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子林的消息没错,十天后,朝廷便传来了旨意,允许南越开办两座盐场,商户若有意购买下一个盐场,需付二十万两银子。

几日内就要交这么大笔现银,出的起的商户不多,毕竟做买卖的,谁手里没压点货什么。

但食盐暴利,大景的盐价极为昂贵,四五十文一斤,导致有些贫困的百姓几个月不知盐味。而私盐十来文一斤,都还有不小的利润,中间如此高的利润,众商户自是垂涎不已。

之所以造成这个原因,乃是因为朝廷在中间不断加价收税,打仗缺银子了,遇到天灾人祸缺银子了,皇帝寿辰、修陵寝等缺银子,都经常在盐上做文章或是从盐商、盐场拿钱。

这便使得食盐的价格居高不下,最后这一切当然还是转嫁到了买盐的百姓身上。

李安和这一两年挺倒霉的,生意连连受挫,听说了此事后,感觉自己发财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有意向拿下一个盐场,从此一本万利地赚钱。只是他手里的资金不够,当然若是能够给他一段时间,他一定有办法筹措到二十万两银子。

可官府不等人,说哪天便是哪天。

李安和只能歇了自己单独拿下盐场的想法,到处找人合作,希望能找几个人共同出资吃下一个盐场。

只是还没等他跟其他人谈好,两座盐场便已有了明确的归属。

一座是被广州商户都不陌生的刘记商行拿下,还有一家大家都没听说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山岳商行给拿下了,听说是高州那边的商人。

众多还在犹豫的商人扼腕不已,暗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想再等等,看能不能便宜点,最后全便宜了别人。

可事已至此,再懊恼也没办法。拿不到盐场,这些商人们便又去争盐引。

一张盐引一万两银子,对这些商人而言不是什么难事,拿到了盐引便有了贩盐的资格,也算能分一杯羹了。

刘子岳也让人拿了两张盐引,反正不贵,拿在手里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当然,他最重视的还是盐场。

说是朝廷卖给两家盐场,但实际上给的只是经营盐场的资格,具体的盐场连个影子都没有,还要让他们自己去建。

制盐的方法很简单,主要是利用海水蒸发,留下结晶便是粗盐,然后提炼去除杂质就是雪白的细盐了。

南越海岸线上,有些地方适合建天然的晒盐场。

开办盐场需要气温高、降水少、多风、日照强这几个条件,因为这样有利于蒸发。

刘子岳虽然知道大致的过程,但到底没有亲自实践过,因此他让冉文清在兴泰招聘盐工,寻找有经验的盐工。

告示贴出去后没多久,还真有几名汉子站了出来。

他们都是从江南来的流民,以前在盐场干活,后来江南发生了□□,盐场也受到冲击,为了活命,他们只得带着家里人往南逃,最后来到了兴泰定居。看兴泰对有一技之长的匠人都很好,一听说要招盐工,他们便站了出来。

有了熟悉盐场运作的熟练盐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选址,建盐场,晒盐。

冉文清白天向盐工们学习了解盐场的运作,晚上啃相关的书,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两个盐场总算初具雏形了。

刘子岳从头到尾就没操什么心,有一批能干的属下就是好,他躺着数钱就行了。

两个盐场建起来后,冉文清又招了一批信得过的培训成盐工,派去盐场,两个盐场正式运转,到火热的七月,盐场的第一批盐出来了。

刘子岳捏着雪白的食盐尝了尝,味道比起现代还是差了点。这是因为盐场的提纯这一步比较粗糙,粗盐溶于水过滤蒸煮后,便算是提纯了,但其实里面还有些杂物没有清除干净。

不过这已经比市面上所卖的不少食盐好多了。

盐场盐工待遇差,工作极为辛苦,便导致盐工做事消极,官方盐场的加工并不精细。而且食盐是生活必需品,不管提没提纯,弄得干不干净,都一样有人买。官盐又是垄断,不愁卖,自然也就没有动力去好好提纯,以提高食盐的质量了。

相较之下,私盐要好很多,无论是色泽还是纯度都要比官盐高出一等。

刘子岳将盐放了回去,笑道:“不错。”

得了他的首肯,盐场开始继续产盐,八月两个盐场的产盐量便达到了五万多斤。这个数字虽不少,但冉文清还不满意,继续带人扩建盐场,提高产量。

两个盐场建成后,最显著的变化便是南越本地人不用再吃外地运来的盐了,盐商们都拿着盐引去两个盐场拿盐。

少了繁杂的运输环节,广州食盐的价格降到了三十多文钱一斤,而且食盐的品质更好了,白如雪,简直是物美价廉。

很快本土的食盐便取代了外地运来的食盐。

到十月,本地市面上已经很难觅到外地食盐的踪迹。

同时,两大盐场的产量也开始翻倍,到十一月,一个月的产量已经逼近二十万斤的大关,所出产的食盐不止能够供应南越本地百姓所需,逐渐还有多余的能够卖到外地。

这一年朝廷多发了百张盐引,不少盐场都排起了长队,要等许久才有货,如今听说南越有现成的食盐,而且质量非常好,于是商人们干脆拿着盐引到南越采购食盐。

刘记商行和山岳商行,开始对外售卖食盐,两大盐场继续扩大产量,渐渐地成为了刘子岳手里一只下蛋的金鸡,成为继白糖和棉布之后,刘记商行最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

预计到明年就能将投进去的四十万两银子赚回来。

盐场步上正规后,新一年的白糖也出产了不少。

黄思严做好了准备,去大景各地采购了各种广受外商喜爱物资,加上兴泰生产的白糖、棉布装了满满一大艘船的货物,准备南下干票大的。

这次他仍旧是与苗掌柜一起南下,两只船队商量好,一同出发,等到了南洋再分开,走不同的路线,这样在路上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只是他们还没出发,就有一队番邦商人仓皇逃到广州,向官府报了案,说在海上遇到了一群海盗,所携带的货物被洗劫一空,还有不少船员被杀。

剩下的几人看情况不对,赶紧放下一艘小船逃走。但这群人在海上不走运,遇到了巨浪,小船被打翻,最后还是几个出海捕捞的渔民救了他们才捡回了一条命。

黎丞身为广州知府,接了报案,但对此事却没有好办法。

因为沿海一直有海盗,只是比较稀少,来无影去无踪的,抢完就跑,他们一般也不敢抢劫大的船队,只敢打劫落单的小船,因此并没有在本地掀起太大的风浪。

像这次这样残暴地对来往船只下手,还是第一遭,官府没有水师,黎丞也不过只是一个知府,他能做的便是将这件事上报朝廷,请朝廷处置。

可朝廷现在还陷在江南暴动这个泥淖里,哪抽得出力气清剿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所以奏折递上去后就没了下文。

刘子岳知道这事后有些忧心,特意叫来了黄思严叮嘱了一番:“你们这次南下留心些,若是情况不对就赶紧逃,人比货要紧。”

黄思严不是很在意:“公子,大海茫茫,咱们未必会碰到海盗。再说,我们两艘船有一百多人,还带了些武器,海盗也挑软柿子捏,未必敢朝我们动手,您就放心吧。”

这话也有道理,大海那么宽,又没个坐标,没点运气很难碰上。黄思严他们遇到海盗的概率极小,而且人也不可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担心遇到海盗就不做海上贸易了。

“话是如此,你们还是小心些,趁着还没走,让龙天禄将船只检查一遍,再看看哪里需要加固的,一块儿弄好。”刘子岳叮嘱他。

黄思严嘿嘿笑:“好的,公子,那小的这就去找龙天禄。你放心,咱们去了多少人,就一定带多少人回来。”

他将船体加固了一群,又准备了几条逃生用的小船有备无患,这才带着人出发了。

黄思严走后,接下来一段时间,海上频频传来商船遇袭被打劫的消息。不止是从南洋来的,甚至扩散到了北上的船只,都可能遭遇袭击。

很明显,广州这一带的海盗比以前猖獗多了,而且海盗的队伍明显扩大了不少。

刘子岳觉得很奇怪,找了黎丞询问才得知,其实前些年也有海盗打劫的事,只是不如今年频繁。不知为何,最近几个月海盗活动特别猖獗。

面对这种情况,黎丞也很着急,可广州没有水师,他也无能为力,只能一次次地向朝廷上书,奏明此事,请朝廷派人来剿除海盗。

但不知是不是天不佑大景,去年的大旱竟然延续到了今年。从去年夏天到今年冬季,快一年半的时间,江南就下过三场比较大的雨,然后便是持续长达数月的干旱。

干旱导致今年江南多地农作物颗粒无收,百姓生活无以为继,落草为寇的比比皆是。这也是导致晋王一直没法平息江南之乱的重要原因之一。

刘子岳听完这些,有种天要亡大景朝的感觉。

历史上每到王朝中后期,便会出现各种乱子,天灾人祸不断,导致生灵涂炭,百姓揭竿而起。

但面对这种种情况,他一个被皇帝遗忘的皇子也做不了什么,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刘子岳只希望黄思严他们这一行平安,过完年能够安安稳稳地回来。

京城,延平帝愁得头发都白了,连去后宫的心情都没了。

他自认为还算勤勉,也不什么暴君昏君,但不知怎么回事,老天爷却频频降下天灾,江南粮仓连续两年遭遇大旱,还有反民作乱,至今一年多了,还没法解决。

延平帝生出了将晋王召回来的心思。

不过他这个想法还没能付诸行动,便接到了晋王的密折。

奏折中,晋王参奏了与他一同平叛的武威将军赵世昌。说赵世昌在平乱中,对反贼多有手软,放过了一群反贼之子,排兵布阵中不停指挥,一意孤行,导致兵败,并在清剿中,中饱私囊等等。

总共列举了赵世昌的八宗罪,还呈了一堆的证据和证人。

延平帝大怒,难怪这仗一直打得如此不顺利呢。

他当即下旨绑了赵世昌一家,又下了急诏将赵世昌押回京中。

赵世昌对晋王的一系列指控坚决不肯承认,但他的心腹却站出来指认他在剿匪过程中贪功冒进,贪污受贿,拿了钱放走了反贼之子等等。

如此铁证,赵世昌没法辩白,在朝堂上捶打着胸口认命苦笑。

延平帝当即下令将赵世昌押送进天牢。

最后还是一批大臣替赵世昌求情,皇帝才饶了他的小命,但死罪能逃活罪难免,延平帝抄了他的家,罢免了其官职,还将其全家流放到南越。

公孙夏得知此消息时已是正月。

他拿着京里的来信,长叹了一声,将信递给了徐云川:“赵世昌为人耿直古板,他放了几个小孩子我相信,但要说他贪污受贿,不听军命,导致兵败,我不信。”

徐云川不了解此人,没有说话。

公孙夏自己难受了一会儿,苦笑道:“我派几个人接他,让他到高州来吧,我在一日便看顾他一日,也算是全了同僚一场的情分。”

二月末,赵世昌一家赶到了高州。

他们年前便从京城出发,走的陆路,家里的老父亲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还有一个身体比较弱的妇人都死在了流放路上。

剩下的十几个人虽还活着,但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风霜,眼底也已经没有了光泽,显然这一路受了不少磋磨。

公孙夏看得难受,派人安顿好了他们,又请赵世昌一同吃饭。

开始,赵世昌只是闷头喝酒,等喝高了后,他的话匣子打开了:“我怎么都没想到蓝奇会出卖我,站出来指认我,晋王真是好手段,连他都能收买。”

蓝奇是他的副将,从一个小兵的时候就跟着他,十几年出生入死,结果说背叛他就背叛了他,他现在想起来,心里都很难受。

公孙夏叹了口气:“江南战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这么久还不能结束?”

赵世昌喝了一口闷酒,垂头道:“根本不是反民作乱,这是一群信奉红莲教的信徒发起的叛乱。红莲教在江南、荆湖等地发展已有数十年时间,信徒甚广,贩夫走卒,富商豪绅,甚至是一部分官员都是其信徒。”

“红莲教?这个教的教义是什么?”公孙夏询问道。

赵世昌说:“好像是什么红莲业火,**平世间之不平和罪恶。前期这个红莲教一直藏得很深,近几个月我们才发现这些反贼之间表面看似没有关系,实在都有关联,而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便是这个红莲教。”

公孙夏道:“既是一个教派,那当有首领,他们的头领是谁?”

赵世昌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好像是教主,教主之下还有护法,坛主,层级分明。现在几支反叛军的首领据说就是教中的护法。”

公孙夏叹气:“难怪这群反民如此难缠。”

有组织的反贼和一群杂乱无章的反贼,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延平帝继位以来也不是没发生过地方反叛,但持续这么久的还是头一遭。战事一天不结束,这天下便一天不太平,公孙夏有些忧心,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该想办法回京城了。

对京城这些变故,刘子岳全然不知,他一直盯着海上贸易这块。

年后,又陆续有三艘商船遭遇了海盗抢劫。

这些海盗不知怎么回事,似乎很清楚南来北往的商船的航行轨迹,专门在海上守株待兔。大部分的商船虽然有一些护卫,可到底人少,哪是这些穷凶极恶的海盗的对手,很快就遭了殃。

连续发生了多起海盗抢劫案,导致广州的过往行商战战兢兢的。

不少商队为了对付海盗,干脆几支商队联合起来,一同出发。本以为这么多船,那些海盗就不敢动手抢劫了,但还是有船队遇害,而且受害者的规模还一下子增加好几支商队。

据有幸逃生的商人回来说,这些海盗的船尖而小,速度非常快,比商船快很多,他们根本追不上对方,也逃不过对方的追捕。但凡被盯上,嫌少有能逃掉的。

这些海盗既谋财也害命,若是看到船员商人,拔刀就砍,特别残忍,哪怕交出了货物和值钱的东西,他们也不会放过船上的人。

如此的结果就是闹得广州的商人人心惶惶的,连进出口的船只都少了许多。

面对此种情况,黎丞很无奈,了解完情况后又上书朝廷,恳请朝廷出兵清剿海盗,同时向城中各商户发布了他们所了解到的海盗的相关信息,让大家出海时小心,尽量避开海盗经常出没的区域。

但海盗在海上神出鬼没的,见过他们的大多都死了,朝廷公布出来的消息并没多少有用的,广州的商贸大受打击。

刘子岳看着都进入了四月,黄思严和苗掌柜他们还没回来,不禁有些忧心,干脆派了人去码头守着,一有消息就回来通知他。

时间一晃进入了五月,台风就要来了,船还是没能回来,刘子岳有些沉不住气了。黄思严他们这次都去了半年多了,便是这回的货物比较多,也应该要回来了才对。

等啊等,等到五月底,总算有了消息。

但却不是什么好消息,黄思严和十几名船员狼狈地回到了广州,一个个瘦得差点脱了形。

刘子岳赶紧让人请了大夫,又让厨房准备了软糯易消化的粥给他们吃。

等十几人看过大夫,吃了东西,换了衣服,仿若重新活过来了似的,刘子岳才有功夫询问黄思严。

黄思严提起这事就愧疚:“公子,对不起,小的们遇到了海盗,没能守住船,还丢了那么大一批货。”

黄思严这次去南洋本来挺顺利的,船行驶了半个多月后,抵达南海,他们便与苗家分开了,双方商量各走一条路,以免去了相同的地方白跑一趟。

黄思严的船队继续向南,抵达爪哇一带后,开始售卖货物,与岛上的居民,还有西边来的商人交换物品,一路向南边走边停,直到将船上的货物都换成了金银珠宝、香料等珍贵之物后,已经是三月了。

为赶在夏季前回广州,他们便启程北上返航。

前面也一直挺顺利的,但在距广州还有三四天路程的距离时,那天傍晚,他们突然遭遇了海盗袭击。

起初,黄思严组织了船员们反抗,利用手里的武器打退了第一波海盗。

但次日清晨,又来了一批海盗,数量比前一天的翻了一倍多,多达上百人。这些人水性极好,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黄思严他们已经没有弓箭,只有近身武器,只得直面相交。

双方激战,杀了一个多时辰,海盗源源不绝,最后看着一个又一个兄弟倒下,黄思严没办法,只得组织剩下的人动用了船上的一条救生船,弃大船逃走。

只是救生船比较小,船上所备的淡水和食物都很少,而且他们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哪怕距广州不远,一行人也只能在海上漂,根据太阳和星星的位置模糊确定广州的方向,然后拼命往广州方向划,就这样在海上漂了七八天,他们才驶入了近海,被一艘路过的商船发现,从而将他们救了起来送到了广州。

刘子岳听完后,气得直拍桌子:“此事不赖你,这是意外,谁能预料得到。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后,再说别的,我去找黎大人!”

说罢,起身直接去府衙。

黎丞消息很灵通,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刘记商行的船只遇到了海盗的事。

他见了刘子岳后表示:“七公子,贵商行的遭遇黎某都听说了,这些海盗实在是太猖獗了,无法无天。黎某这就上奏折给朝廷。”

刘子岳讥诮地笑了:“黎大人上了好几封折子了吧,朝廷怎么说?”

提起这个,黎丞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朝廷说了,等过阵子会派兵铲除海盗。”

“过阵子是什么时候?”刘子岳又问。

黎丞苦笑:“七公子若是很着急,不若上书一封朝廷,兴许朝廷能……早点派兵,也算是造福广州百姓和商旅了。”

刘子岳嘲讽地看着他:“我还没那么大面子。”

海盗只是在海上作乱而已,又影响不了朝廷,影响不了大景的江山,朝廷急什么?

黎丞讪讪地笑了,劝道:“七公子,黎某知道公子着急,但此事急不得,急也无用。这些海盗在海上神出鬼没的,来无影去无踪,府衙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提醒过往商旅注意防范海盗,七公子不若回去等候消息吧。若是朝廷派兵清剿了海盗,挖出了他们的老巢,寻得了七公子的这批物资,府衙定如是奉还。”

刘子岳眉头蹙得紧紧的:“黎大人的意思是咱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干等了?”

黎丞无奈:“七公子见谅,朝廷没有派兵,黎某也是没办法啊。”

这话虽不中听,但也是事实,黎丞确实没什么法子。

但就要任凭这些海盗这么猖狂吗?

他那一船的货怎么也要值个一二十万两银子,还有死在海盗手里的几十条人命,就这么算了吗?

而且今天不管他们,听之任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商船遇害。

刘子岳心情沉重地回了府衙,派人出去搜集遇害船只的消息,试图从这其中找出一些关联。

海盗究竟是随机作案,还是有选择有预谋的袭击某些船只呢?

从去年底到今年中旬,大半年的时间,总共有十几艘船遭遇海盗的抢劫,这些船只之间并没有任何相关联的信息,看起来更像是海盗随即作案。

不过被抢劫的船只规模都比较大,装载的货物也很多。

从这些信息,也没法推测出海盗的资料,更别提在茫茫大海中找出他们了。

刘子岳有些头痛。

城里的商人们也是惶恐不安,互相打探消息,有的甚至决定改走陆路了。但货物从陆路运输到北方,成本很高,所耗费的时间也要更多,而且现在江南还在打仗,山贼土匪也不少,搞不好也会遇到打劫的。

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所以城中的商人们齐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池正业代表刘记商行去了,大家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只有一个办法,抱团出行,三五条船不够那就十来条船一起出发,多配些功夫比较好的护卫,这样一来,在海上若是遇到小股的海盗也不敢抢他们。要是不走运,遇到了大批量的海盗,大家守望相助,也有一拼之力。

只是这也只能是个暂时的法子,毕竟大家的行程、货物、路线都不一样,未必能凑齐这么多船。

回来后,池正业将此事告诉了刘子岳:“公子,这只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长期肯定不行,咱们的白糖、棉布、食盐量都很大,都需要从广州运出,如果风险太大,势必会影响到咱们的买卖。”

即便他们自己不出船了,可那些商人要将这些东西运出去也是要走海路的。若海上运输的风险太大,势必会有一批人打退堂鼓,尤其是食盐。

北边和西南、西北都有不少盐场,商人也不一定非要来南越拿盐。其他盐场,哪怕食盐不够,排队就是,顶多也就多等一段时间,总比遇到海盗强。

刘子岳也深知这点,他说:“还是得想办法清剿了这批海盗才行。”

池正业点头:“没错,这些海盗残暴狠毒,跟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能杀光。”

这些海盗可不是一般人,他们不光求财,还肆意杀害船员。

刘子岳在屋子里踱了半天,最后道:“这事既然官府不管,府衙没人,那咱们自己组织人手去清剿海盗。”

“公子,这……这合适吗?”池正业迟疑道。

刘子岳轻嗤:“朝廷不管,我们自己管还不行吗?当然,这个事要在官府过个明路,我这就去找黎丞。”

黎丞听说刘子岳又来了,便知道是怎么回事,颇有些头痛,但又不能不见,只得客客气气地招待了刘子岳。

“七公子,前阵子黎某已与公孙大人通过了信,我们联合上书朝廷,想必过阵子朝廷就会派兵来清剿这些海盗,您且放宽心,等一等。”

还是这套说辞,刘子岳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他笑着说:“黎大人有心了,我代广州百姓,商旅谢谢黎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这乃是黎某职责所在。”黎丞赶紧摇头。

刘子岳笑着说:“黎大人心系百姓,爱民如子,乃是广州百姓人尽皆知的事实。我也知道,此事黎大人也很着急,也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无奈江南战事还未平息,朝廷也是分身乏术,无可奈何。”

黎丞不知道刘子岳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变得突然如此好说话了。

他内心很惊讶,面上却一副无奈的样子:“多谢七公子理解,我相信等朝廷腾出空来必然会尽快解决此事。”

刘子岳拱手道:“我也相信,只是朝廷有朝廷的难处,身为大景子民,咱们若能有法子替朝廷,替百姓分忧解劳,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黎大人,你说是不是?”

黎丞连忙点头:“这是当然。”

“既然黎大人也认可了我的想法,那我就放心了,回去也可放心去做了。”刘子岳畅快地笑道。

这话说得黎丞一头雾水,总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把自己卖了。

他狐疑地看着刘子岳:“七公子,这是回去准备做什么?”

刘子岳大剌剌地说:“回去召集人手,训练,出海杀海盗啊!既然朝廷现在抽不出人手,就咱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了这个难题,也能为朝廷省不少事,黎大人,你说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这家伙就是偷换概念,分明是想正大光明地练兵。

黎丞当然不愿意,刘子岳在南越练了兵,这事若传回京城,他第一个跑不了。

到时候,刘子岳未必有事,但他这个广州知府铁定是做到头了。

他连忙劝刘子岳:“七公子,这……这怕是不妥吧,您再等等,我一会儿再写封急报进京,想必很快就能得到消息的。”

刘子岳抬了抬下巴说:“黎大人,不是我想为难你,半个月前又有一艘船被抢劫了,船上三十多名船员全部遇害。若是再不对这些海盗出手,这样的惨剧还会不断地发生,晚一天说不定又会有一艘船遇难。黎大人,你要不同意我的法子,那你给个具体的时间,官府到底什么时候去剿灭海盗?”

黎丞哪给得出具体的时间啊,这事又不是他说了算。

他苦笑着说:“七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了,这事我说了算不了啊。”

“既如此,那还不如听我的,我回去就组织广州的商人,让他们各家派出一部分船员训练,跟海盗一决高下。”刘子岳旧事重提。

为了让黎丞松口,他还将其他商人也搬了出来。

黎丞闻音知意,听明白了,刘子岳的意思是打着广州商人自救的说法,对外的口径是这些训练的自卫队都是各商队自己的人,便是传到朝廷,也有办法圆过去。

既然现成的借口都给他了,黎丞也就顺着坡下:“还是七公子有办法,你若能发动广州的商人们团结起来,剿灭海盗,那黎某上书朝廷,向你们请功。”

做戏嘛就要做全套,在朝廷也过个明路,免得哪天追究下来,说他知情不报。

刘子岳笑呵呵地说:“多谢黎大人,我这就回去召集众商人,商量清剿海盗的事。”

黎丞点头:“有劳七公子了,祝七公子马到成功。”

把刘子岳送走后,黎丞在府里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个事风险有点大。不管七公子打着什么借口,但练兵都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他也可以现在就上书朝廷,禀明此事,参七公子一本。

但他又担心,因为七公子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还找到了完美的借口,商人自救,回头闹到朝廷,万一陛下不满,心疼七公子,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而且七公子在广州呆了这么多年,平日里也从不给他添麻烦,大家交情还不错。这样背后打小报告,未免太小人了,黎丞做不出来。

可也不能风险都被他背啊。

黎丞左思右想,犹豫了很久,干脆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公孙夏,将这事告诉公孙夏,看公孙夏这只老狐狸怎么做,若公孙夏能想办法阻止七公子,就再好不过了。

黎丞当即写好了信,让人快快送去高州知府,亲自交给公孙夏。