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在海上行驶了近两天,驶离广州几百里,一直风平浪静的,没遇到海盗出没。
两艘水师护卫船停了下来,朝商船拱手道别:“刘七公子,苗掌柜,咱们今日就送到这里了。他日你们回了广州,可提前派船只到码头,我们会安排水师接应!”
“好,有劳诸位,辛苦了。”刘子岳站在甲板上,隔着茫茫海面,冲对方拱手道别。
将商船护送离开危险区域,两艘水师护卫船便掉头,折返回广州,执行新的任务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薄雾中,两艘两头尖翘,不辨首尾的鹰船远远地坠在他们后面。见水师护卫船离开,两艘鹰船中的一只立即掉头,往另一个方向驶去。鹰船小而灵巧,进退如飞,很快便消失在了白茫茫的海面。
傍晚,残阳如血,映得整个水面都成了橘红色。
船上的船员开始做起了午饭,因为刚离开广州不久,船上还有不少新鲜的蔬菜、肉食,晚餐准备得颇风声。
伙夫刚生起火,忽地船只摇摆了一下,锅里的水撒了出来将火浇灭。船夫有些恼火,大声询问:“怎么回事?”
没人回他,因为船上的人员都聚集到了码头,惊恐地望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海盗。
几十艘海盗船,小巧快速,破开水面,几个眨眼间便到了近前,速度快得大船想掉头都来不及。
很快,海盗船将六艘商船团团围住。
为首那艘稍微大些的船上冒出来一个浑身腱子肉的矮个男人,对着商船就大声喊话:“乖乖将值钱的东西留下,我们就放你们走!”
苗掌柜吓得面色惨白,站在隔壁船的甲板上两股战战,惊恐万分地对刘子岳说:“七,七公子,这……这怎么办?咱们,咱们不是驶离了危险区域吗?”
刘子岳也一脸惶恐地望着下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的海盗船,哆哆嗦嗦地说:“要不咱,咱们跟他们商量,将,将银子给他们?”
苗掌柜咽了咽口水看着个个身手利落如猴子一样,拽着绳子往商船上爬的海盗,惶惶不安地说:“住手,住手,你们要银子,我,我们给你,给你,来人,去把银子抬出来。”
很快就有几个船员进入船舱,抬了六只大箱子过来,打开,里面全是白花花刺得人眼花的银子。
苗掌柜将银子抬起来,焦急地说:“诸位海爷,大家都是在大海上讨生活的,行个方便。这些银子请诸位海爷喝茶,他日,他日从南洋回来,我们还另有重谢,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码。”
他的退让并没有换来海盗的松口。
相反,海盗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嘴里不怀好意地说:“就这么点?我们几百个兄弟,你打发叫花子啊。”
苗掌柜心急如焚,点头哈腰的:“诸位海爷,我们这才出码头,船上装的都是货物,没多少银子,回来,等回来我们必有重谢。”
谁知道回来还能不能碰上这只肥羊。
海盗头子一扬下巴:“有没有银子不是你说了算,老老实实让我们上去搜一搜,我们只拿值钱的东西,没有就放过你们。”
“这……”苗掌柜将信将疑,回头看刘子岳,“七公子……”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一马当先的海盗利索地爬上船。
船上的海员都是普通人,吓了一跳,纷纷恐惧地往后退。
刘子岳这个贵公子似乎也被吓得不轻,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浑身瑟缩。旁边的船员见了,连忙扶起他,话都说得不利索:“公子,公子,咱,咱们快逃吧……”
说着,飞快地扶起刘子岳往船舱中躲去。
甲板上的船员看东家都吓成了这副样子,一个个也不敢与海盗正面碰上,赶紧往船舱里躲。
苗掌柜身边的人见到这一幕,也赶紧跟着劝:“掌柜的,别管刘七那个怂包了,咱们,咱们也赶紧走吧!”
“对啊,掌柜的,快躲起来,他们要什么任他们拿就是,别管了!”另一人也劝道。
到底是小命重要,苗掌柜赶紧带着心腹往船舱里躲。
其他船员见状,失去了主心骨,也不敢跟海盗正面对上,丢下东西,仓皇躲藏。
刹那间,甲板上的人如鸟兽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盗们看到这一幕,得意极了,仰头哈哈大笑:“一群怂包!”
“听说这次船上还有那个搞什么水师,想给咱们好看的刘七,结果就这样?”
“这些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嘛,全身上下,也就那张嘴巴最硬了,真碰上事比谁都跑得快!”
“可不是,瞧他那副怂样!”
……
海盗们乐呵呵地大笑。
海盗头子也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大手一挥:“上,这些船里装的可都是值钱的玩意,干了这票,够咱们吃香喝辣大半年都有剩!那个刘七好像挺值钱的,还有用,将他给活捉了。”
海盗们得了令,又没有阻挠,轻而易举地便爬上了商船。
甲板上仅剩的几个船员看到提着刀,浑身煞气的海盗,吓得疯狂地往船舱里跑。
这种掩耳盗铃式的逃跑,惹得海盗们哈哈大笑起来:“走,给这些怂包看看咱们的厉害。”
他们大剌剌地提着武器,踢开了半掩着的舱门,直接往船舱里走去,打开每一个船舱寻找,值钱轻便的东西当场收了,若遇到船员那就给个几刀,丝毫不手软。
看手底下的人顺利进入了商船,海盗头子也领着人上了船,站在甲板上,等着胜利的果实。
但不过须臾的时间,船舱里便响起了惨叫声,还有兵器相撞的声音。
起初,海盗头子以为是海盗们遇到了船员,在单方面的屠杀。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一个海盗浑身是血,趔趔趄趄地从船舱里出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老大,中,中计了,里面……”
他话还没说完,一柄带血的钢刀从背后直接插入他的胸口,海盗两只眼珠子瞪大老大,扑通栽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余下的海盗见状,皆是大骇。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一群提着刀的青壮年汉子冲了出来,杀向甲板上的海盗。
海盗们吓懵了,从来都是他们为刀俎,这些商人为鱼肉的,何时角色颠倒了过来?
“老大,中计了,船舱里有埋伏……”
海盗头子气得双目充血,眼见不敌,恶狠狠地吼道:“好个刘七,好个苗家,老子记下了,走!”
他们赶紧跳下甲板,往自己的小船上游去。
但刚落水,水里便窜出一个个人头,拔刀刺了过来。
海盗们没有防备,不少中了招,但也有个别幸运儿,逃过了一劫,仓皇逃上小船,飞快地划船逃跑。
赵世昌立即安排速度快的小船去追,他自己则留在船上善后。
一刻钟后,凡是留在船上的海盗被杀的被杀,被擒的被擒,甲板上,船舱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殷红的血。
脱离了危险的苗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战战兢兢地走出来,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差点昏厥过去。
赵世昌将活捉的五十多名海盗捆绑起来,让他们跪在甲板上,又吩咐自己人:“每一艘船,再仔细搜索一遍,每个地方都不能放过,以防有漏网之鱼。”
船舱很大,舱房多,货物多,保不齐有海盗见势不对,躲在某个角落里。
水师们继续去搜查,没多久果然搜出了三个海盗,而且其中一个苗掌柜还认识。
“罗……罗英才……”他指着面前的黑皮肤男子,震惊不已,“你,你不是落水而亡了吗?”
罗英才别过头不说话。
赵世昌眯起了眼问道:“苗掌柜认识这人?”
苗掌柜心有戚戚焉地说:“他就是罗氏造船厂以前的少东家。后来卖了一半的家业,跑去赌坊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跳了海。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难怪海盗们的船比以前精益了不少。”
罗英才再废那也曾经是造船厂的继承人,对船只的结构制造比普通人要了解得多。而且罗氏造船厂也有些独门的秘法,不会轻易示人。
不光如此,因为罗氏造船厂长期与各大商人合作,他对商贾们的船只也非常了解,还知晓不少商贾的活动路线。
有了他这个活地图兼造船技师,难怪最近一年多,海盗的实力突飞猛进呢。
赵世昌也明白了:“原来是条大鱼,捆起来,报告给公子。”
不多时,刘子岳也得了消息,从隔壁船上过来,垂眸看着眼前这群桀骜不驯的海盗,目光最后落到了罗英才身上,淡淡地说:“真是祸害遗千年,跳海都没死!”
罗英才看到刘子岳,奋力挣扎起来,怒吼道:“刘七,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的,是你把我害得这么惨!”
刘子岳看见他眼底迸发出来的强烈恨意,又看看他那瘦弱的身板,挑了挑眉:“你该不会是知道我在船上,特意冲着我来吧?”
罗英才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是又怎么样?”
刘子岳乐了:“那我这次上船不虚,还额外钓了一条大鱼。”
他是真高兴,罗英才这种又蠢又坏的东西若是逃了也挺麻烦的,这下一网打尽,倒是省事。
“刘七,你害了我罗家,害死了我爷爷,是你把我害得这么惨的,你不得好死……”罗英才奋力挣扎,不甘心自己的复仇才开了个头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赵世昌对这种蠢货富家公子哥没什么好感,直接拿刀背敲在他的背上,罗英才一个吃痛,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再也没力气骂人了。
“再骂直接拔了他的舌头!”警告了一番船上这些海盗,赵世昌的目光一一搜寻,“老实交代,你们的老巢在哪里,说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我倒要看看你们的骨头有多硬!”
海盗们都不肯开口。
赵世昌讥诮地说:“骨头倒挺硬的啊,来,将这个家伙,拖到船舷,吊在海面上,看他能撑多久!还有这个,将他的手指甲都给拔了,再不开口脚趾甲也一块儿拔了……”
十指连心,那海盗虽说平日里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可刀子割到自己身上时,自己却忍不住了,发出凄厉的惨叫。
听得苗掌柜咽了咽口水,避开眼睛,不敢直视面前这残忍的一幕。
刘子岳其实也有点不习惯,但想想那些在海上无端遭难的商船,无论是商人还是船员,他们也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想必死在海盗的屠刀下时,他们也曾苦苦哀求过。但这些海盗可曾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同情之心?
没有!他们劫了财,连人也不放过,最近一年,死在海上的无辜百姓多达好几百人。
这一笔笔血债就该血偿!
所以怎么对付这些海盗都不过分。
他站起身对脸色煞白的苗掌柜说:“夜间海面风大,咱们进船舱坐一会儿,等赵将军的消息吧。”
“诶,好,好。”苗掌柜忙不迭地说。他虽不忍看这些酷刑,但也知道,这是挖出海盗老巢,将其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海盗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里穷凶极恶,不可一世,但真的轮到他们,没几个顶得住。
很快就有海盗受不住酷刑,招供了。
未免这些人撒谎,赵世昌分开审讯了十几个海盗,综合了他们所说的消息,大致弄清楚了海盗的老巢。他们就躲在一座距离广州不远的小岛上,因为小岛荒无人烟,这些海盗习惯了抢劫轻松得来的银子,也不种地,都是想办法去附近的沿海城市买各种物资。
赵世昌得了准确的信息,未免余下的海盗跑路,他决定当天晚上了带人出发铲除小岛上的海盗。
刘子岳觉得他这个安排很合适,便说:“那就有劳赵将军了,岛上不知是什么情况,你多带些人。咱们的船已经返航,后日便可抵达广州,你们歼灭了岛上的海盗,也速速回广州。”
“是,七公子。”赵世昌当即点了三分之二的水师,从六艘大商船上拿出了一些船速快的小船,又用上了一部分海盗的船只,几百人乘着夜色,迅速出发,前往海盗的老巢。
刘子岳一行则带着被抓捕的海盗返回广州。
两日后,商船顺利靠岸。
得了消息的黎丞当即带着府衙的官员亲自到码头上迎接。
看刘子岳安然无恙的下船,他大大松了口气:“七公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后面那些是海盗吗?”
码头上的人都看到了那群被捆绑着,灰溜溜的海盗。
刘子岳笑着说:“没错,水师去追击逃走的海盗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这些海盗交由黎大人处置。”
黎丞连忙让府衙的衙役将这些海盗关进了大牢中,其中就包括了罗英才。
码头上人很多,不少以前跟罗家有过往来,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对着他指指点点。
罗英才头垂得很低,两天的酷刑折磨已经让他丧失了最初的那种嚣张气焰。
等海盗都押回了大牢中,黎丞才询问了刘子岳剿灭这些海盗的过程。
刘子岳如实说。
黎丞感慨:“七公子真是神机妙算,用兵如神。如今南越海域平安,多亏了公子,我替广州的父老乡亲感谢公子。”
刘子岳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黎大人言重了,我也是为了保证商路畅通,为无端枉死的弟兄们报仇,当不起大人如此郑重的道谢。”
黎丞拱手道:“七公子高风亮节,我等佩服。不过这些海盗该如何处置,七公子可有好办法?”
依刘子岳说,当然是一个不留,杀鸡儆猴。
“赵将军那边应该还会抓到一部分海盗。这些海盗穷凶极恶,手上都沾着无辜船员的性命,此等凶残之辈,自不能留,当然,这事府衙的事,想必大人会有决断。”
黎丞缓缓点头:“公子所言甚是。”
一天后,赵世昌回来了。他果然又带了七八十名海盗回来,岛上还有两百多名海盗被其剿灭。
这让广州、高州多地头痛了许久的海盗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全城的商贾都很高兴,再也不用担心以后出海遇到海盗的袭击了。他们为表感谢,纷纷向刘府送上了礼物。
虽说这个事,他们出了银子,但后续组织这一切,亲自冒险都是刘七公子在忙,一份礼物表达谢意也是应当的。
刘子岳全部收了,让池正业记着,下次回一份礼就是。
黎丞采纳了刘子岳的建议,将这一百多名海盗在菜市口斩首示众,也是警告那些不法之徒,若再敢在海上作乱,这些海盗都是他们的下场。
想必经此一事,南越海域会太平一段时间。
处理了海盗,接下来便是朝廷和水师这事了。
照例来说,海盗都已经灭了,水师也没存在的必要了,当解散,各回各家了。
刘子岳也是这个意思。
反正水师基本上都是兴泰的人,他们再回去继续从事自己以前干的活就是。
但这个事情却招致了一大群人的反对。
首先是水师们不想解散,他们同吃同住半点多,一块儿训练,又一起出生入死,不少建立了兄弟感情,也对赵世昌这个严苛训练的将军心服口服,不愿意再回去种地。
其次是商贾们,他们的想法就更简单了。虽说这批海盗是灭了,但谁知道过几年海上又会不会出现新的海盗?有水师安全啊,若再有海盗,也可快速派水师去剿灭,不用像去年那样,拖了这么久,死了那么多人。
因此他们也坚决反对解散水师,甚至给黎丞上书,恳请朝廷保留水师,以保南越海上平安。
黎丞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懵了,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事终归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若不取消水师,那水师算谁的,听谁的?听朝廷的,朝廷要对这五六千人发放军饷,武器,铠甲,船只等物资,朝廷现在这么困难,愿意出这笔银子吗?
可若朝廷不管,那他们听谁的?听刘七公子的?由刘记商行继续养着?这……这不成了平王的私兵吗?要是传到朝廷的耳朵里,他头上这顶乌纱帽也别想要了。
黎丞顿时焦头烂额的,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刘子岳的诡计。
其实刘子岳也很无辜,他是真没想过继续保留水师的,可商人们所言都有理。而且吧,他这人心软,赵世昌辛辛苦苦用了半年多,现在事情办完了,就一脚将人家踢回去,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
可保留水师显然也不行,若被他几个好哥哥知道,绝对不会放过他。
皇帝若知道了这事,必然也会怀疑他有二心,那他这悠闲轻松畅快的生活也到头了。到时候就不是他想不想争的问题了,只要想保住小命,他就不得不争。
可刘子岳琢磨了一下,争那个位置实在是太劳心费力了,现在大景就一个烂摊子,到处都是窟窿,他好好的退休生活不过,干嘛非得给自己找麻烦?
还是算了吧,刘子岳琢磨了半天,叫来池正业说:“这次能清剿海盗,水师们功不可没。这样吧,你从账上支一笔银子,凡是牺牲的水师每人补偿其家属一百两,残疾的五十两。另外活着的每个人十两银子的遣散费,赵将军那里,你给他准备五百两银子,大家好聚好散。”
别的他也给不了,就给大家一笔丰厚的酬劳吧,算是犒赏大家这阵子的辛苦。
本以为拿了这笔银子,这事应该就解决了。
哪晓得次日,刘子岳刚起床就听到下人来报,水师将领们跪在刘府前,恳请七公子不要解散水师。
刘子岳连脸都没洗,赶紧冲了出去。
果然,刘府门口已经乌压压地跪了几十个青壮年汉子,都是水师中的将领,打头的正是赵世昌。他们将发下去的银子悉数还了回来,举在面前,等刘子岳出来,一个个说道:“七公子,请您收回银子,别解散了水师,我们不要银子。”
还有得了讯息的商人们也纷纷赶过来,劝刘子岳。
“是啊,七公子,水师咱们帮你养,我们商量过了,以后每年,咱们每户要出海的商家出一百两银子,如果愿意多出的,也随意。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供养水师应该是够了。”
“是啊,我们知道七公子的难处,也知道刘记为了这事费了不少心力。七公子,但水师能保证咱们出海的安全,还是保留着吧,万一哪天用得着呢?”
……
刘子岳甚是无语。
这些商人被海盗吓破了胆子。
他们知道什么,民间自建武装组织,这是朝廷能容的事吗?
一个个真是异想天开。
早知道这些家伙缠上了就甩不掉,他当初就不该出面搞这个水师,应该是苗掌柜活是其他商人牵这个头的。
但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吃,而且若不是卖他一个面子,黎丞也不会答应这事。
不止刘子岳为这事颇为烦恼,黎丞也是头痛。
他也没想到,水师建起来不容易,要解散更不容易。
事情闹成这样,他是真怕被朝廷知道了,自己就完蛋了。
左思右想,他觉得这事还是要跟公孙夏通气,公孙夏办法多,兴许能平和地解决这事。于是,他连忙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高州。
高州知府衙门,公孙夏接到信,看完后,轻轻敲击着桌子说:“赵世昌这个差事办得妙啊!”
徐云川有些忧愁:“但若是七公子铁了心要解散水师呢?七公子是真不贪那个位置。”
天下人趋之若鹜,无数父子兄弟为了那个位置反目成仇,可在七公子眼里,那却是个烫手山芋。也非他们强人所难,实在是如今大景的形势很不妙,天灾人祸不断,各地烽烟四起,战乱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朝中诸位皇子却争权夺利,太子难挑大梁,晋王私心过重,楚王贪婪暴戾,燕王太过文雅,都不是合格的储君人选。
七公子哪哪都好,心性好,有勇有谋,爱民如子,但就是没野心,送到他面前的好东西,他都往外推。
真的是难啊!做臣子想遇到个明君,怎么就这么难呢?
公孙夏扬了扬手里的信:“这不是有人送上门帮咱们办妥这事吗?”
“你是指黎丞?”徐云川说,“他瞧着像是中立的。”
黎丞可没站队的意思,对七公子客气归客气,但始终保持着距离。
公孙夏眼底闪过一抹幽光:“那可由不得他了。”
徐云川明白了,公孙夏是想强迫黎丞站队。这法子虽说有些强人所难,但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七公子从南越发迹,那就绕不过黎丞。
黎丞想一直置身事外,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他坐视七公子的势力不断壮大,其实就已经得罪了太子、晋王、楚王等人,他想着两不得罪,但最后反而可能那边都讨不了好。
公孙夏提笔,又开始忽悠黎丞。
信中,他首先对广州水师成功清剿了海盗一事表示了祝贺,又说朝廷现在四处打仗,他们能自己解决地方上的困难,还百姓一片安宁,是朝廷之幸,想必圣上知道了此事也会非常高兴。
接着他话音一转,说到水师的去留问题。
公孙夏首先肯定了商人们的担忧。海盗是源源不断的,死了一批迟早也会再有那些亡命之徒加入这个行列,水师有保留的必要,但这样一支军队自不能掌握在私人手里,而是应该掌握在朝廷的手中。
南越如此大的地方,没有水师保一方平安很不合理。他愿意与黎丞一同上书朝廷,禀明此事,并恳请朝廷保留广州水师,以后供广州知府衙门调遣,保护南越平安。万一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他们也不用一次次向上面上书求支援了。
这番说辞不但成功解决了水师的合理性问题,而且还有人与黎丞共同承担责任,最重要的是若保留了水师,供广州知府衙门调遣,那黎丞的权势就更上一层楼。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不贪恋权势呢?
像刘子岳那样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黎丞也是个俗人,他看完信后不可避免地心动了。虽然他觉得这支水师是刘子岳一手扒拉起来的,恐怕会受其影响,但多一支名正言顺的军队在广州,他这个知府的话语权会高不少。尤其是现在天下大乱,战火四起的时候,有一支自己能调遣的军队无疑是颗定心丸。
左右这事还有公孙夏这个高个儿的顶着,他既然提了出来,想必会想办法让朝廷答应。
于是黎丞也不反对了,友好地跟公孙夏商量起了这事。
最后公孙夏上书朝廷,先向延平帝报了战功。当然他很聪明,将这事推到了商贾自救上,接着向朝廷替这些商贾邀功,恳请皇帝予以奖励,最后陈述成立广州水师,保护南越平安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他本来就颇得皇帝的心,朝里又还有些同好人脉帮忙说项,再加上这两年战事颇为不顺,广州商贾自救铲除了海盗无疑是件很振奋人心的事,所以延平帝看完奏折后并未怪罪他们,反而很高兴。
当天就下了旨,赏了广州商贾一个牌匾,上面是延平帝亲题的四个大字“仁义勇猛”,夸赞广州商贾有勇有谋。
此外还奖励了黎丞,并正式成立了广州水师,由黄思严担任广州水师的将领,朝廷意思意思地拨了两万两的军饷。
之所以是黄思严,那是因为公孙夏上书的时候略过了赵世昌这个在皇帝面前挂了号的流放之人,将功劳全部推到了黄思严身上。
黄思严以前只是平王府一个不起眼的侍卫,谁还记得他啊。到南越后,他便落户到了广州,如今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南越本土人士了。
而他是刘子岳的得力手下,将他推上去,公孙夏的心思可见一斑,这支水师最后到底听谁的还不好说。
黎丞虽有所怀疑,但也不得不承认黄思严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他是继赵世昌后,在水师中最有声望的人。赵世昌这个被流放的将领肯定不能在圣上面前露脸,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选黄思严。
很快,朝廷的诏书和各种奖励就从京城送了过来。
刘子岳还在琢磨怎么样才能平稳地解散水师,哪曾想,圣旨就送到了。圣旨正式承认了水师的存在,还将其收编成了朝廷认可的军队,这下就是刘子岳也没办法解散水师了,只得作罢。
对比刘子岳的郁闷,得了天家表扬的商贾们个个喜气洋洋,特别高兴,感觉这辈子也值了,以后他们对子孙后代都可以拍着胸口上,祖爷爷那曾经是受过皇上夸奖的,这可是极为光宗耀祖的事。若是这牌匾在自己家,那肯定供奉在最好的位置,每日亲自擦拭上香。
不过御赐的牌匾只有一个,放哪儿好呢?
好像搁谁家都不合适,要论功劳,肯定是刘记最大,那就得给刘府。
刘子岳不想要这玩意儿,赶紧拒绝,心里还感慨,皇帝就是精明,瞧瞧,一毛不拔,就一个牌匾就将大家给打发了,大家还对他感恩戴德的。
其他商贾倒是想要,可他们谁拿都不合适啊,别的人也都不服气。
最后还是苗掌柜想出了一个解决的法子:“这块御赐的牌匾,乃是诸位掌柜和刘七公子共同出钱出力得来,大家都有一份功劳。咱们广州商贾齐心协力,共克海盗,获得陛下赏赐,那是给咱们商人大大长脸了,这也说明咱们广州商贾团结友爱,相互帮助,因此我提议,咱们成立广州商会,这个牌匾就放在商会中,属于大家的,诸位说好不好?”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此一来,大家都不用争了,人人都有份,人人都光荣。
而且可能是因为共同面对过海盗,大家的关系都好了许多。
于是一个个纷纷响应:“我同意,苗掌柜这个提议甚妙,咱们广州是该成立属于自己的商会,相互帮助了。”
“没错,不过这商会得有个领头人吧?”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刘七公子了,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商会会长的位置吗?”
“对啊,此事刘七公子出力最多,还亲自去海上冒险,人也都是他出的,这个位置非他莫属!”
……
关于会长的人选,大家都没有异议,一致推举刘子岳。
于是苗掌柜和几个商贾代表便一同去了刘府,向刘子岳说明了此事,并请他担任广州商会的会长,说大家都只服他。
刘子岳听到前面,觉得他们这事还解决得不错,但等听到苗掌柜最后那句话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只想当个闲散亲王,每天吃吃喝喝玩玩,怎么反而事情越来越多了?
他不找事,这些怎么都一个个往他脑袋上扣啊?
他能不能撂挑子不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