁悄声说:“殿下放心,这是陈大人亲自督办的,不会有错。”
刘子岳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挑眉低声问:“这不是兵部的事吗?跟陈大人有什么关系?”
鲍全乐呵呵地将陈怀义阴差阳错当上了兵部尚书的事说了,然后不无艳羡地道:“陈大人这运气也太好了,臣估摸着他都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会落到他头上。”
刘子岳心说,可不是,不光陈怀义没想到,他也完全没想到。
毕竟兵部已是晋王的半壁江山,尚书的位置明显是留给他亲舅舅傅康年的,谁知道会出这种纰漏呢。
不过这种纰漏多出一点才妙呢。
刘子岳拍着鲍全的肩膀说:“鲍典军这一趟辛苦了,为弟兄们带回来了这么多好兵器,今天晚上让伙房加餐,大家好好庆祝庆祝。”
士兵们都很高兴,健步如飞,将所有的兵器装箱锁好,运回了军营。
晚上的庆祝,刘子岳露了个面就走了。
他回城单独见了黎丞。
“黎大人,这次晋王一系没再提往南越水师安排副统领的事,但他们吃了这么大个亏,还损失了一个万泽民,我想他们恐怕不会放弃。”刘子岳担忧地说。
黎丞也赞同:“没错,臣虽没见过晋王,但也从相爷和徐大人口中听说过晋王的为人。他较之太子等人更为激进,心思也深沉,在南越吃了这么大个亏,他们肯定还有后招。”
刘子岳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既然明面上没派人过来,以后私底下的探子恐怕不会少。估计咱们南越以后会来不少探子,有些事越来越难藏住了。”
黎丞想了一下,现在平王最大的秘密就在兴泰,但兴泰那边不怎么与外面的人往来,只要控制好外来人口就不是问题。
他提议:“殿下,兴泰从即日起,可不再接收外来人员,如此就可防范探子。至于刘记商行,殿下几个月前便已做好了准备,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想到殿下身上。”
刘子岳点头:“兴泰那边我会去信让冉长史留意,禁止外来人员入内,同时对内部人员也要留意一些,提防被人收买。至于刘记商行和山岳商行,有池正业在,短期内应该没问题。不过城里你还是要注意些,悄悄安排咱们自己人在码头留意外面来的陌生面孔。”
黎丞点头应道:“好,臣明日便训练一批忠心的探子在码头和城中一些繁华人多的地方盯着,尤其留意陌生的面孔。”
刘子岳点头,又说:“我准备将李安和的家人,除了其大儿子外,其余的都迁去兴泰,你这边帮忙办个手续,将他们从广州除名,就说失了家中的财物,主心骨也死了,一家人生活无以为继,跟着船队去南洋讨生活了。回头我会派人去接他们,对外的说辞也是这样,以后有人来查,也都是这个结果。”
黎丞约莫知道李安和的事有些猫腻,他没有多问,点头道:“是,殿下。”
两人商量好后,刘子岳又给封州、并州、袁州三地去了信,让他们留意外来人员,提防探子。
到了十月,黎丞那边传来消息,广州城内果然出现了几个生面孔,也不知道是哪方的势力。说是做买卖,但那通身的气质,一点都不像买卖人,反而时常逗留于茶坊酒肆,一坐就是半天,分明就是在打探消息。
黎丞询问刘子岳,要不要对他们动手。
刘子岳想了想,回他不用,派人盯着就是。
这些人若只是在广州城中,发现不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确实,广州城内,关于平王的事迹不多。
在广州如雷贯耳的是“刘记商行”,这个商行,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商行拥有南越最大的盐场,现在日产食盐上万斤,食盐白如雪,没有一丝苦涩的味道,非常受达官贵人的欢迎,因此远销京城、江南和南洋多地。
除了食盐,刘记商行还有两样重要的产品,那便是白糖和棉布。
刘记商行几乎垄断了白糖的出产。
虽然这几年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小糖商,但其规模完全没法与刘记商行所媲美。南越卖出去的白糖,八成还是出自刘记。
棉布也同样如此。
这三样产品都是价格高昂,利润颇丰的产品。除此之外,刘记商行还出产瓷器、丝绸、笔墨纸砚等物,广州城内大部分商行都与其有商贸上的往来。
刘记商行更是被拥为广州商会的扛把子。
凭这几样产品,刘记商行就赚得盆满钵满。而且刘记商行还组织了船队,从事远洋贸易,每年都要下两次南洋,与各种高鼻梁、黄头发的番邦人贸易,攫取丰厚的利润。
可以说,谁要是掌握了刘记商行,也就等于拿下了广州商界。
所以这些人纷纷找上了刘记商行,想要见刘七公子,与其谈生意。
刘子岳接到消息时,哭笑不得。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被盯上的,万万没想到,最早被盯上的竟是他的假身。
多亏他平日性情惫懒,早将商行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池正业负责,这次完全可以让池正业出面。
刘子岳让池正业出面跟这些人周旋,谈生意就谈生意嘛,有好处也是可以谈的,他不在乎他们到底是哪一方人马。
商行的事不用刘子岳操心,刘子岳继续留在军营中训练。
直到十月十五这天,是军营中的固定休息日,他才离开了军营回广州,准备去府衙见黎丞。
他的马驶入城中的平安巷时,巷子尾传来一阵嘈杂的追逐声。
刘子岳抬头一看,只见一穿着白衣的少女仓皇奔了过来,后面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举着棍子穷追不舍,嘴里还骂些不干不净的:“臭表子,站住,再跑打断你的腿,站住……”
少女不管不顾地拼命往前跑。
但一个普通的姑娘哪跑得过这几个凶猛的男人。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很快就要追上自己了,少女惶恐不已,一下子扑到刘子岳的马前,仰起小脸,苦苦哀求:“公子,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
她的小脸莹白,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额头上不知从哪儿蹭了一道灰尘,不但无损于她的美丽,反而给人一种破碎的美感,再配上那对仿佛会说话的剪水秋瞳,便是铁石心肠都要心软。
偏偏刘子岳的心是金刚钻做的。
他完全无视了女子的求助,冷漠地说:“姑娘,你挡到我的去路了。”
这让本来准备呵斥他的几个男人都愣住了。
真没见过这么冷血的男人。
领头的打手用棍子敲着左手,阴笑道:“听到没,你求错人了,小娘们,你家里人已经将你卖给我们春花楼了,你老老实实跟老子回去接客,还能少受些折磨,否则挨一顿排头,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地从了。咱们春花楼不听话,比你倔的姑娘多了去,你识趣点。”
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一颗颗,经过阳光的折射,散发出五彩的光芒,堪比璀璨夺目的水晶。
“公子,救救民女吧,民女是好人家的女儿,恶奴欺主,将民女偷偷卖给了这些恶人,这不合规矩,求求公子,您替民女报个官吧。”眼看求刘子岳出手不行,女子又退而求其次。
不等刘子岳开口,旁边那几个打手就恶狠狠地说:“小子,闲事少管,咱们春花楼的事也是你能管的?赶紧滚。”
这话激怒了刘子岳的亲卫,他们立即拔刀,怒目而视,只等一声令下就拿下这几个恶徒。
但谁知刘子岳却制止了他们,淡淡地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咱们不是当事人,不清楚这内情,走吧。”
女子蓦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子岳,眼底浮现出一抹决绝,下一瞬,她一头冲到了旁边的墙上,直直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
女子摔在了地上,额头上渗出点点血迹,看起来狰狞又凄楚。
“殿下……”亲卫们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喊道。
刘子岳低头看了一眼那双目紧闭的女子,知道今天这事自己若是不管,只怕平王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名声明日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了。
罢了!
他对亲卫说:“去请个大夫给这女子看病,至于这几个恶徒,绑了送去知府衙门,由衙门来审判他们有没有罪,该怎么处罚。”
“是。”亲卫立马行动。
于是等刘子岳到衙门时,后面已经跟了好几个五花大绑的恶徒。
黎丞得到消息,出来询问是怎么回事,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不禁多看了刘子岳一眼。
旁的人不清楚,但亲近的人都知道平王殿下的心有多软。当初为了谭家人,他都能求到徐云川面前去,更可况今日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他竟能对那个女子置之不理。
这里面恐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所以他试探地询问道:“殿下,这事该怎么处置?”
刘子岳耸了耸肩:“你查吧,按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用考虑我。”
“是,殿下。”黎丞应下,让人将几个男人押入大牢审讯。
事情很快便有了结果,跟那女子说得大差不离。
女子名文湘,是江南人氏,家中父亲是读书人,在当地颇有些名望,家里也有些田产,日子过得还不错。
只是红莲教在江南作乱后,文家逃亡去了京城投靠亲戚。年初,听说红莲教已被铲除,江南恢复了安宁,文父思乡心切,便携带妻儿准备回江南。
谁料到途中,文父便因生病去世了,文母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最后家中一老仆卷了财物逃走,只留下文湘这么个孤零零的年轻姑娘和奶娘母子。
因财物被卷走的缘故,他们没了盘缠,奶娘便寻了一同乡搭乘便船,谁料这艘船竟是去南越的。
等文湘发现,船已驶离江南数百里,她一个女孩子没有银钱,也只能跟着奶娘母子走。
到了广州,奶娘母子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要文湘做他们的儿媳妇,但那奶娘之子长得凶神恶煞,额头有一手指大的瘤子,狰狞可怕,而且还曾受伤不能人道。
嫁给这样一个家伙,岂不是终身都毁了?
文湘自是不答应,决定出去找份活做,看能不能筹点路费回江南。哪晓得奶娘母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见她长得漂亮,便动了将她卖个好价钱的想法。以找到了好活计为由,将其骗去了春花楼。
等文湘发现自己被卖为时已晚。
春花楼发现这等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放过,直接将文湘关进了房间里,准备卖个好价钱。
文湘用身上母亲留给她的长命锁买通了一个仆役,趁着大白天的,楼里的姑娘都在睡觉,悄悄从后门溜了出来,谁料才跑没多远就被发现,然后便发生了刘子岳看到的那一幕。
黎丞对刘子岳说:“殿下,臣已经查过,春花楼所言句句属实,这女子确实是被人卖去春花楼的,春花楼的老鸨是咱们南越本地人,祖祖辈辈扎根于南越,也确实是个见钱眼开的货,有时候……做些仗势欺人的事。”
“那奶娘母子呢?”刘子岳又问。
黎丞说:“臣已派人去追捕了。这事您看?”
“春花楼强买强卖,这事罚一罚。以后在广州立个规矩,卖身这种事,旁人说了不算,需得本人签字画押,还要到官府衙门做个见证,否则再有这等恶奴卖主的事,岂不是荒谬?”刘子岳怒道。
他是借题发挥。
买卖人口这种事在经济、交通、通讯都极为不发达的古代实在是难以完全禁止。旁的不提,就如灾荒年,百姓都要饿死了,愿意卖身为奴寻个活命的机会,官府若是这时候还强制禁止卖身,那无异于是绝了他们的生路。
还有,有些大户人家的奴仆过得可比外头的佃农生活滋润,他们未必愿意赎身当个自由人在外面讨生活。强制一刀切,反而会招致他们的激烈反对。
因此,短期内这事没法完全杜绝。但刘子岳要做的是,哪怕卖身也是基于自愿,而不是父母亲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将另一个人给卖了,决定别人的终身和命运。
黎丞应了下来:“是,臣会将这个案子在城中宣传,以儆效尤,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能随便乱买人。”
刘子岳点头:“嗯,这事就劳烦黎大人了。”
正说着话,衙役忽然来报:“平王殿下,黎大人,那位文姑娘醒了,坚持要见平王殿下,说是要向殿下道谢,小的们拦都拦不住!”
哪是拦不住,分明是看那姑娘长得漂亮,遭遇又可怜,现在额头上还有伤,不忍强拦罢了。
刘子岳挑了挑眉:“那将她带过来。”
很快,文湘便被带了过来。
她的额头上包了一圈白色的纱布,再配上她那身白衣,颇有点“要想俏一身孝”的味道。
尤其是她本人长得极为美丽,含水秋眸,欲语还休,樱桃小嘴,再衬上羸弱的身姿,真是我见犹怜。
“民女见过大人,见过这位公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文湘福身行礼。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刘子岳打断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对不对?”
文湘俏丽的脸蛋一红,眼神羞答答地看了一眼刘子岳挺拔俊俏的模样,心生欢喜,两只手绞在一块儿,羞涩地说:“若公子不嫌弃,为奴为婢,民女都甘愿,公子若是不放心,民女愿签卖身契,只求能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这是看上他家殿下了啊。
黎丞仔细打量了一番文湘,这颜色是真没话说,广州城都找不出几个比她还强的。殿下这把年纪了,身边还没个体己人,若是想留她在身边也行。
作为下属,他还是少对殿下的私事指手画脚。
刘子岳笑了:“既然你这么有诚心,我若是不收岂不是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好意。行吧,黎大人,劳烦你将她送到我的府邸上。”
他在广州城又置办了一所院子,作为临时进城歇脚的地方。
文湘闻言,欢喜地拱手行礼:“多谢公子收留,以后奴婢一定用心伺候公子。”
刘子岳摆了摆手,让人将她带下去。
黎丞看到这一幕,笑道:“看样子殿下对这个文湘不是很满意。这姑娘性情刚烈,长相不素,收了也无妨。”
刘子岳意味深长地看着黎丞:“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黎大人有没有觉得这个戏码挺熟悉的?”
黎丞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话本子、戏曲里都不少。
紧接着刘子岳又问:“这救她的若是个白发苍苍的七旬老翁,又或是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杀猪匠呢?你说这还要不要以身相许?”
呸!
什么以身相许,不过是见色起意又或是见利起意罢了,说得那么好听。
黎丞摆摆手,直笑道:“经公子这么一说,我以后都没法直视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多少才子佳人的佳话都没法看下去了。”
刘子岳笑了笑,笑容颇有些深意:“府里还有人在等着我,黎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黎丞看着刘子岳兴冲冲的步伐,不解地挠了挠头,喃喃低语:“殿下不是不满意以身相许吗?这……怎么又如此积极,他到底喜不喜欢那姑娘啊?真难猜!”
刘子岳回府就问:“文湘姑娘安排妥当了?”
府里的下人道:“回殿下,已经送去了您的院子。”
刘子岳含笑点头:“准备一份卖身契,名字那一栏空着,给我送过来。”
“是,殿下。”下人连忙去准备。
刘子岳大步进了自己的院子,一眼便看到了乖巧安静站在屋子里的文湘。
瞧见他,文湘连忙上前伺候:“奴婢给殿下更衣,先前不知殿下的身份,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不知者无罪。”刘子岳侧身拒绝了她的服侍,笑着说,“坐,我这府里不养外人,一会儿将卖身契签了再说。”
“是,殿下。”文湘点头,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非常安静,倒是有几分讨喜。
也是,谁不喜欢温柔如水又听话的美人呢?
刘子岳嘲讽地勾了勾唇。
很快,下人便将卖身契送了过来。
刘子岳扫了一眼,跟府里其他人的卖身契一样,他将卖身契往桌子上一推,冲文湘笑了笑:“签吧。”
文湘走到桌子前,提起笔,轻轻往纸上一落笔,先写了一点,然后停顿片刻再写一横,很快,她就将自己的名字写好了,又在纸上按了红手印。
刘子岳拿起卖身契,端详片刻,笑着说:“文湘,好名字,不过我觉得湘文更好听,你觉得呢?”
文湘的心跳骤然一顿,呼吸都停顿了那么几息,随即,她又乖巧地说:“多谢殿下赐名。”
真的是千依百顺,奴性深植,没个一二十年的洗脑,教不出这么规矩的奴婢。
刘子岳懒得跟他周旋,对守在门口的亲卫说:“带下去,关入地牢,好好审问,不说就将其关在里面。”
“殿下,殿下,您这是何意?奴婢哪里惹您生气了,您责罚奴婢就是,奴婢这条命都是您救的,您便是要奴婢去死,奴婢也没一句怨言。”文湘扑通一声,跪下哭泣着求饶。
那声音真是任谁听了都不落忍。
偏生刘子岳的心比金刚钻还硬。
他冷冷一笑说:“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奴婢,奴婢,你不觉得称呼得太顺口了吗?一个乡绅千金哪怕遭逢巨变,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快速适应奴婢的身份。一个人对外的身份,甚至是容貌都可能变化,但长久以来的很多生活习性,尤其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习性,甚难改变,湘文,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湘文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好的一切身份,这么快就被平王拆穿了。
她不甘心地抬头望着刘子岳:“你为何要这么快就拆穿奴婢,为何不将计就计?”
刘子岳讥嘲地说:“然后呢,陪你上演一出碟中谍的戏码?日久生情,最终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说姑娘啊,那些文人臆想的画本子少看点,戏曲少听点,当不得真的。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